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涼快,李學武也沒關中間的門,就拎著衣服去了衛生間,嘴裡還跟顧寧說著話。
“十幾歲沒了爹和娘,就靠百家飯長大的,不比二孩兒強多少”
顧寧是不大瞭解倒座房那些人的情況的,聽李學武這麼一說,倒是仔細聽了。
“十幾歲,咋活啊?”
“就那麼活唄~”
李學武坐在浴池裡一邊洗著一邊說道:“剛開始他兩個姐姐家照顧他的多,他二姐就是老彪子的媽”。
“後來老在兩個姐姐家吃飯也覺得沒面子,就跟著鬼市幫忙,賺個飯錢。”
“哦,鬼市就是地下市場”
李學武怕顧寧不知道,便解釋了一句。
顧寧沒應聲,只是聽著,這些東西她知道的少,在她生活的環境裡是聽不著的。
“最開始就像我跟你說的那樣,我帶著彪子他們抓蟲子賣,後來幹了幾個行當,歲數大一點兒了又去東城外扒煤”
李學武洗的也是快,只把身上洗的乾淨了,用浴巾擦了,換了衣服走了進來。
“扒煤?”
顧寧見李姝不睡覺,也就放棄了,躺在炕上,仰著頭看了李學武一眼,問道:“是去煤礦挖煤嘛?”
“城東哪有煤礦,扒煤,從車上往下扒拉”
李學武走到炕邊親了閨女一口,逗得李姝藉著爸爸的逗,直接爬了起來,直接就不睡了。
李學武瞧見顧寧埋怨的眼神,只好把閨女抱了起來,在屋地裡溜達著。
“那個時候煤礦的大卡車從現在的二環走,因為顛簸啊,就有煤渣、煤塊啥的掉下來,我們就撿著賣”
“後來撿的人太多了,又不賺錢,我們就從車後面爬上去,用鐵鍁往下扔”
顧寧聽著李學武的話直皺眉頭,道:“多危險啊~”
“那時候~”
李學武笑著道:“我們幾個都是半大小子,家裡的定額不夠吃,老太太要把口糧給我們小的,我哪裡受得了這個,只能帶著他們出去找食兒唄”。
顧寧聽著李學武說的當時苦,可現在看李學武的臉上還都是輕鬆。
李學武輕鬆是因為老婆孩子熱炕頭,他都掙下了,當年的苦也就是回憶回憶。
“我們家不夠吃,你沒瞧見二孩兒呢”
李學武用一隻手比劃著說道:“個子也矮,瘦的也厲害,站在那都打晃了”。
“他們家都死沒了,就剩他一個了,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正撿馬糞呢,瞅他餓的那個樣,連馬糞都要吃了”
李學武抱著閨女輕輕的悠著、哄著,嘴裡跟顧寧說著話。
“要不是我帶著他,恐怕早被扔哪個壕溝裡埋了”
“你們這麼整,那司機不管嗎?”
