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王朝元武十一年秋,長陵。
荊魔宗身著一襲灰衫,一邊沉默地駕駛著馬車,一邊回憶起昨夜改變長陵市井江湖局勢的那場衝突,沿著平直的道路,緩緩朝著城外北將山的方向駛去。
長陵的地勢,是由東南向西北呈階梯狀分佈,城南是渭河、涇河的支流縱橫交錯,其中都是平原,偶爾有幾個不足百米的小山頭。
長陵的中部,則是地勢略高的土嶺地帶,其中有許多區域都是更古老的河床乾涸後留下的窪地。
長陵的北部,則都是高原和丘陵地帶,大小共十三條山嶺,最高的是石門山和靈虛山,最低矮的是北將山和攔馬山。
那個在荊魔宗眼中未來必定不普通、現下正坐在他身後車廂裡的酒鋪少年丁寧,此行將要免試入門的修行宗派白羊洞,就位於北將山的白羊峽中。
……
沿著漸漸爬高的山路,經過了半日的顛簸,在灰衫劍師荊魔宗駕駛下,丁寧所在的這輛馬車,終於進入了白羊峽。
因為整個山嶺的地勢都不算高,所以這條峽谷自然不會深到哪裡去,然而不知道什麼原因,峽谷裡面卻始終鎖著水汽,始終有數朵白雲覆蓋著峽谷的大多數地方,白雲飄動中,偶爾有大片的殿宇顯露出來,便分外顯得有靈韻仙氣。
看著這個修行之地,趕車的灰衫劍客眼裡不由得顯露出了一些羨慕的神色。
自連滅韓、趙、魏三大王朝,大秦王朝已經迎來前所未有之盛世,強大的修行者層出不窮,人人都以身為秦人而榮。
作為秦王朝的都城,長陵也是秦境內劍宗劍派匯聚最多之地,周邊百里之內,坐落著數百個大大小小的修行地,包括巴山劍場和趙劍爐消滅之後、天下公認最強的修劍宗門: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
這和人口密集程度無關,只在於長陵是整個秦的中心,權勢和資源匯聚的中心,各地門閥都想在長陵佔據一席之地,各地的修行者也都如萬流匯海般歸入長陵。
在大秦王朝的元武初年,修行之地大多距離長陵不算近,這些零散座落於長陵之外的各個修行宗門以及一些門閥貴族的領地,就自然構成了除了大秦王朝的軍隊之外的一個個堡壘。
而隨著長陵規模的日益擴大,現在倒是大半的宗門已經直接位於長陵之內,雖然這些宗門依舊擁有特權,然而大秦對於這些宗門的掌控力卻是無形之中變強。
在很多歷史甚至比現在的大秦王朝還要悠久的修行宗門看來,唯一的好處便是更便利的獲得一些修行的資源,以及增添了一些向別的宗門學習的機會。
不過,儘管歷史也算悠久,白羊洞卻只能算得上是一個二流的修行宗門,而且由於得罪了皇后的緣故,即將迎來最灰暗的結局,被併入僅隔著一座山頭的青藤劍院。
然而即便如此,這樣的修行之地,依舊不是灰衫劍師荊魔宗這樣的人所能進的。
畢竟,唯有擁有天賦、際遇和獨特體質的人,才能踏入修行者的行列。
而出身於市井江湖中的底層修行者,跟任何一個宗門劍派的正式弟子、學生相比,又是另一個層級的差距。
修行二字,對於尋常人而言本身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能夠修行到六境之上的修行者,便註定能夠在後世的史書上留下濃厚一筆。
而昨天夜裡的那場讓兩層樓覆滅錦林唐,深刻改變長陵幾個江湖幫派格局的衝突,其實正是白羊洞的一位第六境的大修行者親自出手,僅用了一劍就定下了戰鬥的最終結果。
想到這一點,修為不過二境中品的荊魔宗開始有些擔心。
為身後車廂裡的那名梧桐落少年擔心。
並非是擔心他能否進這宗門,而是擔心他在進入這個宗門之後的處境。
……
白羊峽口沒有任何的山門牌樓,唯有一塊白色的石碑。
石碑上簡簡單單的刻著四個字,御賜禁地。
前兩個字代表大秦王朝對於宗門的功績的獎賞,後兩個字代表著宗門的特權。
正值晌午,本該是正常人用餐的時間,在這塊代表山門入口處的石碑附近,按理白羊洞也不可能放上很多接引入宗的人員,然而當馬車在距離石碑不遠處的山道上停下,灰衫劍客卻是不由得瞳孔微縮。
石碑後方,傾斜往下的山道上,竟然安靜的站立著數十名年輕的學生。
這些身穿麻布袍,袖口上有白羊標記的學生們,包裹在一種詭異的氣氛裡,沉默的看著這輛停下來的馬車。
“大約不是特意來歡迎我進入白羊洞的。”一聲壓低了的聲音在荊魔宗的身後響起,其言外之意,便是說這些人,實是來對能夠免試入門、打破了過往規矩的丁寧提出抗議。
荊魔宗微微一怔,眼睛的餘光裡,只見丁寧已經平靜的下了馬車,朝著石碑走去,然後,倏然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了幾分驚訝的神色。
並非因為其中一名學生迎上前來,故意站在那塊代表著山門的石碑齊平之處,讓丁寧暫時沒法正式踏入白羊洞的地界,或者其他的原因,而是由於他看到那群學生的背後,有如浮光掠影般多出了一名年輕少女。
此女身著淺綠色長袍,大概比丁寧大上一兩歲的樣子,佩著一柄墨色的無鞘長劍,神態自若地瞥了在場眾人一眼,然後隨著一陣從山崖間吹過的微風,竟然一步跨出,朝著白羊峽的最高處飄飛而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縹緲出塵的氣質,浮光掠影般的身法,以及那柄墨劍周圍絮繞的凜冽寒意,身份遠不像表面上市井少年那麼簡單的丁寧,不禁心中若有所思。
