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魂威攻擊的死魂靈。
這些幼兒的形態非常怪異——
——他們鬚髮斑白,卻沒有老態,都穿著十分合身的壽衣。都是手牽著手一言不發,互相提防著,眼神陰刻狠厲的看著彼此。
在這些孩童的背上,壽衣的縫線特地留了一片開口,從那後心背脊鑽出來一顆巨大的肉瘤,就像是沉重的行囊。
雪明心想,這也許就是熊太說過的“負擔”——是旅人們無比珍視難以放下的記憶與體驗。
再去細看這顆肉瘤,領頭的小男孩背後聳起一座約有五十來釐米長的丘形團塊,瘤子裡邊長出來一副老態龍鍾的臉,像寄生的連體嬰。
男孩子似乎受了這肉丘的影響,也跟著背脊上的老人作同樣暮氣沉沉的表情,低眉垂眼蛇頭鼠目的四處窺探著,與熊太先生談起黑目娘娘的轉生儀式時,都是氣急敗壞的樣子,似乎是覺得錢給少了。
後邊隊伍裡的兩個小姑娘撕打在一起——
——雪明看得真切,靠後邊一位女孩,是伸手摸向前面同伴的瘤子,狠狠的剜下來一塊肉,遞到她的“負擔”嘴巴里,就見到肉瘤上的老嫗長出兩排尖利的牙,一下子將血肉嚼碎了嚥進肚子,於是肉丘又長大了一分,似乎是能換來下一世更多的福報。
熊太聽見隊伍裡的撕打謾罵聲,大喝一句——
——壯漢喉口中散發出可怖的咆哮,像是黑熊嘯林虎豹低吼。
隊伍立刻變得安靜下來,孩子們變得膽怯畏縮,不再吵鬧了,但是背上的人臉卻各有千秋表情豐富。
有嬉笑譏諷看好戲的樂子人,也有惶惶恐恐要示好的日子人。
雪明再去細看,那隊伍最後邊還有一個腫脹得不似人形的小朋友,背上的“負擔”長了六張臉,似乎是人格產生了裂解,到了崩潰的邊緣才來投胎。
如此駭人的古怪奇景,在凡俗世界應該能把普通人嚇瘋,但是對於雪明來說,應該都算小場面,他心中還在暗暗琢磨著。
最後那一位勤勤懇懇的工蜂應該是找到了發家致富的新辦法,在黎曼思維模型崩潰之前,精神分裂的症狀跑出來了,反而能運來更多的記憶,分作不同人格扛起好幾倍的負擔——沒想到到了這種陰間地方也能碰見卷王,是一門心思鑽研《投胎學》的強者。
至於隊伍裡那兩個撕打在一起,因為偷竊“負擔”而起了矛盾的兩個小姑娘,宮本熊太似乎不打算處理這件事,好像這位神侍的腦子不太好使,也沒有伸張正義的說法——在熊太先生眼裡,這些孩子身上的東西算不上財富,都是死魂靈在紅塵俗世裡討來的孽緣。
雪明跟著孩子們進了茶堂,就看見熊太鑽進門簾裡,跑到後廚去備茶。
熊太一邊走一邊說:“孩子們,不要著急,我給你們煮湯去,能緩解你們身上的疲勞和痛苦。”
等會黑目千手應該是要把這些肉瘤都切下,剝離回憶的過程好比給黎曼思維模型做腦部手術。西廂茶堂的點心和茶水都有講究,是進行往生儀式之前,用來麻醉旅人們的神酒和神糕。
在這麼點空閒的時間裡,小雪明能聽見四處的孩子們竊竊私語著。
“你這傢伙身上的瘤子好大呀!~能換不少錢吧?”
“說什麼昏話呢!等會上了黑目娘娘的鐵鉤和鐵秤,有幾斤幾兩不都是明明白白的嗎?”
“真狡猾我後邊這個可惡的傢伙呀,他居然長了六張臉,帶著六份‘負擔’!黑目娘娘看了,下一回要我們也帶六份來怎麼辦?”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去怪罪別人呀!”
“噓別說話。”
“要掛上鐵鉤的時候,我們幾個團結起來,一起和黑目娘娘訴苦,就說那個長了六張臉的傢伙——其實是吃人的鬼怪呀。”
“你們胡說八道什麼!”帶著沉重負擔的六面孩童緊張急切,臉上也淌出冷汗來。
“喂”
就在此時,一個臉色陰沉面容恐怖的孩子湊到雪明身邊。
“你身上好像沒有負擔?為什麼呢?”
