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自黃土高原,劉宗敏身上也帶著一股子黃土高原漢子那種倔勁兒,這輩子,闖軍都在與大明血腥廝殺不止,所以哪怕窮途末路了,他也要再一次殺奔大明的都城來,讓大明皇帝見識見識來自農民軍的血性與悍勇。
他這一條路也是最不好走,繞過了鄱陽湖,一路要攻陷池州太平兩府,強渡數條大河,簡直是劈荊瀝血,連續惡戰才能殺過來,所以他是最早一個向南京發起禁軍的,卻是第二個才抵達,而且距離第三位的毛珏部隊,僅僅才相隔了一天的距離。
不過歷史就是如此的殘酷,儘管他是最奮勇的一個,可依舊來晚了,而且這個來晚的代價,恐怕就是與勝利永久的絕緣了!
張溥可沒有呂大器高弘圖他們那麼自大,他的九萬左右兵力完全縮在了堅固的南京城防後面,依靠著城牆進行防禦,結實的磚石城垛上,一杆杆來自荷蘭人支援的火槍陰森的探出頭來,更有一門門大炮虎視眈眈的瞄著。
不過這些還不是最令人氣餒的,城牆上,一面面新繡的玄黑色毛字大旗隨著附近長江刮過來的江風烈烈飛舞著,還有那火紅的明字旗也被來自北方的玄黑明旗所替代了下去。
端著望遠鏡張望了兩圈兒,劉宗敏就好像一頭困獸蠻牛那樣,嗨呀一聲,將手頭的望遠鏡狠狠砸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
幾年前,書生意氣的張溥在毛珏大軍即將打過江時候,甚至還組織了鄉間游擊隊,意圖和毛珏決一死戰,可是如今,宦海沉浮,幾經漂泊,不僅僅張溥不再是當初那個激進的復社領袖,江南也不是曾經那個江南了。
復社砍倒了東林的頭,可底下,還有著成千上萬政治依附這些大地主的中小地主人心惶惶,依照他們的政治態度,是不可能依附著復社與北來之敵決戰到死的,實力上,張溥也沒實力據守南京,同時應對著兩家的打擊,於是乎,在滅亡與投降之間,這位意氣風發的復社領袖,選擇了後者。
不過劉宗敏被震住的還早了點,就在南京城頭掛滿了北明的旗幟時候,其實張溥還在毛珏大營中,正在談著投降之事。
征戰瞭如此多年,毛珏還是頭一次這般失態,這般的輕軍冒進,就算是坐在中軍大帳的龍椅之上,他的雙目依舊似乎夾雜著一股子猩紅,那陰鳩的目光,猶如一座大山那樣,壓的張溥抬不起頭來。
頭一次他方才感覺到,什麼叫做君威。
可氣勢洶洶,令張溥恐懼的毛珏,此時卻是滿滿的懊悔,他也來晚了一步!
“這麼說,高弘圖,錢謙益,呂大器,姜曰廣全都死了!”
滿帶著殺機,他親自直撲應天府,就是想要用手頭的劍來親自將怒火釋放出來,可等他到來時候,這些令他憤怒的人全都已經血濺刑場,死於非命了,一個讓他復仇的目標都不存在了,那感覺,就好像力道十足的一拳頭,卻是砸在了棉花上那般,令毛珏難受的想要吐血。
強忍著戰慄沒有跪下來,張溥聲音依舊帶著顫抖,戰戰兢兢的回答著。
“回陛下,錢賊,呂賊等畏罪自殺,高賊,張賊等亦是已經伏法授首,他們的首級下臣已經攜帶來,獻給陛下。”
人都死了,腦袋還有何用?頗為興意闌珊,一下子變得有氣無力,毛珏躺坐在了龍椅上,卻是無趣的擺了擺手。
“找個地方埋了吧!”
“陛下仁慈,我等敬佩!下臣此來,是代表我主福王殿下向陛下歸降的,我主願主動去帝號,歸附陛下麾下……”
“你沒有權利與朕談條件!”
張溥的話還沒等說完,忽然間就被毛珏猛地打斷了,驚愕的抬起頭,一雙猩紅的眸子又是殺氣滔天的湧入了他的眼簾。
“回去開啟應天城門,恭迎朕的大軍入城,你們的命運交給朕來決斷,否則的話,朕就將你們斬殺的一乾二淨!朕的帝國學校很多,最不缺的就是饒舌的書生!”
