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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貌合神離

作者:賊眉鼠眼
蕭凡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不論他對陳四六有多大的怨念,畢竟自己是醉仙樓的掌櫃,這已經是事實,他不能眼看著醉仙樓在自己任期中轟然倒閉,那簡直是對穿越者的侮辱!

蕭凡覺得自己已經被古代人侮辱過很多次了。

陳四六,這個黑了心的商人,能在一二十年內博出如此大的家業,確實不簡單,蕭凡有種被他算計了的感覺。

剛當上掌櫃,蕭凡便碰到一個強勁的對手,金玉樓。

這個對手有著深厚的官方背景,陳四六都惹不起,自己區區一個窩囊姑爺,當然更惹不起了。

但是……不惹它卻不行,醉仙樓眼看就要被它擠兌得倒閉了,陳四六家大業大,倒了這一家還有別的店鋪,對他來說影響不大,可自己卻丟不起這個臉。

黃知縣開的酒樓,若換了以前,蕭凡是不敢打它的主意的,黃知縣在江浦可以算是一手遮天,惹了它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不過現在不同了,幸好蕭凡知道最近江浦縣來了一位曹縣丞。

有勢之時,無妨強硬一些,無勢之時,那便只好借勢了……

蕭凡坐在桌邊,手指無意識的在桌面上畫著圈圈,腦子飛快的運轉。

他同時也在猜想,陳四六把他安排到這醉仙樓當掌櫃,莫非是看上了自己與曹縣丞的關係,所以故意不動聲色的利用自己來戳火曹縣丞跟黃知縣打擂臺,曹縣丞贏了,醉仙樓得救,陳家得了好處,曹縣丞輸了,陳四六完全可以裝作不知道這回事,甚至很有可能把蕭凡推出去當個替死鬼……

商人的心理好黑暗啊……

難怪朱元璋不待見商人,蕭凡現在很理解朱元璋的心態了,商人果真沒一個好東西,估計老朱揭杆子造反前,在商人身上吃過不少虧,一如現在的蕭掌櫃……

陳四六的樑子可以暫且按下,不論如何,醉仙樓倒不得,它若一倒,蕭凡肯定由陳家的功臣又變回陳家的罪人,也許要再次面臨被趕出陳家的危機。

將來的某一天,蕭凡必然是會離開陳家的,但他絕不希望是以被人趕走這種方式離開。

沒過多久,蕭凡的嘴角忽然微微勾起,眼睛也漸漸露出了亮光。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一個能解決醉仙樓倒閉危機,同時還可以讓陳四六吃個悶虧,肉痛得晚上睡不著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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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睿德和曹毅仍在縣衙三堂西側的花廳裡客氣的寒暄,說的都是一些沒營養的廢話。

氣氛不冷不熱,官場之中就是這樣,若無生死大仇,就算心中再有怨恨,誰也不會直接撕破臉。

玩遊戲要懂得遊戲規則,做官也是一樣。

二人身處不同政治圈子,根本毫無共同語言,明眼人都知道,未來的江浦官場,這二人將會有一番殊死拼殺,二人中只有一個能留下來獨掌一縣之政。

他們敵對的立場,可以說是天生便註定了的。

兩個互相敵對的人,坐在一起能有什麼話說?一席客套話翻過來覆過去,二人心中都有些不耐,可仍不得不強打著精神貌似親熱的繼續說著廢話。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走來,廳內光線一暗,一個年輕男子出現在花廳門口。

“爹,陳家竟然沒事了,您可得幫孩兒再想個辦法……”

黃睿德勃然變色:“孽子閉嘴!沒見老夫這裡有客人麼?”

曹毅目光閃動,扭頭朝門口看去,卻見一個年約二十來歲,面目陰沉,身子虛浮,顯然是酒色過度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口,正一臉尷尬之色的瞧著曹毅。

黃睿德狠狠瞪了年輕男子一眼,然後朝曹毅強笑道:“本官管教不嚴,孽子輕浮無狀,讓曹大人見笑了。”

說著黃睿德沉下臉,朝年輕男子怒聲道:“沒規矩的東西,還不快來見過縣丞曹大人!”