他湊到雪明面前,展示著身上的瘤子,肉瘤中擠出頹頹老矣的面容,與雪明笑眯眯的擠弄出笑容。
“小兄弟,我看你形單影隻無依無靠,恐怕是死於非命丟了負擔的孤魂野鬼。”
“我們都是一個鄉縣的街坊,出門在外要互相照應,不如交個朋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雪明:“此話怎講?怎麼稱呼?”
小孩子和肉瘤裡的老頭兒附耳輕聲說道。
“你叫我太郎就行,剛才你也聽到了。只要你與我們說同一件事,口徑一致,和黑木娘娘哭訴幾句,就說你的負擔被這個六面怪胎給吃掉了——我們一起向黑目娘娘訴苦,向這傢伙施壓,讓這傢伙把身上的寶貝都交出來。”
“我們互相幫助,到時候清算業報,你也能拿到一份好處,不至於兩手空空的回到神道城裡。”
“我們都是鄉賢,你要是來投奔,也能互相有個照應,怎麼想都是划算的。”
雪明沒有被這些古怪的肉瘤嚇到,反倒是讓這短短幾句話激得渾身發寒——
——這小孩子的軟體義骸是白白嫩嫩的,語氣卻是老態龍鍾機關算盡,只怕自己吃不上一口新鮮的人肉。
“你可想好了,我們有那麼多人,要是你不想合作,恐怕會很難過喔。”太郎好心好意的勸:“熊太先生的眼睛不好使,心和手指頭一樣粗糙,耳朵早就被鐘聲給震聾了——有孩子在隊伍裡光明正大的偷寶貝,愚蠢的熊太先生是又聾又瞎,他看不見也聽不見,想把這事兒做成了,做的漂亮些,應該沒有任何風險。”
“要是你不識好歹,這間茶堂裡少了一個小寶寶,對我們這些鄉賢來說,似乎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只要你動動嘴皮子,就可以得到很多很多錢。”
“我想這不是什麼難事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識時務者為俊傑。”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懷有珍貴的寶物卻不能守護它,就是一種罪過。”
“那個六面怪胎看上去好像挺厲害的,能背上那麼多的負擔——其實他才是弱者,弱者被強者吃掉,這是最合理,最善良的事情了。”
“所以小哥,你考慮好了嗎?”
太郎伸出手去,要雪明跟著握手,作交易完成的禮儀。
雪明伸出手去,緊接著攥成拳頭。
太郎臉色劇變——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用這副柔弱無力的身體,對付我們這麼多人嗎?”
話音未落,拳頭已經敲在太郎的腮幫子上!
斷牙飛到旁側另一個女孩的臉上,尖叫聲立刻迴盪在茶堂四壁。
黑漆漆的汙血從肉丘裡迸發出來,狠厲的拳擊像是在敲打軍鼓,一次又一次啃出新的傷口來。
不過一分鐘的功夫,熊太先生聽見吵鬧聲,火冒三丈往外趕。
他揭開門簾就看見太郎癱軟無力手腳抽搐的癱在小桌旁,是一副有氣進沒氣出的樣子。
成片成片的汙血潑灑在一旁孩子們的身上,雪明幾乎變成了一個血人,坐姿端莊。
“我真的很害怕.熊太先生。”
雪明信誓旦旦的說,指著在場身上帶有血跡的幾個孩子。
“他們剛才突然站起,一起撲向了太郎哥哥,過程太快了”
一旁受到指責的鄉賢們還想說點什麼,事情明明不是這樣的。
“——熊太先生,我感覺自己要被他們撕碎了!”
雪明揮動手臂,粘稠的黑血濺得旁側想要開口辯解的小妹滿臉都是。
一下子,這群老謀深算的小鬼似乎都不敢開口說話了
太郎還在桌椅旁掙扎,頭蓋骨凹陷下去,眼球暴突在外,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說不出一句話來,眼神怨毒死死盯著雪明,只是四目相觸時,又叫雪明的眼神嚇得魂飛魄散,不敢再對視。
宮本熊太驚訝得合不攏嘴,他終於怒氣洶洶的向各位旅人警告道。
“下一回要是我在看見你們偷偷欺負人!我就不給你們做點心了!把你們揉成一個大肉球!送去掛鉤上秤!誰都跑不了!”
他多看了雪明一眼,又改口道。
“除了你!你是最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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