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逐鹿天下的盛宴中,最尷尬的莫過於劉宗敏了,他的軍隊缺乏火器與攻城能力,像當初開封城都曾困擾闖軍幾年之久,就算是南明把守,有著荷蘭火器防禦的應天城一時半會兒也不是他啃的下來的。
於是乎,在觀望中,越來越多的北方大軍開到了身邊,四面八方將他圍成了一座孤島那般,在鄱陽湖,他陷入重重包圍後硬是蹦出來了,在這兒,卻是又陷入了另一個重重包圍。
可就算如此,劉宗敏卻依舊硬挺著腦瓜子,就是不肯跪下。
本來時空中,應是同一路人的宋獻策因為有了毛珏這個變數,此時儼然已經和劉宗敏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到了劉宗敏大營,他是傲慢的低下頭,抱著個胳膊,那個碩大的腦袋瓜子帶著一股子不耐煩,催促般的問道。
“劉總哨還沒想好嗎?陛下的耐心可不多了,而且這一次江南之戰,將軍們也沒撈到什麼功績,正是拔劍四顧的時候,劉將軍,宋某可是為你著想啊!現在投降,陛下還能賞給你個富家翁噹噹,到死無葬身之地,暴屍荒野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官狗難道沒人了嗎?派個豆芽來招降老子?”
抬頭看著崩到桌子上了的宋獻策,滿臉的橫肉都拉了絲兒,滿帶著嘲諷,劉宗敏譏笑的哼哼著。
身居高位,到如今已經很少有人敢嘲笑宋獻策的矮了,如今卻是讓個流賊給嘲諷了,巧舌如簧的宋軍師頓時一張老臉氣得發紅,語氣中,那股子陰仄仄的味道也愈發濃重了點。
“這麼說,劉總哨你是想死了?”
“老子粗人一個,腦袋別褲腰帶上跟著我大哥造反,這輩子就沒怕過死!想要招降老子?也不是不行,除非讓那皇帝老兒給老子跪下,求著老子!”
“你行!洗乾淨脖子等著吧!”
氣得手指都直抖著,宋獻策猛地蹦下桌子,卻不防劉宗敏猛地一個箭步竄在了門口,特意彎著腰低著頭去恭送他,昂頭看著這貨的大腦瓜子,宋獻策更是氣得直想吐血,猛地甩著紅紫色的官袍大袖,奪門而出。
目送著宋獻策離去,旋即笑容卻是在劉宗敏臉上收斂起來,眼神眺望向將他圍的密密麻麻水洩不通的明軍,一股子冷厲又是在他滿是橫肉的臉上浮現出,抱著胳膊,他無比陰狠的低聲咆哮起來。
“來吧!這次叫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闖軍!”
…………
南京城中,毛珏正在監考。
應天城破,南直隸與浙江是南商老巢,傳檄既下,福建是他的合作伙伴鄭芝龍的地盤,也是召之即來,至於更遠點的江西,兩廣,雲貴川,路途太過遙遠,今年毛珏是沒打算大規模進兵,要先把已經到手的廣袤地盤,將近四千多萬人口先安置好了,這才繼續進兵。
清軍平定江南尚且打了二十幾年,飯要一口口的吃,不能著急!
而目前最耽誤之急是將江南按照北方的政治構架,重新搭建好基層的政府,徹底斷絕那些大世家大門閥重新生長出來的土壤。
貢院再一次被塞的滿滿的,只不過本來一個個分隔開的小房間卻是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露天地擺放著一張張寬桌子,一人一張卷子,拿著細毛筆,一大群復社考生把臉苦的猶如苦瓜那樣,愁眉苦臉的大眼瞪小眼著。
尤其是另一頭,不斷有江北過來計程車子答完卷子,吹乾了墨跡,從容的交到一旁看護的考官手頭,更是給他們增添了沉重的心理壓力。
毛珏沒斷絕這群官迷的希望,想要做官也可以,不過需要考試!以往大明的科舉考試,一人一間小屋,三天時間,做出一篇錦繡八股文章,講聖人的微言大義大道理,對於這些復社士子來說可各個是行家,可偏偏,北明的考試不考這些了,都是些錢穀計算,刑名處置,一幫子師爺才幹的雞毛蒜皮。
一幫官老爺們哪兒幹過這些繁瑣小事兒,一個個急得抓耳撓腮的。
當然,政治題也不是沒有,可題也是讓他們直迷糊,如摘取一段毛珏的講話,要求在三百個字以內,將皇帝的講話精神提煉出來,並且還要把你如果處在這個官位上,要怎麼把皇帝的精神落實下去。
看著底下足足好幾百人恨不得把頭皮都抓破了的模樣,站在樓上向下觀看著的毛珏,嘴角是禁不住流露出一股子嘲弄的笑容來,這就不行了?當初折磨的他死去活來的數列邏輯題還沒上呢!
