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官們別看都只不過是少校,但他們其中至少有超過一半不是正規軍校出身。
那意味著他們基本都是由底層一步步升起來的,是有著無與倫比戰場經驗的老兵。
他們對於危險來臨的嗅覺,比普通人靈敏的多。
別看唐刀剛剛所說的電文內容貌似和遠在幾十公里外的先遣團無關,但他們近乎全部色變。
“長官,指揮部那邊的意思是不是,那個去向不明的步兵聯隊也在向我等包抄而來?”龔少勳有些艱難的舔舔乾燥的嘴唇,問道。
唐刀面色不變,也沒急著回答,而是手一伸,從二丫手中接過早已按他要求準備好的地圖,徑直鋪在了草地上。
那是一張淞滬西南面近郊地圖,還是上次唐刀從攻入城內日軍聯隊指揮部裡繳獲的,比中國軍方提供的粗略地圖要精細的多。
除了兩米外還斜躺在草坡上抽菸的雷雄,校官們紛紛圍攏上來。
對比了一下蘇州河的位置,唐刀將手指向蘇州河北岸五公里一處,“這裡,是我們目前所在位置,根據龔營長他們傳來的偵察情報,日第36步兵旅團,就在我們身後大約七公里處。”
再將手指向十五公里外的嘉善國防線:“這裡,是日第十八師團和我軍主力鏖戰的區域,六天時間,投入所有戰力的日軍總計前進不過五公里。”
“我們竟然距離主力這麼近了嗎?”一名警衛營少校營長不由大吃一驚。
這連續六天,先遣團繞著蘇州河來回急行軍,期間更是來回四次渡過蘇州河,就像是一隻被獵狗追急眼了的兔子,在這片荒原中茫無目的的來回亂竄。
如果不是唐刀四行營營長諾大的名頭和松江倉城驚豔絕倫的一戰以及配合中國空軍生生揍下十幾架日機的輝煌戰績,恐怕逃得身心俱疲的先遣團內就有人有所怨言了。
實際上,普通士兵們還好,他們大多是窮苦人家出身,本身就吃苦耐勞,知道這會兒是逃命,可顧不上怨天怨地怨空氣,但不少軍官可吃不住勁兒了,雖沒有公然反對,私下裡卻也是相互吐槽過。
倒不是說他們就身子骨嬌貴一些,而是他們的頭腦更清晰,對於唐刀指揮下的大軍毫無目的在曠野中轉圈圈的行為,總覺得不太對。
因為戰略迴旋空間是有限的,這樣別說還會有別的日軍會參戰,光是身後的第36步兵旅團遲早有一天也會追上他們的。
這也是各校官聽說第十八師團有一個步兵聯隊去向不明紛紛臉色劇變的主要原因,因為那也是他們一直擔憂的,如果來個步兵聯隊來堵他們,只需要拖住他們兩個小時,等第36步兵旅團圍上來,先遣團3000人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誰也沒想到,就這麼東轉西跳的,先遣團竟然運動至距離嘉善戰場不足二十公里的位置。
急行軍的話,只需六個小時即可抵達,輕裝急行軍或許還能將時間縮短一半。
“那,長官,我們現在是不是要給指揮部發個電報,請求他們派一個步兵旅,不,哪怕一個步兵團能來接應我軍呢!”看看天色,少校營長眼裡閃過希冀。
現在距離天黑還有三小時,如果現在先遣團全軍全速趕向主力所在地,指不定能在十二點前和主力匯合。
“老周你還真是天真那!”那邊並沒有圍過來靠在草坡上抽菸的雷雄懶洋洋的調侃道。
“雷副營長,說啥風涼話,來,你來說說,看我周墩厚那裡天真了?說對了,老子恭恭敬敬給你點上一根菸,不,外帶送你一包煙。”警衛營少校的臉漲得通紅,瞪向隨性的雷雄,很是忿忿然的說道。
本來,地方派系的軍人看傲慢的中央軍就有些不爽,雷雄本身又是個隨性的性子,言行也不是特別謹慎,再加上唐刀去搞日本人時還把指揮權交給他,校官們服氣唐刀可不代表他們會服氣雷雄。
正好,雷雄又懶洋洋的調侃,名叫周墩厚的少校警衛營營長不炸毛才怪,直接稱呼雷雄為雷副營長其實就是說“這兒都是營長,你一個副營長插啥話?”