年輕男子沉著臉,隨意掃了曹毅一眼,敷衍般拱手道:“在下黃惟善,見過曹大人。”

曹毅沒回禮,以長輩的姿態點了點頭,然後笑道:“令郎年輕俊朗,一表人材,縣尊大人好福氣啊,呵呵。”

黃睿德苦笑搖頭:“曹大人謬讚了,孽子殊乏管教,不學無術,終日只知惹事生非,本官實在拿他頭疼不已,去年託了本縣縣學的教諭李大人,將孽子送進縣學,指望他明年能中個功名,給祖上門楣添些光彩,誰知他根本不是塊讀書的料,唉……”

曹毅笑了笑,“不會讀書也不打緊的,大丈夫建功立業,並非只有科舉晉士這一條路……”

黃睿德眼中閃過幾分鄙夷,沒答話。

話不投機半句多,曹毅見氣氛冷清,於是起身拱手道:“令郎找縣尊大人有事,下官便不打擾了,下官告辭。”

黃睿德起身回禮笑道:“曹大人客氣,有暇之時,不妨多來走動走動,曹大人好走,本官不遠送了。”

曹毅走到門口,黃惟善急忙側過身子,躬身讓開。

曹毅忽然在黃惟善身前停下了腳步。

“你剛才說陳家,是不是說陳四六?”

“啊,曹大人,是的。”黃惟善低頭回道,然後又很快抬起頭,試探道:“聽說曹大人剛來江浦時,陳四六的獨子陳寧便得罪了您,不知可有此事?”

曹毅點點頭,又搖頭,然後哈哈大笑道:“本官是粗人,不打不相識的事兒是經常有的,陳家與本官只是一場誤會,呵呵,過去了,都過去了……”

曹毅瞧著黃惟善,笑得頗有些意味深長:“有道是得饒人處且饒人,黃公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哈哈,黃大人,下官告辭。”

黃睿德與黃惟善父子聞言,眉梢一齊跳了跳。

曹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廳外。

黃惟善這才跳起來,氣道:“爹,那傢伙剛才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怪腔怪調的……”

“你閉嘴!不知深淺的東西!”黃睿德怒道。

黃睿德哼了一聲,道:“這麼明顯的話,你都聽不出來麼?他這是暗中提醒咱們,不要拿他和陳家的恩怨作文章,哼!狂妄,狂妄之極!”

黃惟善一窒,立馬閉上嘴,隨即他又想起正事,急忙道:“爹,陳家竟然沒事了,爹,您幫孩兒想想辦法,孩兒一定要娶陳鶯兒……”

“混帳東西!你已有妻室,怎麼還能再娶?大明律法早有定論,男子若無功名,四十歲且無子方能娶妾,你有功名嗎?你有四十歲嗎?混帳!”

黃惟善急道:“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孩兒把她娶來養在外宅便是,您是這江浦的知縣老爺,什麼事還不是您說了算……”

“你……孽畜!你簡直要活活氣死老夫!”黃睿德氣得渾身直哆嗦,怒道:“且不說你不能娶妾,便是能娶,陳鶯兒早已許配人家,這是江浦縣內人盡皆知的事,你若娶了她,不怕被人罵,老夫還怕丟了臉面呢!”

黃惟善撇嘴道:“孩兒知道,陳鶯兒許配給一個農家子弟,真不知陳四六腦子裡怎麼想的,聽說許配的那小子姓蕭,縣裡都知道他是個窩囊玩意兒,孩兒去嚇唬他幾句他肯定屁都不敢放一個,乖乖的讓我娶了陳鶯兒……”

黃睿德怒道:“你只知道他姓蕭,老夫卻知道得比你多,你可知陳家這次撞到曹毅手裡,本來是家毀人亡的下場,最後為何卻平安無事了嗎?”

