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剛剛強調完就出事,是不是太玄了一點——”
於德才同周瑤一起來的李學武辦公室,他坐在了辦公桌的對面。
而周瑤,這會兒正面色難堪地站在一邊。
剛剛李學武已經擺手示意她坐了,只是她這會兒慚愧的無地自容。
上週李學武親自叮囑她,要盯死了車間,把分局的通知傳達下去。
同時,也要監控廠職工的思想動態,不能有職工攪合進那些事。
結果呢?
14號傳達的通知,開始做宣傳和保衛工作,20號就出現了打架事件。
而在廠保衛處處理這件事的時候,22號,也就是週日,再次出現了廠職工參與打架的情況。
澆築車間七名青工不顧廠保衛處下發的通知,參與了一起打架。
短短九天的時間,就出現了兩起,還都是分局通報來的。
周瑤帶著人去市裡領人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臊得慌。
不僅僅是面對分局的壓力,還有來自於保衛處領導的壓力。
她很清楚,廠管委會李主任已經就這件事做了指示要求。
務必要做好廠職工的安全保衛和思想教育工作,不允許出現對紅星廠造成惡意影響的情況。
現在她更願意聽見廠領導罵他們無能,也不想面對李學武的沉默。
“你的嘴這麼靈?”
李學武挑眉看了對面的於德才一眼,問道:“要不要給我算一卦?”
“嗯,要真算的靈啊,我先給我自己算一卦——”
於德才苦笑著搖了搖頭,抓了抓禿頂上的幾根毛。
在鋼城工作期間都沒覺得這麼累過,所以說京城真是是非地。
“車間那邊我們問過了,確實已經通知了下去。”
於德才滿嘴苦澀地彙報道:“調查參與打架的幾個人,也都說了是自己一時衝動,熱血上頭了。”
“所以呢?”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他問道:“管理上沒有缺失,當事人頭腦發熱,錯誤由誰來承擔?”
他的話問完,於德才也沒再解釋,周瑤想說什麼,頭卻垂得更低了。
“嚴格執行紀律,按通知要求下發處分決定。”
李學武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在於德才提交的報告上寫了自己的意見,同時做了通報的要求。
寫完後將檔案推了過去,一邊擰著鋼筆,一邊看向周瑤問道:“分局那邊什麼情況?有其他意見嗎?”
“沒有,就是讓把人領回來。”
周瑤語氣有些低沉地回答道:“其實應該是不滿的,不過這次的人比較多,不止咱們一家。”
“別做僥倖心理,什麼叫不止咱們一家?”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提醒道:“你當這是蝨子多了不愁嗎?量變引起質變的道理你不懂嗎?”
“是——”
周瑤不再辯解,認真地應了。
而對面的於德才,眉頭已經擰成了疙瘩。
看著手裡的報告,抬起頭輕聲問道:“恐怕程式上要麻煩很多。”
“無論有多麻煩,就按照規章制度辦事。”
李學武將手裡的鋼筆放在了桌子上,看向窗外說道:“執行吧。”
於德才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檔案交給了周瑤。
周瑤瞅了於副組長一眼,這才接過檔案。
開啟來看過之後才明白於副組長為何遲疑。
李副主任給出的意見是,針對此類事件從快、從重、從嚴處理。
所有參與打架事件的工人全部開除,所有參與謀劃和宣傳的相關人員執行逮捕、開除,送交分局處理。
通報人事、生產部門,對車間主任、正治組長給予組織處分,撤職。
通報宣傳部門,對相關的案件以及處理決定做及時的宣傳和警告。
通報組織部門,儘快拿出切實可行的思想教育政策和方案。
通報工會相關人員的處分決定,請工會配合和支援保衛工作。
這一份意見執行下去,連帶著前面參與打架的兩人,這一次的七人,全部都要捲鋪蓋走人。
鍋爐車間和澆築車間主任、正治組組長全部撤職接受調查。
相關的部門除了要配合工作,還要拿出對此事的態度。
李學武這一次真是紅了眼,誰敢在紅線上跳舞,他就踹誰滾蛋。
一次性開除九個人,這還是很少見的,就連其他企業也很少這麼做。
不過透過這份決定,也看出了李學武對此事處理的決心,以及廠裡對待相關形勢的謹慎態度。
其實參與打架那些青工心裡想的很簡單,無非是一腔熱血,為了理想,為了青春,也為了口號。
而枉顧廠裡的要求,在這個年代並不算什麼新鮮事。
就算被抓了,被處理了,大不了背個處分,反正他們還年輕。
再說了,他們又沒在廠裡打架,這是下班後的事情。
當然了,所有工廠的職工出了事,分局那邊一般不會處理,是打電話叫廠保衛處來領人。
領回去怎麼處理那是工廠的事,跟地方沒什麼太大的關係。
但如果廠裡的態度比較堅決,那就會聯絡地方,進行嚴肅處理。
這種情況多出現在殺雞儆猴的狀況下,為的就是殺一儆百。
很顯然,周瑤手裡的這份檔案就是李學武掄起來的殺雞刀。
而目標,正是那些儆猴雞。
至於說下一次,還有沒有猴子跳出來為非作歹。
這個誰都不敢保證,可刀子已經出鞘了,保衛處還怕麻煩嗎?
