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上尉連長從站出的人中挑選了三人。
一個少尉,兩個軍士。
不是因為他們軍銜高戰鬥力強,也不是需要軍官來做領頭者。
而是,那是這支警衛部隊裡駕駛汽車技能最嫻熟的三人。
如果連汽車都無法開走,怎麼能當好這個誘餌?
而汽車,在這個時代,可是個稀罕物,普通士兵別說開了,真正坐過卡車後斗的都不多。
硬著心腸選擇了自己麾下骨幹的陸軍上尉心如刀絞。
“連長,為什麼不要我?”一個跟著少尉站出佇列的年輕士兵突然大聲喊起來。
“你狗日的,先把開車學會再說吧!”瞥了一眼上等兵,上尉連長眼角抽動,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那裡身形筆挺的少尉,有些無奈的丟下一句話就走開了。
見長官走了,各排士兵都在各自排長的帶領下轟然散開,只剩下身形瘦弱計程車兵一個人呆立原地,有些窘迫,還有些孤獨。
被選中的兩名軍士走過呆立著的年輕士兵,拍拍他的肩頭,以做鼓勵,但依舊沒能改變他頹廢的情緒。
兩名軍士也不多做停留,朝著樹林另一邊的三輛卡車奔去,再未回頭。
走在最後同樣年輕的少尉則在路過垂頭喪氣的年輕士兵時微嘆一口氣,使勁兒揉揉士兵沒有帶鋼盔顯得有些凌亂的頭髮:“成子,以後或許三哥不能照顧你了,但你記住,再苦再難你也給我活著,咱老楊家一門六兄弟必須得有個回去給家裡報信的。”
“三哥,我不行的,你一定要回來。”身形瘦弱計程車兵看著轉身離開的少尉,淚眼婆娑。
只是這一次,一向照顧他的堂兄和排長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腳步加快越走越遠。
或許,即將踏上死路的陸軍少尉並不願意欺騙自己最小堂弟吧!
家在熱河的年輕上等兵有一個很威武的名字,楊必成,那是他父親請鄉里有名的私塾先生給起的名字,意思是他以後幹什麼事兒都必須能成功。
但俗話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幹’,楊必成從小就是個膽小鬼,出身獵戶之家卻連兔子都沒殺過。
哪怕是眼睜睜的看著進屯劫掠的日寇把嬸孃拖進了苞米地深處,躲在苞米地另一處的他卻沒敢出一聲。
膽小的楊必成逃過了生死大劫,卻逃不過心裡的劫。
發洩完獸慾的日軍離開了,嬸孃也死了。
他兒時曾經吸吮過**的飽滿胸脯被日軍用刺刀戳得稀爛。
嬸孃的眼到死也沒閉上,他有長達一年時間的夢裡全是嬸孃死不瞑目的眼。
他知道嬸孃不怪他,因為和他躲進一片苞米地裡的嬸孃被日軍發現時喊的第一句話就是:“躲好,別管我!”
可是,楊必成沒法原諒自己。
巨大的心理壓力下,他更膽小了。
經此慘劇後的楊氏親族二十八口人在嬸孃的墳前對天發誓,此辱此仇不報,楊家便就此代而絕。
頭七過後,楊家就派出了楊必成這一代六名青壯從軍,那也是楊家第三代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性。
楊家老爺子雖然目不識丁,但年輕時也是走南闖北的好漢,知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想報仇,也得自己先活下來。
楊家老大帶著老四老五采用就近原則去了駐紮平津的二十九軍,楊家老二則帶著老三老六越過長城經山西去往陝西尋找原東北軍。
在軍中三年,楊老二因為自幼打獵練得一手好槍法逐漸展露頭角成為步兵班長,而楊老三則是楊家弟兄中讀書最多的,被軍部特務團團長看重直接提拔到團部裡當了個少尉副官,而後在華北戰事中因為警衛部隊戰損過大被下放至警衛營擔任少尉排長,表現優異的少尉於此戰過後升任中尉也是正常。
只有楊必成這個膽小鬼不成器,當了快四年兵,還只是依靠著軍齡夠長晉升為上等兵,就那,或許還是特務團看在楊老三的面子上。
因為,楊必成實在是太不成了。
聽見炮聲就抱著頭恨不得把腦袋塞到褲襠裡,打槍從來都是閉著眼一陣瞎打,孬兵這個詞,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要不是上級長官顧忌著他有兩個表現優異的堂兄,恐怕早就把他一腳踢出軍隊不浪費糧食了。
