果然，聞人瀅是在他們身邊長大的，對於爹孃，還是比小草更瞭解一些，第二日見到的時候，韓氏還是往日那樣，昨日提到謝三爺，似乎也僅僅只是一個小插曲。
韓氏還在為端午做準備，小草今日需要去定北郡王府一趟，定北王妃下葬已七日，定北王也該回來了，他身上的傷勢，小草要說不擔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過倒也不急著一時半會，小草是用了午膳才過去的。
定北王雖然精神不太好，但是，到底是收拾利索了的，並沒有像最初那般鬍子拉碴一副萎靡相。小草其實挺能理解定北王現在的心情的，但是並不代表……
老太妃跟長寧郡主，以及定北王手下的人，甚至包括整個定北郡王府的人，都關心定北王的傷勢，因此，小草給定北王檢查傷勢的時候，旁邊有不少人。
腰背上的傷勢倒是沒什麼緊要的，但是這腿……
看小草沉著臉，眼神黑沉沉的盯著定北王，眾人就知道，情況怕是不好。
定北王坐著，小草蹲著，視線自然不如定北王高，然而，那仰望的視線，讓定北王忍不住頭皮有些發麻，他知道，他有時候一個眼神，就能讓手下的人噤若寒蟬，但是他自己倒是沒切身體會過，然而現在，或許可能體驗到了。
“聞人……”
“王爺如果不想要自己的腿了，可以明說。我再三叮囑過，時間不到，不能站起來，腿不能用力，將我的話當成耳旁風嗎？”小草委實不客氣的開口，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她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不代表能容忍他的錯誤，別的不說，就算是讓逝者安息，也該好好保重自己才是，傷心不是不顧一切的藉口。
定北王張張嘴，似要說什麼，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乖乖的低下頭，小心的覷著的小草，道歉，認錯，一副老老實實聽訓的模樣。
小草的臉色卻半分沒緩和。
其他人的心都跟著提起來。“萱丫頭，小北這傷勢……”
小草揉揉太陽穴，吐出一口氣，“再養幾日看看，希望不要重新來過。如果重新接骨，效果肯定不如第一次，甚至可能因為沒長好，時間又拖久了，造成斷口的骨頭壞死，柳枝接骨也白搭，這條腿也就徹底廢了。”
宛若晴天霹靂，老太妃一個踉蹌，身體都不由得顫抖起來。
小草連忙上前扶住她，暗怪自己一時火大，沒顧忌到老太妃。“老太妃，你先彆著急，這只是最壞的結果，可能性很低的，真的。”
再看定北王，一臉擔憂，“祖母……”下意識的就想要站起來。
“坐回去，王爺，你到底有沒有點自覺？”小草黑著臉厲聲道。
定北王身體一僵，緩緩的坐了回去，怎麼看都覺得有點慫。
老太妃緩了一口氣，看著定北王，厲聲開口，“我這把老骨頭還好著呢，用不著你操心。你跟廣思感情好，她沒了，你傷心難過，我知道，我們大家都很痛心，但是穆北你記著，你是我孫兒，穆家僅剩的血脈，你該知道，你從頭髮絲，到腳後跟，就不是完全屬於你一個人的。廣思是我孫媳，我疼惜她，可以給她身後的榮光，你別讓我恨她，你這條腿，本來可以好，如果因為她廢了，相信我，我不但會將她的靈位從祠堂裡移出來，她的墳塋，我也能將它給扒了，讓她棄屍荒野。”
旁邊的人倒吸一口涼氣，小草的眉心都忍不住跳了跳，雖然老太妃表面上是個嚴肅克己的人，但是，在小草眼裡，她其實跟尋常的老太太沒太大差別，這會兒才真切的感受到，果然不愧是上過戰場的巾幗英雄，是個狠人！
定北王握緊了兩側的扶手，沉默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緩緩的鬆開，“祖母，是孫兒錯了，您別生氣，孫兒一定會好好養傷，不會再亂來了。”
老太妃的怒氣這才緩和了些，卻沒再跟定北王多說什麼，看向小草，將怒氣壓了下去，完全就看不出來了，“萱丫頭，後面就多麻煩你了，該怎麼做，你直說，我們都配合，這混賬東西再敢不聽話，你告訴我，我收拾他。”
“老太妃，沒那麼嚴重，剛才也是我一時著急了。”小草現在也是收斂著脾氣，就怕影響到這位狠人，再說出狠話來，有些時候，真的很傷人，而且，老太妃分明還是那種言出必行的人。
定北王妃的孃家人，也是頭兩天就離開了，快馬加鞭的趕回北疆，不然老太妃這話，叫他們知道了，怕是多少要讓人寒心了。
穆家就剩定北王這根獨苗，老太妃看重，這很正常，但是，他自己沒剋制住，使得傷勢加重，老太妃遷怒到人家女兒身上去，還不受香火，棄屍荒野，換了誰，心裡肯定都會不痛快，老太妃的威信怕是都要打折扣，敬重自然而然都會減弱。
老太妃這心態，其實也是很多人的常態，其實她並非不講道理的人，相反，她恩怨分明，講究是非對錯，只不過，因為失去太多了，以至於，再不能承受……
小草讓長寧郡主扶了老太妃去休息，這裡交給她就成了，需要什麼，也有其他人幫忙，她跟老太妃保證，會竭盡所能。
小草再面對定北王的時候，定北王安靜的看著她，“四姑娘，很抱歉。”
