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秋, 這是我根據你的建議定稿的小說。”
奧斯卡·王爾德寫作的速度不快,隨性發揮,重在參與。
他趴在沙發靠背上, 笑眯眯地對坐著的黑髮男人介紹作品,彷彿把一朵藝術之花獻給了自己的心上人。
“主角是一名來到倫敦社交圈的年輕貴族, 有著英國人最愛的燦爛金髮, 那雙藍汪汪的眸子好似純潔的百合花,社交名流們都被這位美少年的容貌驚豔了……”
“他的名字叫作道林·格雷。”
“道林·格雷的畫家朋友為他畫了一幅絕美的畫像,保留住了美少年驚人的容貌, 即使是道林·格雷看到自己的畫像也深深地喜愛上了, 他發誓就算出賣靈魂,也要保留住青春, 他的誓言得到了實現,他永遠以漂亮的模樣展示在人前……”
“那幅畫像, 則被他鎖在櫃子裡,一天天變得越來越醜。”
“道林·格雷的靈魂在這片城市墮落下去。”
“畫像折射著他的靈魂。”
“整座城市的人都在猜測他與魔鬼定下了契約, 否則他怎麼可能永葆青春……”
麻生秋也念出小說的名字:“《道林·格雷的畫像》。”
奧斯卡·王爾德換了個姿勢, 舒服地說道:“對, 一個與秋截然不同的主角, 單純, 自私,魯莽, 為追求美而瘋狂。”
麻生秋也翻開目錄, 目錄泛起了湖水一樣的漣漪。
穿越者的目光透過漣漪,就像是書中的主角去看畫像,書籍成為了一面反映異能力的鏡子。
超越者奧斯卡·王爾德的異能力——“畫像”!
麻生秋也驚訝地發現這回的視角改變了,不再是以超越者的雙眼為視角, 出現在書籍裡的是一間神秘而壯觀的畫室。
密密麻麻的畫像懸掛在牆壁上,被帷幕半遮半掩,喜怒哀樂栩栩如生,隱隱的恐怖感自帷幕後散發出來。
成百上千的人物畫像,代表著千奇百怪的人物內心。
它們註定了在黑暗中無法見光。
但是——
它們會甘心嗎?
若是一般的異能力者,早已死在了“畫像”的反噬之下,能做到封印它們的奧斯卡·王爾德自然是超越者。人心如魔鬼,很少有人可以永遠單純天真,可以畫出人心的奧斯卡·王爾德飽受異能力的折磨,久而久之學會無視他人的內心,認為只追求表面就不會被困擾住了。
畫面不時的轉動,從一幅畫像跳到另一幅畫像之上,偶爾可以看見不少英國尊貴之人的身影。
這便是英國政府隱藏的秘密之一。
“畫像”可以殺人,也可以賦予活人不可思議的力量。
對於觸目驚心的畫像,麻生秋也眼睛都疼了,有一些奇行種的長相,會令人懷疑這個世界是人類社會嗎?人類是怎麼把自己的心靈變成那樣的面貌?
【應該沒有我的畫像。】
【我跟那位王爾德先生就見過一次面。】
麻生秋也抱著僥倖的心理去看了所有畫像。
一幅出現在民宅裡的畫像,徹底粉碎了他的自欺欺人,顏狗本狗的奧斯卡·王爾德終究是對他下了“毒手”。
麻生秋也面無表情合上書籍。
他有緣看到了自己的畫像,形如厲鬼,保留了屍體的面貌,待在鑲嵌了珠寶的華麗畫框裡。
原來自己是這樣的嗎?
怨恨佔據心靈後,畫中人沒有墮落為奇行種真好……
奧斯卡·王爾德問道:“秋,怎麼突然不看了?”
麻生秋也深深地說道:“有點可怕。”
奧斯卡·王爾德自認寫的不是恐怖小說,主意麵向大眾群體,可是他不願意嚇到王秋,猶豫地說道:“我修改一下?”
麻生秋也聞言笑了,打斷王爾德的想法。
“騙你的。”
怎麼可能因為這種理由讓對方修改。
“寫的很好。”
好到足以成為奧斯卡·王爾德的代表作、超越者級異能力。
他把《道林·格雷的畫像》放到了桌子上,不忍去看自己的畫像,那樣會讓他尷尬到社會性死亡。
“讓我緩一緩,我需要靜下心來閱讀你的作品。”
“好吧……”
奧斯卡·王爾德鼻子有點癢,渾然不知道面前的人在心裡罵他是個顏狗,遇到長得好看的人就想畫下來。
麻生秋也慘不忍睹地想道:【我的一世英名啊。】
他死的樣子很悽慘,但是那是他親自選擇的死法,唯一戰勝保羅·魏爾倫的方式——用最深刻的死亡銘刻在重要之人的心中,讓所有的感情化作最濃郁的恨意,為他復仇。
看了他的畫像的人,該會怎麼理解他的選擇?