或許只有讀過不少書的三堂兄楊必慎理解他,認為他這種令人難以理解的膽小是一種病,只要是病,遲早有一天是可以治癒的。所以,一直沒嫌棄他,走到那裡,都帶著這個有著病態膽小的堂弟。
當不成戰兵,那就當勤務兵或是醫護兵。
別說,雖然楊必成膽小,但並不代表他懶惰,警衛4連因為連續大戰有不少減員,原本做為排級通訊兵的楊必成兼職做醫護兵,也手腳麻利做得不錯。
可這一切,都是在堂兄的庇護下。
所以,在堂兄勇敢的踏出那一步時,他下意識的也走出來了。
熟悉他計程車兵們都知道他是為什麼,但也沒人笑。
不管他有什麼樣的理由,能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站出來的,都是值得敬佩的。
所以,來自另外兩個排的老軍士破天荒的拍拍他的肩頭,算是認可。
但對於呆立原地看著堂兄走入遠方樹林的楊必成來說,他最後的庇護,也即將消失了。
楊家老二,在華北戰場上和日軍的第一役中就戰死了,是被日軍的炮炸死的,他神準的槍法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施展,整個步兵連的陣地就被日軍動用105榴彈炮擊,一個步兵連都還沒看到日軍的影子就消失了。
而身在二十九軍的楊家老大三人雖然沒有訊息,但他們所屬的部隊就在日軍重點進攻的宛城,據說部隊傷亡超過百分之六十。
生機渺渺!
所以,楊必慎在離開之前最後的交待,不是讓自己這位有心理疾病的堂弟如何變得勇敢,而是,讓他努力活下去。
楊家的第四代還未成長起來,做為第三代已經算是成人的最後一人,他必須得活著。
只是,在這樣殘酷的戰場上,想活下來,遠比死去要艱難。
這無疑是個極難的囑託,尤其是對一個從軍四年射出的子彈也不足三十的膽小上等兵來說。
“三哥,我答應你,活下去!”楊必成咬著牙衝著遠方默默承諾。
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再無兄長可依靠了。
纏滿了樹枝遮上了篷布的三輛卡車怒吼著衝出樹林,衝出泥地進入主路向著遠方的大橋疾馳。
很快,三個快速移動的目標吸引了天上正拿著望遠鏡向下仔細觀察的日軍飛行員的注意。
“呦西!有中國人忍不住,被嚇出來了。”一名日本海軍航空兵上尉主動將飛機下降了一百米,確定那是幾輛卡車之後,嘴角弧起得意。
拿起無線電話筒:“諸君,可以真正開始我們的狩獵了。”
“竹內中隊長,中國人為什麼要這個時候把車開出來,我們明明沒有在那塊區域轟炸!”無線電裡傳來另一名日軍飛行員的疑問。
“因為他們知道,轟炸那群中國平民只不過是開胃小菜,樹林是我們遲早要轟炸的目標。”日軍上尉一副成竹在胸的篤定。“我想,那三輛卡車裡一定是中國人最寶貴的物資,中國人希望保住那些物資。”
“他們為什麼要去往大橋方向?不怕我們連同大橋將其一起炸為灰燼?”又有日軍飛行員在無線電裡提出疑問。
“中國人並不傻,大橋是我們希望奪取的目標而不是將其摧毀,要不然陸軍第十軍那群馬陸們怎麼過去?用遊的嗎?”
“哈哈!那就讓馬陸們游過去好了!”無線電聽筒裡盡是日軍飛行員鬨笑。
“二組隨我去粉碎中國人的野望,其餘各組按原計劃繼續盤旋搜尋中國人的陣地,一旦有中國人忍耐不住對我攻擊,就幹掉他們。”臉上滿滿傲嬌的日軍上尉在無線電中下達命令。
而後,猛的一壓飛行舵杆。
他座下的戰機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向右側45度飛去,兩架日軍戰機呼嘯著緊隨其後,一前兩後的三機隊形保持的猶如一體。
這是二戰時期,日軍最常用的三機編隊戰術。
玩了把急轉彎的三架日機,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將機頭對準了主路,並從1200米的高空極速降低高度,就像是發現目標的金雕。
若不論敵我,僅從觀感的角度來說的話,‘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這句話,恐怕就是來形容這群翱翔天際的‘雄鷹’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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