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喜上眉梢,她所希望的,不就是太后這麼幾句話嗎?“多謝老太妃了。”
“謝什麼,我們兩家有緣。以前還不覺得,倒是見了這丫頭,心裡卻突然萌生了些遺憾,當年沒能早些找到你們,將她一併救下。不過,她流落在外,也許是天意,如果一直長在你們身邊,興許現在就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長於野,焉知非福。”
“老太妃說得是,萱兒現在這般,我是別無所求了。”
老太妃點點頭,不再多說。
等送走了老太妃,韓氏讓人將所有東西都搬到小草的院子裡去,一路上也沒問小草什麼。
小草回到院子,才知道,隆哥兒一直都在等著她呢,這會兒看到她,揪著她的衣裙,委屈巴巴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小草趕緊將他抱起來,哄了好一會兒,讓這個小傢伙露出點笑,乖乖的一小隻,可愛到爆,小草忍不住親親他,他好似害羞似的,在小草的肩上拱了拱。
杜家人可不止隆哥兒他娘心酸,其他人都心酸,哄了一天,也沒別人幾句話有用,這是要成別人家孩子了。
得知隆哥兒為了等她,連飯都沒吃,小草換了身衣裳,就帶著他一起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小傢伙知道小草“虧欠”他還是如何,晚上都有些纏人,杜家人不好意思,小草倒沒覺得如何,就帶著小傢伙一起,先是看書,然後一起睡。
這一晚,給他們守夜的人就多了,首先,小草的醫術好是一回事,白日裡帶孩子似乎也是得心應手,但是,到底是姑娘家,晚上肯定是沒帶過孩子的,杜家人自然是不放心將孩子交給她,其次,除開這第一點,杜家人也不好意思將人交給別人然後自己完全不管。
所以呢,連隆哥兒的娘,都睡在小草屋裡的榻上,外間的人就更多了。
小草嘴角抽了抽,默然無語。
行吧,你們既然高興,就隨意吧。
晚上,小草醒了一次,因為隱約覺得床邊有動靜,睜開眼睛,發現是隆哥兒的娘,拿著燈往床上看,估計是擔心她兒子翻被子。
看到小草睜眼,對方有點尷尬。
小草索性坐起身,“你來睡床上吧,我去睡榻上。”說完,也不等對方說什麼,就下了床,然後才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腳下一轉,去了窗邊,稍稍推開些窗子,噼裡啪啦的,還真不小,站了一會兒,將窗戶關上,轉身,去了榻上,躺下,很快入睡。
而此時此刻,大約城外一兩裡地的地方,有一群人卻在雨裡快速的奔跑,穿著蓑衣戴著斗笠,裡面的四個人用“門板”抬著一人,中間的數人打著火把,那熊熊的火苗在雨夜中呼呼的晃動,好似隨時都會熄滅一般,外圍還有四人用木杆支撐著一塊巨大的油布,那雨噼裡啪啦的打在油布上。
“快,再快些!”