“為何?”

“全因你嘴裡說的那個窩囊玩意兒,那位姓蕭的姑爺從中斡旋遊說,陳家才逃過一劫!這樣的人,你敢說他窩囊?你有何資格說他窩囊?”

黃惟善楞了,急忙問道:“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黃睿德捋了捋頜下青須,慢慢道:“陳家得罪曹毅之事,老夫當晚便知道了,原本老夫打算等陳家家破以後,趁機將陳鶯兒帶出來,充入府裡當個使喚丫頭,那時她無依無靠,你還不是想對她怎樣就怎樣,甚至連名分都不必給她,沒想到啊,那天下午,陳家那位蕭姑爺竟然孤身入了官驛,在裡面與曹毅待了兩個多時辰才出來,他出來以後,陳家的危機便已化解開,連老夫都不知道那姓蕭的小子到底是如何說服曹毅放過陳家的……”

“那小子竟有這般本事?”黃惟善愕然道。

“本是一出坐山觀虎鬥,老夫坐收漁利的好戲,卻被那小子化解於無形之中,可惜了啊……”黃睿德慨嘆,眼中陰鷲之色愈盛。

“爹,不能就這樣算了!”

“你懂什麼!曹毅欲收拾陳家,完全是做給老夫看的,他想立威!哼,不知為何他又放棄了,聽說那位蕭姑爺現在已被陳四六安排進醉仙樓當了掌櫃,你最近安分一些,那曹毅和姓蕭的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燈,你莫給老夫惹禍,聽到了嗎?”

黃惟善急了:“爹!那曹毅有燕王做靠山,咱們被他死死壓著,豈不是一輩子都不能抬頭了?孩兒不甘!”

黃睿德瞪了他一眼:“你急什麼!哼!有燕王做靠山又如何?老夫便找不到靠山了麼?”

“爹,您這話什麼意思?”

黃睿德眼中閃過幾分得意之色:“你可聽說過許觀其人?”

“許觀?誰啊?”

黃睿德捋須,慢悠悠的道:“許觀,原姓黃,與老夫同姓,其父黃古,入贅貴池上清溪許家,遂改許姓,後來許觀在洪武二十三年到二十四年,應科試,連中解元,會元,狀元,乃我朝第一個連中三元之人,時人贊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間無。’許觀狀元及第之後,皇上任他為翰林院修撰,今年年中,皇上惜其才,已將他升任禮部右侍郎,正二品之職,並允其恢復原姓,他現在已名叫黃觀了……”

黃惟善恍然:“原來爹說的是黃六首,他可是天下聞名的大才子啊……”

“呵呵,黃六首之政見與老夫不謀而合,據老夫所知,他多次上疏,力陳藩王之弊,而諸王之中,以燕王,寧王最為勢大,黃觀對這兩位擁兵極眾的王爺忌憚甚深,今年他升任禮部右侍郎,對老夫來說,可算天賜良機啊,呵呵,曹毅雖有燕王做靠山,可燕王遠在北平戍邊,對京師朝政鞭長莫及,而黃侍郎卻是居於京師,終日伴駕,若論影響,孰強孰弱?呵呵……”

“可是……爹,人家是正二品的侍郎,您只是……只是七品知縣,相差甚遠,黃侍郎會接受您麼?”

“呵呵,無妨的,你忘了,黃六首是洪武二十四年的頭甲狀元,而老夫,也是洪武二十四年的二甲進士,老夫與他有同年之誼,官場之上,這層關係是最為寶貴的,他必不會拒老夫於門外,老夫已派人至京師黃府送上拜帖,明日老夫便去拜會這位狀元公……”

說著黃睿德眼中厲色愈盛,冷笑連連:“江浦域內,尚不知是誰家之天下……”

黃惟善也鬆了口氣,臉上喜色甚深,眼中兇光一閃而逝。

醉仙樓掌櫃?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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