顧寧其實對李學武的過去很好奇,只要李學武願意講,她就願意聽。
“管,怎麼不管,遇著牲口的,都敢拎著搖把子追我們打”
李學武挑著眉毛道:“不過我們都機靈,二孩兒扔不動,他就扒著車尾放哨,我跟大壯還有老彪子往下扔,國棟在下面跟著跑,告訴我們在哪下車接應著”。
“我們也是不扔多了,怎麼都不能過分了,那些都是要撒的,何不在一個地方撒呢”
李學武笑著道:“後來有個司機好心,見著我們上車了,直接把車停下了,讓我們裝了兩麻袋,還告訴我們,以後要是想要,給他買盒煙”。
“這下我們就知道了,有些東西不用硬搶,不用捱打也能得到了”。
說著話給顧寧解釋道:“那個時候像我們這樣的,都去大馬路上撿煤,是個半大小子都跟我們搶,後來有了二孩兒的加入,我們知道哪兒甩下來的煤多,就用武力佔了一塊地方”。
“別的人見我們這麼佔,他們也佔,整條馬路就跟劃地盤似的,越靠前越多,越顛簸的地方越多,後來老彪子急眼都想挖路基來著”
“呵呵~”
顧寧聽著李學武說的好笑,也跟著輕笑了起來,只是笑過之後,感受著李學武當年的苦,也是真的心疼。
李學武哄著閨女說閒話,倒也沒這麼多感觸。
“本來大家都是分配的好好的,能打的就佔前面段,不能打的就佔後面段”
“等到了我們這,先是上車往下扒,後來直接用煙換,後面路段掉的煤越來越少,我們賣的越來越多,就又開始打架”
李學武回想起來也是苦笑連連,道:“那個時候好像天天打架似的,每天都要打,腰上的鐵鏈子上廁所都不敢離身,大壯更是帶著叉子,打不過的就要給人家放血,當年他就狠”。
說到大壯,李學武有些悲切地搖了搖頭。
其實大壯的悲劇從那個時候李學武就能預見了,他太狠了,不要命的惡狠,一點顧忌都沒有。
李學武在的時候還能管著他,不讓他動那個,李學武走了,他到底是沒站住。
要說大壯狠,也不是為了自己狠,他沒爹,老孃一個賺的錢養活倆孩子。
那個時候跟現在也不一樣,三十塊錢的工資能養家,以前可不夠。
也不是說工資不夠,而是糧食不夠,你賺多少錢跟你能買多少糧食沒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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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壯之所以叫大壯,就是因為長得壯,吃的也多,他們家一個大人,兩個孩子的口糧,卻是兩個成年,一個孩子的飯量,哪裡夠吃啊。
就是餓怕了,餓急眼了,誰敢搶他的煤,他就敢要誰的命。
也正是因為當時李學武他們的狠,在這條路上站穩了腳。
“是小燕的哥哥?”
顧寧大概知道這些人的關係,大壯沒了,她很少聽李學武說。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那時候小燕兒還小呢,跟我們屁股後頭玩,嫌煩,都不帶她”。
“在東直門外靠煤的生意,我們愣是把自己的肚子填飽了,老彪子也是那個時候開始不長個,開始橫向發展的”。
“他有的時候也帶著他舅舅來找我們玩,只是我看聞三兒尖嘴猴腮的,煩他,就沒帶著他”
李學武見著閨女打哈欠,便橫抱了她,慢慢悠著。
“說是他舅舅,可實際上大不了兩歲,倆人處的就跟哥兄弟似的,我說的是對面那對兒哥兄弟”
“呵呵~”
顧寧也聽出李學武話裡的意思了,問道:“老打架?”
現在對門就傳來了劉光天和他弟弟劉光福的吵架聲,顧寧每次來都能聽見。
“聞三兒揍不過老彪子,躲著他,不過我們這邊賺了錢買吃的他也來湊熱鬧”
李學武看著閨女要睡著了,便往炕邊走,嘴裡說道:“聞三兒那人你看著不咋地,實際上特別要臉,每次來吃東西,絕對不虧著理”
“要不就幫幹活,要不就張羅著給賣煤,我去當兵前的那一段時間都是他給張羅著賣的,我們就只管從車上往下拉,分工明確”
李學武說著話聽了聽對面的動靜,吵的好像還挺厲害,有錢的字眼,說不定又提到啥了。
他倒是沒在乎,打出人命來血也崩不到這邊。
“我回來以後了,大壯沒了,他們幾個也沒守住那個地方,就跟黑市混著了”
“這不嘛,看著他們混的也不好,就想著拉他們一把,慢慢的有了今天”
李學武低頭看著閨女睡著的小臉,道:“先是聞三兒找了媳婦兒,結了婚,隨後就是國棟和小燕在一起了”。
“現在是我,有了媳婦兒和孩子,馬上就是老彪子,就差二孩兒了”
把一個個的都說到了,李學武輕嘆了一口氣,說道:“說是發小,說是幹兄弟,其實剛認識那會兒也這麼叫,可哪裡有現在的腦子和感情啊”。