“陛下!”
毛珏看的出神時候,一聲無比惱火的響聲卻是忽然在身旁傳了來,十月份的江南,秋老虎依舊厲害的緊,走的滿頭大汗,宋獻策帶著一股火氣重重的在他身後一鞠躬。
“臣無能,劉宗敏那廝冥頑不靈,他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與朝廷頑抗到底了,不肯投降,臣請陛下發兵討平吧!”
“劉宗敏雖然粗鄙莽撞,可他麾下闖軍,橫行天下幾十年都不死,求生能力極佳,算是一筆財富,如今太子孤懸海外,手底下正是用人之季,況且這麼容易認輸,也不是宋卿你的性格吧?”
“陛下,那劉宗敏膽大妄為,狂妄無際,竟然要皇帝對他跪拜,才肯投降,這等人,實在是難以馴服啊!”
指著身後,宋獻策又是為難的叫嚷了起來,然而這要求聽的毛珏居然樂了,回過身來,他滿是惡趣味的笑著搖了搖頭。
“寡人還當什麼條件呢!儘管答應他!”
“陛下!”
滿是驚駭,宋獻策不可思議的驚叫著,卻看毛珏眼神若有所指的向北面瞄了瞄,順著那個方向張望過去,忽然間宋獻策也是福臨心至,一股子狡猾的笑容也是在他臉上浮現出來。
奸笑著挑起大拇指,宋大腦袋由衷的重重一點頭。
“陛下,陰!”
…………
打發了宋獻策繼續處理這個尾巴,毛珏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考場上,雖然絕大部分復社考生都難的跟便秘那樣,可畢竟是年輕士子構成的復社,接受能力就是比老東林強,也有十幾個人陸續交了卷子。
尤其是復社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他就格外擅長數學,一張卷子也是早已經答完,可把卷子翻過來,卷尾四個鉛印大字卻是看的他久久不能釋懷。
經世致用!
看著卷尾許久,他剛才若有所思的合上卷子,交了上去。
只不過此時,毛珏的心思卻不在公事上,眼神巡視在考生中,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冷厲了下來,順著幾百人的考場巡視了三圈,最後陰沉的落在了東南角一個滿頭是汗,無比狼狽的考生身上。
不知道怎樣的狗屎運氣,一場政治浩劫中,洛縝這個導火索居然是活了下來,而且真如洛羽所料那樣,毛珏一開科,這個混球還真的能厚下臉皮跟過來應考來了!
牙根恨得直癢癢,手中拳頭捏的咯咯作響,找到了目標,旋即毛珏是陰沉卻快意的急促下了樓,將這個考場丟在了身後。
上天之幸,給他留了這個復仇的目標,他可要好好的活動活動手腕。
…………
東江的高效率傳承,昨天才考完,今天就放榜,和大明朝傳統的科舉還不同,東江的考試是考職位,哪個官職出缺,就招考哪個官職,一大清早,貢院就被前來探看考試結果計程車子們所圍滿了。
不過總體上士子們卻是分成兩大幫,一面是被毛珏引進,從北方各個學校畢業計程車子,另一幫則是復社本土計程車子,不出所料,這一次科舉,從未經歷過如此試題的復社明顯是慘敗,絕大部分職位都被北方士子包攬囊中,如果不是為了照顧下本土勢力的情緒,稍稍放水,復社連剩下三分之一的職位都取不到。
談論的聲音也分成了兩股,復社這面酸溜溜的叫嚷著摒棄聖人之道,世風日下云云,而北方士子則是輕蔑的嘲諷著什麼文風盛行之地,如此簡單的試題答成這個鳥樣云云。
各種議論紛紛中,拖著一條假腿,洛縝是艱難的擠進了人群中,滿懷希望,也是抬頭張望向了榜單。
十幾天前的應天戰亂中,恰好他出去喝酒,躲在了一間酒鋪的酒窖底下好幾天,這才逃過了一劫,緊接著又是北明大軍入城,復社對東林的通緝追殺變得不合法,讓他逃命出來。
可回了府,自己一府妻妾財產全都被複社查抄了,就連府邸都被沒收,如今也成了官產,根本不敢去討要,可又誰在是沒有啥謀生的手段,眼看著開科取士,一貫叫嚷著讀聖賢書,不肯為粗鄙武夫,亂臣賊子之下的洛縝,居然也厚著臉皮去參加科舉了。
不過昨天的考題,再次讓他心涼了半截,懷著最後一絲希望,他是急促的順著榜單巡查了過去,可旋即,令他呼吸猛然急促的一幕出現了,在他報考的五個職位中最低那個,句容縣教育局局正的那一行榜首,端端正正的寫著他的名字。
洛縝!
不可置信的連續觀望了三遍,這麼一個小官兒,就讓昔日裡的洛家大公子臉上流露出狂喜的神色來。
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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