事實上，在老太妃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小草的火氣就消得差不多了，“剛才也是我著急了，王爺不必再說這些，以後好好養著就是了。能好起來的希望還是更大的，不過，原本再過一段時間就能試著站起來的，現在怕是要延後不少時間了，這還是不再重新接骨的前提下。”
“我知道了，四姑娘放心，之後我一定會分外注意的。”
小草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因為還需要再觀察兩天看看，所以暫時就只能繼續用藥，不過這藥，小草進行了一些調整。
次日端午，雖然是兩個時空，但是，某些歷史背景又驚人的相似。
小草到定北郡王府的時間比較早，基本上早膳之後就過來了，還帶了不少的粽子，各種各樣的餡兒料，或許是因為過節的原因，老太妃跟定北王之間的氛圍看上去比較融洽，因為昨日小草還給定北王開了安神藥，昨晚睡得應該還不錯，今日瞧著，不管是精神還是面色，都好了不少，看到小草，也帶著淡淡的笑。
傷痛總會隨著時間推移，慢慢的淡去。
老太妃還有事情，帶著長寧郡主去了，瞧著對小草是放心得很。
“因為今兒要跟家裡人一起出門，就早些過來瞧瞧。”
“只是換藥而已，四姑娘明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這兩日還是謹慎些比較好，有問題就及時處理，這有時候，別說是一兩日，就是更短的時間，可能都是不一樣的結果，不能馬虎，更不能偷懶。”
見小草如此態度，定北王心裡越發的歉疚，不過，對於自己情緒失控這種事情，暗自惱恨嗎？廣思不僅僅是他的妻子……
定北王將這些一點一點的收起來，藏進心裡，他不會允許自己再失控，不管多悲痛，他都不能再讓身邊的人看到。
雖然昨日到今日，時間很短，傷勢如何，在別人眼裡，似乎差不多，但是小草卻難得的露出輕鬆的笑容，“看情況還不錯，應該不需要重新接骨的。”
定北王低頭瞧著在他面前呈半跪狀態給他檢查傷勢的小草，臉上帶著純然的笑容，她是真的在為他這一點點的好轉而高興，看上去，真的是格外的動人。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多謝四姑娘了。”定北王輕聲道。
小草笑容不減，站起身，“那也是王爺你運氣好，你要是再亂來一次啊，會是什麼結果，可就很難說了。不過，王爺若是再胡來，我也就不管你了，不聽話的病患，管不了。”帶著三分玩笑。
定北王身邊也不乏女子，但是，能小草這樣輕鬆隨意還無形中帶著幾分親近的相處，還真的可以說是頭一回，這種感覺，是跟廣思相處，都截然不同的。
“有些錯，犯一回就成了，哪能再犯第二回，若是再有下回，我自己都無顏面對四姑娘了。”發起火來的四姑娘還真有點可怕。
“這樣最好了，聽話的病患才會討人喜歡。——王爺現在的情況，依舊還要再看兩天，我明早一早過來，不過，如果王爺感覺到異常，一定要讓人去告訴我，我今兒大概也就在天水湖附近，別想著會麻煩我耽誤我時間之類的，就是玩耍而已，自然是比不得王爺的傷勢重要，記住了？”
定北王莫名的覺得心臟跳快了兩拍，突兀的有些不敢與小草對視，微微的斂目，嘴邊勾起淺淺的笑，頷首，“謹遵四姑娘的話。”
小草被他逗笑了，“我就先告辭了。”小草蹲了蹲身。
定北王讓人送她回去。
定北王安然的坐著，看著小草離去，什麼都沒想到，直到小草的身影完全的消失，才收回目光，準備回屋。
老太妃卻從另一側走過來。
“祖母。”心下有點奇怪，祖母剛才怎麼好像特意不現身。
老太妃站在定北王面前，揮退了其他人，頗為嚴肅的開口，“穆北，廣思走了，你總是要續娶的，現在是不是差不多該考慮了？”
穆北只當是因為他的傷勢，祖母還在遷怒廣思，心中一痛，面上卻不顯，他知道祖母將定北郡王府，更確切的說是將穆家看得很重，就希望穆家能枝繁葉茂，改變這的隨時都可能斷了香火的局面。
“祖母，等過了這一年好不好？我的傷勢不知道會恢復到什麼程度，就算是能好，還能回北疆，肯定也需要相當長的時間來休養恢復，在那之前，我會讓穆家留下香火的。”
“在你眼裡，祖母就是為了穆家的香火嗎？”
穆北嘴唇動了動，沒說什麼，卻有幾分預設的姿態在裡面。
“因為祖母說了狠話，你是覺得祖母心狠，跟祖母生了嫌隙了？”
“沒有，祖母，您多想了。”
“我讓你考慮續娶，是擔心時間拖久了，萱丫頭就被別人家聘走了。畢竟，她已經年滿十八了，聞人家想留，也不能留她太久不是。”
穆北臉上，本是分外的平靜，因為將所有情緒都壓在心裡，老太妃這話，卻瞬間讓他破功，有些瞠目結舌的盯著老太妃，“不是，祖母，你是說……四姑娘……”
“我聘萱丫頭給你做繼妃可好？”老太妃難得的帶上了幾分笑意。
定北王面上的表情變換不定，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語言能力，“祖母，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我就問你，願不願意。”
定北王張張嘴，這話叫他怎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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