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一個成熟的軍人,在這個時刻多會以軍務優先。
完成上級長官的軍令,才是軍人應該做的。
但他是雷雄。
一個胸懷熱血而勇敢剛毅的中國軍人。
他守住全軍的退路是為了什麼,為了三萬弟兄的生命?不,不僅僅如此,他守住的,其實是中國軍人保衛家園的決心。
雷雄的家,還在遙遠的陝西,距離日軍的兵鋒還有很長的距離。
可是,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同胞在日軍飛機的轟炸甚至是機槍的掃射中哀鳴著死去,他就會想到,如果有一天,他的兒子他的妻也會這樣,他該怎麼做。
戰鬥!
他是中國的軍人,守護的就應該是中國的民。
哪怕是實力並不對稱。
三處防空陣地對陣日軍由12架轟炸機組成的編隊。
不要以為擁有高射炮和高射機槍就能把在高空中飛翔的日軍轟炸機怎麼的。
從實力上來說,擁有高空和高速優勢的轟炸機編隊自然遠超幾乎是被固定於地面的防空部隊。
其實,說此時在高空盤旋的12架日軍戰機是轟炸機並不準確,更確切點說他們都應該是艦載戰鬥機。
不是中日雙方連轟炸機和戰鬥機都能搞混淆,而是,能從航母上起飛的戰機,註定只能是體型更小的戰鬥機。
這些戰鬥機的主要作用不是對地面進行攻擊和轟炸,而是搶奪制空權,使得體型更大帶彈量更多的陸攻機型對地實施攻擊。
只不過在已經徹底佔據制空權的此刻,日軍艦載機失去了空中對手,便搖身一變掛上炸彈充當小型轟炸機使用了。
日本海軍此時裝備的主力戰機為九六式艦載機,日本第一款全金屬單翼戰機,機長7.5米,翼展11米,最大航速430千米/小時,擁有兩挺7.7毫米機槍為主戰武器,機腹和兩翼下還有掛鉤,可在必要時攜帶250公斤航彈一枚,30公斤航彈兩枚。
說白了,此時在1500米高空上盤旋不斷對曠野中難民聚集地投彈的機群,就是隨時可以投入對空作戰的戰鬥機群。
一旦拋下掛載的炸彈,十二架日軍戰機就可以搖身一變成為這片天空上最靚的仔,以超過400千米每小時的高速在高空中自由翱翔。
而對於地面上的防空陣地來說,射高達2500米的厄利孔機關炮或許對其還有點威脅,但步戰用的馬克沁重機槍的子彈或許連它的尾氣都夠不著。
高空高速就是他們對地面最大的優勢。
一旦防空陣地開火,或許高空中的日軍戰機編隊光是憑藉投下的炸彈就能將防空陣地夷為平地,而根本無需和中國的高射炮來場空地對戰。
這一點,雷雄比誰都清楚。
但,依舊要戰!
當然了,戰是要戰,但不能上來就亮明傢伙什兒,刀對刀槍對槍明火執仗的硬幹。
硬幹,就是找死。
必須得有陣地或是有價值的目標做為誘餌,將日軍的戰機引誘下來降低高度,才能保證防空陣地的命中率。
日本這個民族,特別狗,你不把他打疼,他是不會夾著尾巴逃走的。
只是,這也意味著必須有陣地得付出可怕的犧牲。
就像釣魚,魚兒是上鉤了,但餌料,卻會被吃掉。
十二架日機編隊分成四組,在空中盤旋觀察,一旦發現地面上有活動的人群,立刻在空中劃出代表死亡的弧線,丟下一枚30公斤重的航彈。
從1200米高空上拋下的30公斤航彈,威力絕不亞於305口徑重炮炮彈,彈著點半徑內50米內,人畜皆滅。
難民都是老百姓,那裡懂什麼軍事常識,要麼嚇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要麼在地面上無頭蒼蠅一般亂跑,遇見灌木叢便一頭扎進去,以為那樣就安全了。
在爆炸引起的氣浪和地面劇烈的震動面前,這些都是最致命的。
一枚航彈,往往就能帶走幾十甚至上百人的生命。
雷雄知道,日機這樣做,也不只是為了報復,而是,他們也在使用誘餌,用中國平民的生命做餌,刺激隱藏起來的中國軍人。
只要不作為,那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肆意獵殺中國平民的生命。