估計會……遷怒阿蒂爾·蘭波吧。
麻生秋也一驚,回想起了自己死亡那刻鑽牛角尖的心態,若是“畫像”會說話,說出的定然是傷人之語。
——讓我死去。
——我絕不原諒你,蘭波。
——殺了他!殺了把我分屍的保羅·魏爾倫!
相似的念頭,清晰地出現在麻生秋也的想象之中,心臟陡然出現綿綿不絕的刺痛,好像被切成了薄片。
“畫像”是困在畫框裡的死物。
人類與異能力最大的不同,在於有無限種可能的未來。
按照他對那一天的覆盤,他的死亡或許是有問題的,【書】可能起到直接把他送去死路的作用。
麻生秋也心不在焉,用下廚為理由,去廚房清理瓜果蔬菜,一雙沒有傷痕的手在水流中潤白無比。
他的心思被牽引回了文野世界。
精彩而殘酷的異能社會,塑造瞭如今的自己。
“加布的身份立場不適合探尋當年的事,福樓拜先生又絕口不提事情的經過,我透過他們的代表作頂多看到了歌劇,而歌劇也無法百分百解釋那麼複雜的一件事。”
“我,阿蒂爾·蘭波,保羅·魏爾倫……能說出真相的只有我們三人,縱然是亂步也不可能解開全部的謎題。”
“不對,還有一個人!”
“阿治要是去找尋【書】,觸發與【書】之間的‘特異點’,有可能得到平行時空的記憶!”
“阿治是最可能理解我的人……”
“他是我的弟弟啊……”
麻生秋也無不感到心酸和驕傲,縱然自己死去了,弟弟會用餘生的時間為哥哥探尋真相。
亂步和中也,將會是陪伴阿治的兄弟。
他不會為自己的死亡辯解,自己丟下了孩子們,當了一回自私的人,這些棄養的罪孽都等著他去償還。他想了許久,發現生活裡累積的疲憊、痛苦,全是不成熟的行為留下的後遺症,換做是現在的他定然不會走到那樣的僵局。
比如說,該揍醒亂步的時候,他絕對不能溺愛對方。
再比如說,他保護中也的同時要提早拿出【殼】的解決方案,給予枕邊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他的慌亂行事只會把事情推向不可預測的結局。
——被動的等待是錯的。
麻生秋也把簡單的一餐放到桌子上,挑出洗乾淨的紅蘋果給奧斯卡·王爾德,獲得了對方全心全意信賴的目光。
麻生秋也的嘴唇微動,沒有說出你該長大之類的話。
人的信賴,多麼可貴的東西。
他說道:“奧斯卡,要認識更多的朋友,加油創作啊。”
該留的後路,他是時候給奧斯卡·王爾德準備了,不用擔心對方會步入窮困潦倒的末路。
錢,足夠了。
該拿到的作品差不多拿到了。
托爾斯泰夫人的一次惡意,為他帶來了全歐洲的創作熱潮,他想他該感謝對方,希望托爾斯泰先生回家後,看在兒女的面子上不跟托爾斯泰夫人鬧離婚吧。
麻生秋也望著奧斯卡·王爾德用餐,目光盈盈,聽著對方邊吃邊訴說有哪些朋友為自己寫了作品。
歲月靜好,願所有飛出鍋裡的鴿子都能飛回來。
燉鴿子出版社歡迎你。
……
文野世界,畫像裡的“麻生秋也”好似觸電一樣地僵立住,眼珠子轉動,看到了神態溫和的另一個自己。
“他”想不通,無法理解。
——怎能不恨?
此時此刻,畫中人目光裡的迷茫壓過了怨恨。
威廉·莎士比亞從歌劇院回來,一眼發現了畫像的改變,驚異連連道:“有誰接觸了你嗎?”
畫中人靜默,轉過身,一言不發就背對著別人。
威廉·莎士比亞懊惱,捧著心說道:“不要這樣,親愛的朋友,我覺得你流著血淚的正臉比背影迷人多了。”
畫中人與以往的任何時候都不同了。
“他”捂住了耳朵。
嫌吵。
威廉·莎士比亞聒噪的嘴閉上,倍感扎心,自己這位著名的歌劇家站在你面前,你作為粉絲竟然不給面子!