“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咋賺錢,就拼命,撿著臭狗屎都當寶呢,兄弟感情也沒當回事”
“後來回來了,大壯沒了,感覺他們成長了,我也成長了,大家對未來,對生活,對這個世界都有了各自的定義”
李學武坐在炕邊,看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映襯在白沙窗簾上,唸叨著:“國棟的奶奶沒了,聞三兒又去了鋼城,彪子我們倆現在說話的時間也少了”。
“國棟顧家,吃了飯到點兒就走,見了面也就扯扯閒蛋,二孩兒就認幹,跟我說的也是不多”。
看著李學武的神情,顧寧有些理解今天的李學武了,也理解為啥給董文學打電話是一個表情,而給聞三兒打電話的時候又是一個。
她能看得出來,跟聞三兒通電話的時候他是想跟聞三兒多聊聊的,兩人說著話也有樂的,互相惦記著,互相想著,念著。
這不是覺得對方以後就見不著了的那種,而是對他們各自當年受得苦,受得累,遭受一切的一種珍惜和懷念。
董文學跟李學武的關係再緊密,再牢固,可真心上也沒有當年他們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出生入死的那種真摯啊。
就像她見著的迪麗雅的哥哥,在治安大隊上班的帕孜勒,站在李學武身邊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只要李學武一個眼神,他就能知道李學武要幹啥。
兩人的默契是互相信任的,也是高度理解的。
顧寧沒有過這種感受,當年她以為的好姐妹,卻是傷害她最深的人。
“睡著了嘛?”
“嗯”
李學武低頭看了看,閨女竟然聽著他的絮叨睡著了,睡的可香甜。
“呵呵,這小魔頭,白天鬧騰的煩,這會睡著了看著真稀罕”
“放這兒”
顧寧瞥了李學武一眼,示意了鋪好的小被子上,輕聲說道:“都是讓你給慣的,剛才我都要哄睡著了的,現在都不怕我說了”。
“唉~小閨女,又是大的,慣不壞的”
李學武眉開眼笑地看著閨女,嘴裡狡辯道:“你要是管,就在我不在家的時候管她,別讓我看見,不然心疼”。
“合著我就是壞媽媽,你是好爸爸唄”
顧寧給李姝用小被子蓋了肚子,同時嗔了李學武一句。
李學武卻是嘰咕嘰咕眼睛,笑著道:“人家都說了,當母親的嚴厲好,當父親的和善好,對孩子好”。
“誰說的?”
顧寧看著李學武瞪了瞪眼睛,道:“我就是醫生,我怎麼不知道?”
“這又不是醫生的業務範疇,這是老師的工作”
李學武起身上了炕,笑著道:“你就聽老師的吧,準沒錯”。
顧寧追著李學武問道:“那你說說,這個老師是誰,在哪本書上說的”。
“不是在書上”
李學武衝著顧寧招招手,說道:“你來,我告訴你”。
顧寧狐疑地看著李學武,問道:“為啥要過去你才說,你要幹啥?”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你來就是了”
李學武嘰咕嘰咕眼睛,等顧寧試探著身子過來,便一把攬住了。
“呀~唔~”
顧寧被李學武嚇了一跳,剛想喊,卻是自己捂住了嘴,李姝剛睡著呢。
李學武卻是就抓住了她這一點心理,抱著她在懷裡笑著道:“那個老師就是我,李老師,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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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啥?”
“啥玩意兒啥!”
秦淮茹推了李學武一把,嗔道:“啥你都問,就跟你啥都懂似的~”
“不懂才要問的,懂了我還用問你?”
李學武被秦淮茹推著往旁邊走了兩步,身子還探著,眼睛也看著,不知道秦淮茹一大早上的搞什麼魔法。
早上吃了飯回來,李學武往後院看了會兒書,出來的時候路過中院,便見著秦淮茹在這“搞魔法”呢。
院裡一個廢舊的爐子,上面支著一口鐵鍋,鐵鍋裡煮著藍汪汪的沸水,沸水“咕嘟咕嘟”冒著泡,裡面還有別的東西。
看著秦淮茹站在一邊,扎著圍裙,用一根木棍攪拌著裡面,時不時的往裡加一點兒什麼。
如果把特殊元素標記了看,牆邊還有掃帚,沸水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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