一隻雞是殺,十隻雞也是殺,再來三十五十的也不夠他們砍的。
而且,紅星廠不缺少工人,任何崗位只要空出來,立刻就有人補上。
這種對自己、對家庭極其不負責任的行為,沒有人會憐憫他們。
除了他們的家人。
而保衛處通報發出去,廠廣播站在接到宣傳處下來的指令後,立即將該處理決定做了臨時播報。
全廠各部門、各車間,都能透過牆上的有線廣播盒以及樹立在廠區的廣播喇叭收聽到這一訊息。
在聽到臨時廣播的聲音時很多職工都豎起了耳朵。
幾萬人的大廠,管理訊息的時效性是很堅決的。
紅星廠有直接對職工的廣播系統,甚至坐在家裡都能接收訊息。
對於最近逐漸出現的打架事件,很多職工都有所耳聞。
上週鍋爐車間那兩人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但週日的事他們還沒聽說。
當聽到通報中的情況時,好多人都表現出了震驚的神情。
在以往,保衛處處理打架事件,多是以拘留和罰款為主要手段。
就算打出事了,也是儘量往下壓,不會主動往分局處理。
這一次真是又快又果決,可見事情累加在一起,人數增多後,廠裡對這類事件的處理態度升級了。
鍋爐車間那兩人也是剛剛被人事部門和保衛部門的人叫走。
都一週的時間了,他們還以為保衛處不會處理他們了呢。
畢竟是在廠外,回來寫了檢討書,就來車間上班了。
早晨點卯參加正治學習的時候他們還想呢,週末還要不要再去。
沒想到人事科和保衛科的人突然出現,兩個人心拔涼拔涼的。
這種事要處理,把人叫過去就得到了,至於來車間接他們嗎?
他們算哪塊料了,只能是處理結果很嚴重。
有多嚴重他們還沒猜到呢,就從廣播的聲音裡聽到了。
兩人嚇的腿都軟了,其中一個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嚎啕大哭倒不至於,因為他們兩個是欲哭無淚啊。
喊冤?
當然不是,就是覺得委屈。
兩人心裡也明白,如果沒有澆築車間那七個人,他們倆真不至於。
或者說保衛處關於他們的處理決定上個星期就能下達的話,這一次也不會捎帶上他們了。
實在是澆築車間那七個混蛋搞的太過火,把這件事升級了。
現在好了,九個人連成串,一起處理了吧。
要說冤,沒有一點冤的,因為他們犯的事都是一樣性質的。
所以人事科和保衛科在向他們宣讀了處分決定後,立即就由保衛科對他們做出了清退的處理。
雖然還有相關的手續和程式要走,但已經跟他們沒有關係了。
兩個人站在廠區大門口,兩眼迷茫,直勾勾地看著保衛,要死的心都有了。
誰的青春不迷茫,誰的青春不彷徨,誰的青春不折騰。
他們只是仗著自己的身份,在時代洪流中想漸出一點水花來。
可沒想著魚死網破,把自己淹死在這時代的長河中。
在這個年代,城市青年,如果把工作丟了,意味著什麼?
如果家庭富裕,有錢養閒人,那他們還不至於活的太痛苦。
乾點啥不吃飯啊,最不濟還能當搬運工去呢。
是,確實是這樣,但沒有一家單位會招收他們做正式工。
因為他們的檔案從紅星廠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帶了汙點。
如果社會沒有發生根本的改變,市場沒有自由化,那他們就只能幹擎著,做一個人人都瞧不起的廢物。
結婚?
找啥樣的?
你是工人的時候找個女工人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找農村的姑娘可以手扒拉挑,甚至相中哪個娶哪個。
但是現在完蛋了,沒有工作的城市戶口不香啊,跟你等於喝西北風。
再退一萬步想,真要是家庭條件優秀的,兩個人能熱血上頭?
就在有這個心思的時候,他們老子娘也能給他們澆一瓢冷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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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處長!李處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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