【愛斯梅拉達,你這個假粉絲!】
……
十九世紀末,麻生秋也等待已久的訊息出現了。
不過,是一個壞訊息。
伊莎貝爾來到英國倫敦,無助地告訴王秋先生:“哥哥生病了,他不讓我告訴你,可是我一個人無法前往非洲,哥哥說那邊的晝夜溫差特別大,他每天晚上腿都在痛,這是他寫給我的信——裡面還有要我匿名寄給您的詩歌。”
原來阿蒂爾·蘭波逃離英國、荷蘭之後,旅途計劃一直在改變,後來前往了非洲東北部的衣索比亞。
在非洲的期間,阿蒂爾·蘭波偶爾會動筆寫一點作品,先寄回給妹妹,再讓妹妹寄給燉鴿子出版社。
他從未忘記對王秋的承諾:繼續創作,不會封筆。
雖然……嗯……產量偏低。
麻生秋也手握著蘭波描述咖啡商的詩歌,悲喜交加,在這個年代找人實在是一個辛苦的事情。
這個小鴿子精不吃披薩後,可算是冒泡了。
“別急,你在我這裡坐一會兒,我去問一問怎麼前往衣索比亞,我找到嚮導就立刻去見他。”
“王秋先生……”
伊莎貝爾捏住了麻生秋也的衣角,欲言又止。
“?”麻生秋也用眼神示意她說話。
“哥哥有點怕您。”伊莎貝爾吞吞吐吐,“您去見他的時候能偽裝得不生氣嗎?等他病好了,再找他算賬,他說他做噩夢都會夢到你在後面追殺他,說要把他下鍋燉了。”
“……”麻生秋也。
在女孩渴望保護哥哥的純真目光下,麻生秋也的心化了,伊莎貝爾是一個蘭波的好妹妹。
“你放心,我不會把他嚇跑的,見他的之後,我保證會讓他好好養病,活蹦亂跳地回來見你。”
“嗯!謝謝王秋先生!”
伊莎貝爾迅速起身,對麻生秋也鞠躬致謝。
找到哥哥的救星了!
待在非洲的阿蒂爾·蘭波沒有等到妹妹寄來的物資,病得意識不清,把所賺的錢財全部纏在了腰上,每天在混亂地區擔驚受怕,被以前遭到搶劫的情況留下了心理陰影。
他睡在一張鋪了席子的硬床上,蜷縮著抱著腿,曾經受到過穿透性傷害的右腳舊疾復發,疼痛不堪。
白天熱,晚上冷,可怕的環境讓他患上了風溼病。
他時而夢到王秋先生,時而夢到家人,時而……夢到生前的保羅·魏爾倫,對方心疼地看著他生病的模樣,留在他的身邊噓寒問暖,眼中滿滿都是自己……
他不願離開非洲。
這裡有他喜歡的自由,多國混居的奇妙環境。
阿蒂爾·蘭波逐漸掌握了獨立生存的本領,不再是作為詩人而活著,他可以去做各種自己想要嘗試的職業,並且在一次次失敗中找到成功的秘訣。
唯獨,這具身體為他拖了後腿。
“好痛——伊莎貝爾——我的腿要爛掉了,這裡的醫生一個個技術好差勁,竟然查不出原因——”
“王秋先生——對不起——我不想再回倫敦了——”
“魏爾倫——魏爾倫——”
阿蒂爾·蘭波病了半個月,花錢請了僕人看護自己,沒有讓自己淪落到自生自滅的地步。他的精神渾渾噩噩,吃了藥,毫無作用,腿部腫大,渾身汗臭味濃重,如同一個乞丐般地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在夢囈中呼喊著那些人的名字。
直到,一雙手臂摟住了他,用冰冷的體溫把他從高熱的痛苦之中拯救出來,旁邊傳來僕人的驚叫聲。
“沒事了,蘭波。”
有人用手輕柔地分開了他嘴唇,給他喂溫水、喂藥。
熟悉的被照顧感籠罩了他的全身。
他頓時鬆懈下來……
自己的小命,被保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阿蒂爾·蘭波在半醒半睡中抽泣起來,嗚咽道:“你來了——我知道你總會來的——”
“可是我不想讓你來——”
“我好怕——好怕你會討厭這樣的我——”
坐在床邊的麻生秋也聽完他的絮絮叨叨,不知道第幾次看到這樣脆弱的蘭波,每次見到都有不一樣的體會:如同養了一個喜歡離家出走的兒子。
他摸著對方的脊柱,背部不夠厚實,十分消瘦了。
“你獨立的模樣,一點都不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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