這都還是唐刀在這兒,不然,或許還有更難聽的。
“是啊!雷副營長有何高見,說說唄!”有人也給周敦厚幫腔。
看雷雄這個御林軍少校不爽的軍官可不止一個兩個。
雷雄眼睛一翻,翻身而起把手裡的菸頭遠遠丟開,冷笑道:“行啊!就衝著你老周的這包煙,我這個副營長也要給你們這些個大營長們說說什麼叫天真。”
我們也沒得罪你,咋還把所有人都帶上了?校官們臉一黑。
只有一邊兒不插話的莊師散拼命在心裡給雷副營長打CALL,孃的,副營長咋了,老子這個副營長還是中校呢!瞧不起誰呢!
還扛著少校領章的莊副營長這些天可沒少受這幫正規軍營長們的氣,他原本出身松江保安團,雖然松江作戰還算英勇,但潛意識中,正規軍的警衛營長們還是有幾分看不上他,加之警備營第一副營長是郭守志,唐刀不在,營長們自然找警備營第二號人物商量。
這讓感覺沒面子的莊副營長瞬間成為雷雄的擁躉,‘敵人’的‘敵人’可不就是朋友嘛!
不過,江湖人,最是恩怨分明,莊副營長可不是那種在肚子裡憋壞水的陰賊,在雷雄大踏步走過來時,主動再送上一根菸,很殷勤的拿火柴點著火:“雷營長,日前白鶴港一戰設計擊落日機數架並全殲日寇數百人可是讓莊某佩服的五體投地,有何高論,莊某洗耳恭聽!”
得,這還有個副營長站隊捧臭腳。校官們白眼狂翻。
唐刀卻是對手下這批營長副營長暗中鬥法視而不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互相看不對眼很常見,只要別在關鍵時刻出么蛾子就成。
就像他以前和特種大隊裡的一個上尉中隊長也互相不待見,對方覺得他太散漫,風紀扣常年開著還跟個痞子一樣叼著根菸到處晃悠,他則覺得對方天天冷著臉太裝逼,老子又不欠你錢?
但在戰場上,平素看不慣的兩個人心裡卻都是很清楚,對方,就是自己最值得信賴的戰友。
他不會拋棄他,他也不會拋棄他!
戰火,就是檢驗這份信任的最好試金石。
犧牲,就是對信任最有力的回答。
唐刀,沒讓那個天生長著一張酷臉的特種兵上尉失望,為了救特種兵上尉所屬中隊的戰友,他被敵人的重炮轟成碎末。
“哎!也不知道那個時空中的酷上尉是不是抱著老子的骨灰盒哭的像個孩子,刀削斧鑿的臉上滿是淚水和鼻涕一定很有趣吧!”
唐刀此時的腦海裡滿滿的畫面感。
另一個時空中,一名開始學著抽菸學著扯開風紀扣懶洋洋躺在訓練場一側山坡上的青年莫名其妙的背心一寒,左右望了望,卻失望的發現沒有人,有些中二的指著天吼道:“唐刀你個混球,上面找我談話了,讓我當副大隊長,你是不是嫉妒的不行?來找老子了?那你特良的倒是來啊!來跟老子說,這個位置原本應該是你的,讓你坐,讓老子喊你領導。”
山坡靜靜的,只有風微微吹過。
微微溼潤的風,吹溼了眼窩。
青年重新躺下來,眼眉低垂,聲音也低了:“我知道,你回不來了,不想比,老子也終究是比不過你的!”
泛起的淚光被風和低垂的眼眉遮住,除去他自己,沒人能看到青年心裡的傷。
一時戰友,一生兄弟!
你走了,我只能學著你曾經的模樣,才會不忘你。
因為眼前爭端陷入回憶中的唐刀臉上表情似笑非笑,讓混不吝的雷雄倒是有幾分忐忑。
如今的唐刀可再也不是昔日那個要用投名狀來證明自己的小軍士了,他現在是統率數千人的指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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