“營副,1號陣地請求開火!”程鐵首的聲音從電話中傳出。
留在43軍營地裡不僅有一個步兵連,還有一個通訊排和醫護隊。郭中將那會兒雖然決定帶著大部分能戰之兵趕赴松江做決死之戰,但終究還是不忍讓43軍全軍覆滅,沒有多少戰鬥力的軍部直屬通訊排和醫護隊還是全給留下了。
通訊排戰鬥力雖然不行,但卻可以架設電話,倒也是省了雷雄不少事兒,至少大橋周邊各陣地間的聯絡可以用電話而不是靠訊號彈了。
無意間,雷雄這次體會了一把中將師長才有的待遇。
3個主要防空陣地和部署在大橋南岸數百米外的兩個步兵陣地都有電話通訊。
而火力支援排排長程鐵首負責的就是位於大橋南岸的1號防空陣地。
他的陣地在大橋西側的一處山丘上,圍繞著面積不算太大的山丘部署了兩門厄利孔機關炮和三挺馬克沁重機槍,額外還配備了一門蘇羅通雙聯裝機關炮和一挺MG34機槍。
1號防空陣地的周圍更是擁有兩個步兵排構築的野戰戰壕,那是一旦有大量日軍步兵來襲,防空陣地瞬間就可以變成火力支援陣地,三門高射炮一旦放平射擊,在輔助三挺重機槍和一挺射速齊高的MG43,絕對能成為任何輕裝步兵的噩夢。
可以說,這個對著松江方向的1號陣地,就是雷雄現在麾下所有陣地中最鋒利的矛。
無論對空還是對地。
1號陣地一旦有失,雷雄手下無論是防空還是地面火力,都將削弱一半。
雷雄毫不猶豫的回答:“不許!”
無比焦灼的目光從停在五百米外樹林裡的幾輛汽車上滑過,一個主意浮上心頭。
“給我撥負責該陣地的67軍曾連長電話!”雷雄腮幫子高高鼓起,終於做出決定。
已經成為雷雄通訊兵的二丫迅速撥通電話。
“曾連長,日機現如今都在高空盤旋,我需要將他們引誘至千米之下,所以,我決定以三輛汽車組成的車隊當誘餌,不過每輛車必須都是空車,每車只需一名駕駛員,開著車朝著大橋方向前行,如果日機不追,那就上橋。”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用二丫後來寫在回憶錄中的原話:或許跟隨唐刀長官時間長了,我們四行營的弟兄們從他身上學會了遠端狙擊,學會了佈設詭雷,學會了冷酷對敵,可也學會了殘忍。
就像白鶴港之戰中的雷雄長官一樣,明知必死,卻還要讓人送死。
他的那道命令,就是讓三名67軍弟兄和三輛卡車主動踏入地獄。
“我知道,這是很難的決定,但我們沒有別的選擇,要麼我們死,要麼看著老百姓死,曾連長,這不是命令,這只是我雷雄的請求,你可以拒絕!”雷雄眼神堅定的繼續說道。
沒人聽得出他聲音的異樣,只有距離他最近的二丫可以看見他的手攥得無比的緊,青筋暴露。
二丫知道,在殘忍的將自己的戰友做為必死的誘餌時,雷長官終還是做不到他表面上那般平靜。
。。。。。。
“雷長官說了,這不是命令,只是他的請求,但我認為,這就是命令。”位於大橋主陣地七百米外的上尉連長掛完電話,只是沉默了十秒鐘,就在密林中召集了自己手下所有能召集的人手。
“只是,釋出這條軍令的,不是雷長官,而是我們的同胞,如果我們不領這條軍令,那他們將會在天上冷笑著看著我們這群軟蛋,就像六年前我們東北軍將東北拱手讓人時候一樣。
弟兄們,你們說,我們該怎麼做?”
一陣沉默。
“轟!”的一聲巨響。
遠方騰起一陣硝煙,地面都微微在顫抖。
日機,再度投下一枚炸彈。
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幾十條性命消失了。
“連長,我算一個!”一名軍士大步出列。
“還有我!”
“我!”
在軍士的帶領下,人群中一口氣走出六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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