催促聲時不時的響起,顯得非常的著急。
跑出一段之後,快速的換人,抬人的去舉火把,舉火把的抬人,速度卻一直未曾放慢哪怕一絲一毫。
因為過於用力,手背上都冒出跟跟青筋。
“不行,定北王快撐不住了。”
卻原來,在靠後一些的地方,還有一人揹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說話的正是那老者,他支著頭看著“門板”上的人,帶著無限的惋惜嘆了一聲。
“你他孃的閉嘴,你們這些庸醫,半點用都沒有,現在還敢胡說八道!你要再敢說一句不好聽的,信不信老子立馬將你扔到路邊水溝裡?”揹他的壯漢凶神惡煞的說道,那表情,真的是恨不得吃人。
旁邊的人也惡狠狠的看向那老者,真有將他生吞活剝之意。
那老者是真被嚇到了,不過,他也能理解這些人的心情。
在他們快馬加鞭的趕往北疆,卻在路途上就遇到了送定北王回皇城的將士,只因為定北王傷勢太重,北疆不管是大夫還是用藥都不行,就決定送定北王回皇城,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只是馬車太過顛簸,對定北王的傷勢會造成嚴重的影響,他們就做了一塊大木板,抬著定北王,日夜不停的奔跑,就是為了能將他早日送回。
他們足足有上千人,大半的騎馬向前,在下一點接應,如此一波一波的換人,每一段路上又相互的換,直到現在,愣是用他們的雙腳,不停地跑,不停的跑,一晝夜跑出幾百裡,將定北王送到了皇城外。
可是他們不過是在做無用功,定北王傷得太重,根本就沒啥希望,不是他們前去的人不盡力,是真的無能為力,也就只能儘可能的保住他的命,到現在,真的就只剩下的一口氣的,定北王死了,這些將士……
“王爺,王爺你撐住啊,我們馬上就到皇城了,你撐住啊——”一個聲音聽上去很年輕的小兵突然對著大木板上的人大喊道。
“王爺,你撐住啊,你想想老太妃,你想想長寧郡主,你想想她們,你若是有個萬一,她們該怎麼辦?你撐住啊——”
“王爺,你撐住啊——”
“王爺,你撐住啊——”
“王爺,你撐住啊——”
一群鐵骨錚錚的硬漢,這會兒幾乎扯破了嗓子,那聲音中卻帶著難掩的泣音。
有人偷偷的抹了眼睛,不是淚水,只是外面的雨水濺了進來而已。
或許是這些話起到了作用,始終好好蓋著被子的人動了動,乾裂蒼白的嘴唇張了張,似乎在說著什麼。
“王爺,王爺你醒了嗎?御醫,你快看看王爺,快點!”
揹著老者的壯漢硬是加快了些速度,與定北王頭的位置齊平了。
御醫這些日子也是被折騰得夠嗆,雖然一路上,他幾乎都是被揹著走的,換了一個又一個人的背,但是,除了大小解,吃飯睡覺都是被人揹著,誰能受得了?可是他別無選擇,這些人根本就不講道理,他也就只能硬撐著。
這會兒,忙伸手去檢視定北王的情況,然後搖搖頭,“迴光返照。”
“去你孃的迴光返照!”
迴光返照能是眼睛都不睜一下嗎?
御醫險些就被直接丟下去,揹著他的人額頭青筋暴跳,咬著牙才忍住了。
不中用的御醫被拂開,靠在模板邊上的人俯下身,隱約聽到定北王在說“祖母,小妹”,那人急忙開口,“王爺,王爺,我們馬上就到皇城了,馬上就能見到老太妃跟長寧郡主了,你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快,再快些,再快些,快!”
為了刺激他的求生欲,將士們一路不停的喊。
因為這動靜,臨近城門的時候,倒是先一步的發現了他們,舉著火把上了城牆。
“你們是什麼人?大晚上的,想要幹什麼?”
雨太大,就算是雙方都有火把,也基本上看不清對方。
“定北軍,定北王麾下,定北王傷重,急需治療,快開城門,聽到沒有,快開城門!!!”因為著急,城門被他們拍得砰砰作響。
城樓上的人面面相覷,掏掏自己耳朵,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快開城門,聽到沒有,定北王要有個好歹,你們有幾個腦袋?”
“這,這要怎麼辦?”城樓上的一個門衛向另外一個人問道。
那人咬咬牙,“開門看看,萬一真是定北王,耽誤了,我們所有人都得陪葬,就算不是,他們也沒幾個人,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於是,城門被打開了,只是才拿下城門後的橫木,城門就被從外面撞開了,來不及退開的人直接被撞翻在地,若不是反應夠快往旁邊一滾,鐵定被衝進來的人直接從身上踩過去,那麼不死也殘。
怎麼也沒想到這些人能這麼兇悍,還沒怎麼回神呢,對方就快跑沒影了,就只拋下一枚令牌,撿起來一看,果真是定北軍的令牌。
“這,怎麼辦?”
“怎麼辦?趕緊呈報宮裡,讓皇上知曉。”
這樣的大事,可半點不敢隱瞞。想也知道,若不是情況萬分緊急,定北王不會沒有調令就回皇城,這些護送的人也不會急成這樣。
“王爺,王爺,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你撐住啊,你一定要撐住啊!”