望著對方輕盈升騰而起的背影,丁寧伸手撫過沁涼的山風,卻彷彿看到了一座遍佈玄冰、萬古不化的雪峰,聯想到了一個人物,昔年跟他分道揚鑣、現在已是世間最強者之一的岷山劍宗宗主,百里素雪。
以丁寧的見識,自然可以辨認出,少女所佩戴的墨劍,實是由純粹的冰寒之氣凝聚而成,而普天下除了長孫淺雪所修九幽劍訣之外,最高深的極寒功法,應該便是岷山劍宗的幾門劍訣了。
而他之所以設法藉助兩層樓王太虛之力,加入這個不起眼的小宗門白羊洞,正是因為白羊洞在跟青藤劍院合併之後,規模擴大,已有了參加岷山劍宗入試的資格。
身為五氣過旺的陽亢早衰之體,如果不能修行岷山劍宗的不傳之秘“續天神訣”,丁寧在開始修行之後,便可能會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老死。
所以,在為此而謀劃了許多之後,他在看到這個疑似與岷山劍宗相關的年輕少女,不由得想了很多,且對此作出了合理的猜測:
這或許正是岷山的下一代宗主,被認為是大秦年輕一輩最強天才的淨琉璃。
眾所周知,從元武初年到現在,淨琉璃和靈虛劍門的安抱石兩個人,一直都是所有人認為的,繼元武皇帝之後,大秦王朝將來的最強修行者。
而從少女所展露出來的手段來看,對方在修為上的進境,至少也已經齊平了大多數小型宗門的宗門、鎮山長老,臻達了“本命境”,也就是第六境的層次,甚至還要更高。
要知道,同樣在十五六歲的年齡,像白羊洞這群聚在一塊搞抗議的學生,僅僅是初入第二境而已。
如果她不是傳說中岷山劍宗不世出的怪物,又會是誰呢?
在丁寧看來,這個自己看不太透、疑似淨琉璃的青衫少女,絕對比當年在巴山劍場那群人中只是中等水平的元武要強出不止一個層次,無疑是有望八境、甚至窺見九境的絕世天才。
若是他昔年也能遇上這樣的對手,相互爭鋒之下,或許便會在那場背叛前正式踏破七境至八境的門檻,在至高武力的震懾之下,元武、鄭袖的野心也就無從談起了。
……
白羊峽裡有白雲。
白羊洞不大,那座地勢最高,在白雲之下好像一座孤島一樣的小道觀,也不過百丈不到的高度。
道觀的平臺上,可以清晰的看到此刻山門前發生的事情。
平臺上,站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身穿麻布棉袍,頭髮雪白,膚色卻十分紅潤,看不到有多少皺紋的清癯老者,便是昨夜一劍改變了錦林唐和兩層樓命運的六境修行者,杜青角。
他在白羊洞的身份,是白羊洞洞主的師兄。
“師兄,昨夜的事情,包括今天的這件事情,你太過沖動了。”
此刻,他身旁一名老人道士裝扮,面如白玉,身上的白色錦袍上鑲著黃邊,佩戴著象徵著白羊洞洞主身份的白玉小劍,自然便是白羊洞的洞主薛忘虛。
“你也明白,正是因為皇后對於我們有所不滿,所以才導致此變,你在昨夜出手,又死了那麼多人,我擔心又會被她找到一些對付你的藉口。”
看著身邊的師兄一時不言語,薛忘虛更是忍不住擔憂的嘆了口氣。
“正是因為是皇后,所以我昨夜才出手。”白髮蒼蒼的杜青角聽到他的嘆氣聲,才轉過頭來,微微一笑,說道。
薛忘虛更愁:“師兄何必置氣。”
“哪裡是置氣。”杜青角搖了搖頭:“師弟你的修為和見識都在我之上,不重虛名的心性也在我之上,但是對於皇后的瞭解,你不如我。”
薛忘虛一怔。
杜青角淡然道:“皇后雖然行事果決狠辣,但卻是比兩相做事還有分寸,還要謹慎小心,既然聖上都已經下了旨意,她便不會再讓我的歸老有任何意外發生。”
“她和聖上之間必須親密無間,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這樣,她和聖上才會最為強大,我們大秦王朝才會最強。”
“再者我雖然是一把老骨頭,但好歹這些年在長陵還有些朋友。收了白羊洞不要緊,若是連我的歸老都出現些意外,那大家總會有些想法。”
“只是兩層樓的一些好處和舊情,我不至於在昨夜替他們出頭。是因為我知道錦林唐原本和皇后的家裡人有些關係,所以才故意為之。她不讓我痛快,我在離開長陵之時,便也不讓她太過痛快。”
薛忘虛一陣無言。
這還不是置氣?
“各退一步,海闊天空。我既然已經什麼都不說,安心歸老,她便也會退一步。”杜青角淡淡的又補了一句。
薛忘虛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下一瞬,卻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這自然是因為他注意到了山門口一躍而起,徑直向著此處道觀飄行而來的那名年輕少女。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雖然在修為境界上有著巨大的差距,在留意到此女動作的時間上,薛忘虛卻比看上去似乎尚未修行的丁寧慢了不止一拍,然後沉默數息,自嘲地出聲道:
“各退一步?但好像皇后她的家裡人,並不想給我們這個機會?”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在薛忘虛開口的同時,杜青角亦是向前邁了一步,指掌之間透出了一股異常沉著的氣息,並迅速地在手裡凝聚出了一柄白色的劍。
這柄劍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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