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噹噹,呼啦啦!
在通往洛州的官道上,身穿破爛衣裳的奴隸們正在勤勤懇懇的推著三輪車,傾倒泥土。官方的工匠們拿著刀劍,戴著鐵盔,指導奴隸們將水泥傾倒在地上。
偶爾,有奴隸力竭而亡。又或者,有人無法忍受,奮起造反,面對看管他們的工匠揮鍬相向。
“休!”
一支利箭穿空而來,正中額心。
生命消散,屍體直僵僵倒下去。
其他奴隸們只是看了一眼,然後又收回麻木的眼神,繼續工作。
不遠處,騎士馭馬而來,在那被襲擊的工匠身前停下。
“老趙,這個月第二次了。”
“行行行,欠你兩頓。”名叫老趙的工匠不耐煩的揮手。
那騎士嘻嘻一笑,翻身下馬,走到屍體面前,招呼人過來。
“拖去坑裡面,統一焚燒。”
“是。”
很快,幾個士兵將屍體拖走。
老趙砸吧著嘴,說道:“這樣下去可不行啊,這個月死了四百多個,我又得向上頭要人了。”
騎士道:“你只管福昌這段路,怕什麼。我聽說,壽安那邊和你對接的老白頭,這個月手底下死了一千多個。”
老趙感慨道:“前幾年在關中修路那會兒,覺得死幾個突厥狗沒什麼,這幾年奴隸成分混雜,心也變軟了,總想著照顧一二。”
“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騎士警告道:“上次有工匠發善心照顧奴隸,結果造成兩千多奴隸的叛亂,還是朝廷最後平滅的,你可別重蹈覆轍。”
“哎呀,我知道。”老趙揉揉眼角,無奈道:“可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我聽說中原一帶的大城都開始修路了,這每天可能都得死上千人。”
“又不是咱們唐人。”騎士無所謂道:“再說,你現在回關中不也節省力氣麼。”
“是這麼回事,只是奴隸只怕不夠用啊。”老趙道:“你怕是不知道,關中水泥路和軌道馬車路修好之後,上頭統計過,死了有三萬多奴隸,大火燒了七天七夜都沒熄滅。”
“哦。”騎士一屁股坐下,看著老趙,“然後呢?”
“不殘忍嗎?”老趙反問。
騎士不屑道:“你只怕沒去過北境,在那裡,我們唐人手足被草原人欺凌的時候,更慘。”
老趙抿抿嘴,苦笑道:“讓你見笑了。”
騎士取下鐵盔,露出一張堅毅的臉龐,此人乃是老兵,因為受傷的緣故,從正規軍退下,調來監管奴隸修路。
“人皆有善心,這無可厚非,但是你要知道,這些草原奴隸可不會念著你的善心。那幾年,我跟著衛公北攻突厥,沿途所見州縣百姓皆是殘破傷軀。他們受害於突厥,日夜盼望著吾等相救。若非陛下聖明,他們豈能脫離苦海。
這些突厥狗,就該死完,否則,北境永遠難以安寧。”
“可是這裡,還有薛延陀人、回鶻人、契丹人啊。”老趙說。
“哎呀,你懂什麼,這些人都曾經是突厥人,他們分屬不同的部族而已。這樣吧,有空喝酒,我給你好好講解一二。”
“你就是惦記我的酒。”老趙哼道。
倆人說話間,瞧見不遠處走過來一大堆民眾。
“怎麼回事?”騎士蹙眉,命人前去查問。
不多時,士兵歸來,說道:“那些人是去洛州安家的。”
“安家?”騎士問道:“福昌的?”
“是。”
老趙不解道:“為什麼要去洛州安家,他們戶籍又不在那邊,還是說,他們打算給人當佃農?”
騎士想了想,搖頭道:“算了,這我們管不了。”
那一夥民眾,有老有幼,有男有女,個個揹著包袱,攙扶著前行趕路。他們看見那些修路的奴隸,避的很遠。
目送這一夥人離去,老趙也沒說什麼,人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背井離鄉,肯定是有苦衷的。
人群中,幾個小孩在離開那些奴隸很長一段距離之後,才敢走出來。
“阿耶,那些人在做什麼?”一個小姑娘問。
“不要多嘴,去你娘那兒。”
“哦。”小姑娘癟癟嘴,熘進人群裡。
幾個年輕的男子在後面斷後,見遠離了突厥奴隸,方才鬆口氣。
“那些就是修路的奴隸嗎?”
“應該是。”
“朝廷有能力修路,為什麼不幫我們?”
“四兒,別亂說。”領頭的男人道:“那些都是奴隸,死了也就死了,朝廷不會管的。”
“修路有什麼用?”叫四兒的年輕人撇嘴道:“又不能讓我們吃飽穿暖。”
“別說了,等到洛州安戶,我們就有田了。”
“能成功嗎?”
幾個男人紛紛露出憂慮的神色。
一行人越過谷州,進入洛州,在壽安城外亭邑歇息。在這裡,他們發現其他很多同鄉的人也在。
“四兒,你帶著娘和嫂子們去歇息,照顧好小葉小葵,我和大哥去找點吃的回來。”老三對著四弟說。
“我知道了。”
老三和老大起身去找吃的,四兒和瘸腿老二兩個人攙扶著老孃和嫂子侄女們尋了一處空地歇息。
旁邊的人見了他們,笑著問道:“你們也是谷州的?”
“是啊。”瘸腿老二露出憨厚的笑容,顯得有些拘謹。
在他對面,坐著一群衣著樸素的人。他們大部分都是男人,只有兩個女人。雖然這些人看起來很普通,但是瘸腿老二還是不敢和這些人過多的攀談。
因為,直到他們坐下,才發現這群人周圍根本沒有其他什麼人敢聚集過來,大部分人看著他們都有些好奇,或者說是驚訝。
瘸腿老二沒見過什麼世面,但是他覺得這群人不像是背井離鄉來洛州的。
因為他發現那群人看似坐的很鬆散,但其實都是圍繞著中心的那一男二女。
男的很年輕,嘴角周圍有些鬍渣,穿著雲紋黑服,兩個女人雖然衣著樸素,但是一舉一動不似鄉野僕婦。
方才與他搭話的,則是一個留須男子。
瘸腿老二收回目光,照顧老孃嫂子們休息。
這時候,叫小葵的姑娘被那邊香噴噴的糕點吸引視線,看著看著口水都流了出來。
“阿姐,那個小女孩都快饞哭了。”韋檀特輕輕碰了碰韋菩提衣袖。
二女雖然身著便裝,但是姿色氣質確卻是掩飾不住,圍繞在李智雲身邊,讓人頗為豔羨。
李智雲和韋菩提聞言,轉頭看去,瞧見那個小姑娘,對方似乎被嚇了一跳,有種做壞事被發現的害怕,連忙躲進自家母親懷裡。
李智雲道:“張行成。”
“在。”
留須男子名叫張行成,出身中山張氏,歷經隋末亂世,先後在隋朝以及王世充麾下擔任官員,降唐後在地方做的很不錯,政績突出,李智雲升其為殿中侍御史。
“取些糕點,賜予那小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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