路上,碰到一支巡城的九城兵馬司的人,只不過還沒等對方開口,這邊就先吼開了,“滾開,定北王傷重,別擋道!”半點不停的就直直的衝過去。
那氣勢洶洶的樣子,活像一群想要撕碎所有擋路者的兇獸。
九城兵馬司的人亦是面面相覷,然後將信將疑的跟了上去。
半道上,人又兵分兩路,一路將定北王送回定北郡王府,另外少許的幾個人直奔太醫院,前往北疆的庸醫沒用,興許太醫院的能有用得上的。
定北郡王府的大門被咚咚咚的敲響。
“開門,快開們,王爺回府了,快!”
門房被“王爺”兩個刺得一個激靈,火速的開門,同樣是才開了一半就被撞開了。
“去通知老太妃。”
門房隱約看到了木板上的情況,郡王府的人,基本都知道王爺在北疆受了傷,畢竟那一日宮中來人,老太妃暈到,訊息沒有及時封鎖,這會兒見這情況,一個激靈,連滾帶爬的往後院跑,儘管,其實是一個方向。
老太妃今晚睡得不怎麼好,有些心神不寧,後來索性起了身,屋子裡燈火通明,她坐在燈下,捻動著佛珠,她其實是不怎麼信佛的,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身邊就多了一串不離身的佛珠。
還沒聽到通報,彷彿就聽到了聲音,“去看看,出了什麼事兒?”
伺候的人正想要說沒有,外面守門的婆子就急匆匆的進來,“老太妃,王爺回來了,說是,說是情況很不好。”抖手抖腳的,一臉慘白。
老太妃眼前一黑,差點暈倒,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讓自己保持了清醒,“走,快走,去瞧瞧。”老太妃壓制著心中的恐懼,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路上,根本就顧不得那大雨,只快步的往前走,丫鬟只能儘量的給她遮雨。
主院的主子雖然不在,但是下人是在的,屋子也日日打掃,這會兒屋子裡已經點亮了燈,亮得人心裡發慌。
老太妃進來,看到安置在榻上的孫兒,又差一點控制不住,消瘦得幾乎脫了形,沒有一點血色。其實也不怪會如此,定北王受傷,北疆派人快馬加鞭的送訊息會皇城,皇上派御醫前往北疆,至今被送回來,已經將近一個月,開始的時候,人還有清醒的時候,還能吃點東西,後來,人醒不過來,強行灌都灌不進去多少。
說實在了,人還能活著,真的是定北王非常的命硬了。
一個壯漢正將御醫往定北王身邊拉扯,“你醫啊,你快醫啊,別說什麼無能為力,你想辦法啊。我們王爺若是有個萬一,信不信老子擰斷你脖子!”
“住嘴!”老太妃厲聲呵斥。
屋裡的人見老太妃進來,立馬噤聲,都往邊上讓了讓,低下頭,“老太妃……都是我們不好,是我們沒用,沒保護好王爺……”
鐵錚錚的漢子,那雙眼睛早就佈滿了血絲,那忍了又忍的淚水,在這會兒終於再也忍不住,啪啪的掉下來。
老太妃硬撐著上前,“你們去兩個人,讓府裡套了馬車,去聞人家,請聞人四姑娘四姑娘過來,告訴聞人四姑娘,是定北王回來了,她若問王爺的情況,你們就如實的告訴她,記住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動作快。”
她的話音幾乎剛落,就有兩人奪門而出。
老太妃走到塌邊坐下,看著自己的孫兒,唯一的孫兒,她孃家人沒了,她丈夫沒了,她兒子沒了,現在,現在是不是連唯一的孫兒都要離她而去?
老太妃顫抖的伸出手,卻遲遲的不敢碰他的臉,害怕是冷的,終究還是輕輕的落了上去,“北兒,小北,好孫兒,你別下祖母啊,你一定要活著啊,你別丟下祖母啊……小北……”原本是再堅毅不過的一個人,這會兒卻透著無助與軟弱。
下一刻,長寧郡主衣衫不整的衝了進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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