現在和大明初年截然不同,朱元璋那個時代,文化都掌握在了元朝統治下冊封的儒戶世家手中,掌管錢穀需要讀書識字,治理地方需要通曉文墨,斷獄識字也需要知書達理,所以為了奪取天下,朱元璋必須和這些地主階層合作,把自己打扮成一副求賢若渴的模樣,而整個大明除了洪武年間,也幾乎都是皇帝掌握天下,可世家壟斷文化的模式。
可如今,江南卻不是幾年前的江南了,感謝東林復社的內鬥,江南世家遭到了來自自相殘殺的重創,應了黎叔那句話,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蛇頭被砍到了一半多,只要毛珏不搞什麼剃髮易服找不自在,那些中小地主世家再也沒有實力蠱惑著手底下的農民給毛珏找麻煩了。
而張溥這面,雖然他代表的中小市民階層,商業資產階級階層勢力也不小,可在毛珏面前卻又是最無力的一群人,只要毛珏掐住杭州,泉州幾個口岸的進出口渠道,揚言要他張溥的腦袋,張溥相信,都不用這位北帝子動兵,要不了多久,窮困潦倒的南商們就會把自己腦袋剁下來,給毛珏送去。
商人無義,平時叫的那麼的輕蔑,這時候卻成了赤裸裸的現實。
那股子氣徹底鬆了,被毛珏咄咄逼人的氣息壓的抬不起頭來,張溥最終還是撲騰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下臣遵命!”
走出中軍時候,張溥直感覺自己後背都已經溼透了,失魂落魄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離開的北明秣陵關大營,直到再一次,繞出去老遠的南京城青綠色城磚映入眼簾時候,他這才回過神來,滿是苦澀,無可奈何的直搖著腦袋。
“一日宰相啊!”
…………
佈局了六年,整個江南終於像是一杯已經陳釀了的美酒,倒進了毛珏的杯子中,九月末,在劉宗敏的遲疑中,京師宿衛軍團第六兵團第一個開進了應天城,緊跟著毛珏後續的大軍也陸陸續續開到了秣陵關,開進了應天城,十月十五,在南昌城撲了個空的劉衝也是帶著他麾下的騎兵氣急敗壞的趕了上來,另一頭,走了一個多月海路,北方集團軍旅順第一第二兵團也在杭州灣完成了登陸,陸陸續續匯聚在江南之地的北方大軍已經達到了二十六個兵團二十萬之多,撲到南京城下的劉宗敏部是徹底被包了餃子。
笑到最後的又成了毛珏,十月十八,當著山海關大戰被打怕了的劉軍朝面兒,八千人組成的皇帝第一禁衛軍護衛著毛珏,由西北而來,大搖大擺的開到了應天北城門。
歷史上唯一一次以南統北,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北伐了,可惜在這兒歷史是沒有重演,早已經有入城的明軍接應,咯吱咯吱的木頭摩擦聲中,六朝古都的大門對著毛珏麾下北方大軍轟然洞開,緊接著,一大群人披著麻布衣,披頭散髮失魂落魄的迎接出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朱由崧,三天前,他還是弘光帝朱由崧,一天前,他還是福王朱由崧,現在他什麼都不是,就是個朱由崧了,費勁的拖著個肥胖的身軀,重重跪在了昨晚鋪好,卻再也不是給他鋪就的黃土上,被尖銳的土渣子隔的齜牙咧嘴,一腦門油汗,這個幸運的胖子無比忐忑的磕著頭。
“罪民拜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幾年前,就一直在惦記著這座青綠色的虎踞龍盤之地,可此時看著這一群屁股朝地腦袋朝天的傢伙,毛珏卻是怎麼都有種心意闌珊的感覺,雖然想要的都到了手中,可卻是透過一系列的意外,而不是他想象中輝煌激烈的戰役,浴血拼搏奪取來的,多少欠缺了那麼幾分意思。
與私上,還折了個洛寧,他卻是連這個復仇的機會都沒有了!
有些提不起興趣來,毛珏興意闌珊的拜了拜手,話都沒說一句,直接騎著馬從這群亡國之臣身邊繞了過去,跪在地上,明顯還沒適應這種身份,朱由崧還是頗有些發愣的呆滯在那兒,可張溥卻已經急促的站了起來,帶著復社諸人,亦步亦趨的跟在毛珏馬旁。
朱由崧的故事算是畫上了句號,可他們還沒有!沒了在南朝的尊貴身份,在新朝,一群官迷可是還指望再博得個好前程!
這一次,跟在毛珏身邊的人則是有些特殊,東南五國的大掌櫃的,新晉皇妃洛羽,江南將平,下一階段,中南五國將成為大明的主要博弈場,所以在這兒要格外強調她的身份,向各方勢力釋放出這個特殊的政治訊號來。
自襄陽特殊的婚禮開始,她就已經往回趕了,恰好參加這個特殊的入城儀式,只不過和陌生的丈夫一樣,洛羽也是有些心不在焉,她還記掛著中南。
就這麼神遊天外的向城內走著,剛走過了一叢城郭,進入了南京城外城,道路兩邊,在禁衛軍把守下,最遠處一個跪倒在地上的身影冷不丁映入了她的眼簾,片刻間,洛羽猛地回過了神來,狡黠的瞳孔中,卻是流露出了一股子陰狠。
“陛下!”
“哦?”
“他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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