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吹拂過冰封的寶石海灣,吹動著風帆上的艦鈴叮鈴作響,一塊塊碎冰晶瑩的從上面掉下來,落入到封上一層薄冰的海峽中,僅僅這麼一丁點力量似乎微不足道,打在冰面上,僅僅濺起了幾個飛星而已。
然而下一刻,隨著北極圈吹來的狂風,戰艦也劇烈的起伏了起來,來自於遼東大山中百年千年巨木打造而成的主力艦隊隨風擺動著沉重的身軀,咯吱咯吱的巨響下,一道道龜裂紋猙獰的在冰面上穿行縱橫開,最後轟然破裂!
晶瑩的冰晶中,沉寂已久的海水就好像沸騰了那樣,自冰層轟然湧上,狠狠拍打在岸邊,迸發出無數芳華。
沙灘上,幾十具高吊在架子上的冰雕吧嗒吧嗒作響,一塊塊流下來的冰溜子隨著風被齊根吹斷,狠狠砸在地上,霜雪吹盡,終於露出了下面那一張張痛苦扭曲的臉龐來。
可和那些掙扎的手腳上吊繩,最後被活活凍死的女族人不同,倒掉在杆子上的無風竟然顯露出一副安詳的形態,臉上縱橫溝壑數不清有多少的皺紋放鬆的舒展開,嘴角放平,可看上去,卻總有一股子若有若無的笑容那樣,可就算是笑容,配在他已經凍僵凍硬的臉上,依舊顯得那樣恐怖與怪異。
寶石海鎮,兵營,遠征軍指揮部。
咣噹~
一把匕首穿透了牛皮地圖,狠狠地紮在了桌子上,兩個字被重重的切分開。
夏延!
這樣的匕首已經紮了六把,這是第七把,這些天從難民口中摸清這些點點滴滴,基本上,蛇河平原的局勢,阿德蕾娜掌握了個大概,可這卻是讓她好看的眉頭更加的緊蹙。
同時,那天賣給劉宗敏人情,大明北方集團軍第九兵團狙擊大隊的隊長劉明則是有些氣悶的耷拉著腦袋。
五十萬明軍中,他和他的麾下都算是佼佼者了,可阿德蕾娜交給他的任務依舊沒有完成,冰天雪地中,五天時間他們追殺過了後世哥倫比亞河,冰天雪地中留下了一百九十三具黑腳部獵人的屍體,可依舊大約有三十幾個黑腳部獵人逃出了生天,哪怕按照九死一生來計算,終究還是有人會把這兒的情報帶回去。
而且更令他羞愧的是,他們這些獵人,居然還被那些裝備簡陋的原始人反殺了三個!
三人換取一百九十三個黑腳獵人,看似已經戰績輝煌,可他們是明軍中數一數二的精銳,五萬多遠征軍中,他們這樣的小隊也只有三個,他們接受的全部訓練,就是殺人,可對方,卻僅僅是一些黑腳部族的普通獵人,普普通通一些部族勇士,這樣的人,在蛇河平原上至少還有五到八萬。
小隊長還在記掛著自己任務的失利,可作為主帥,阿德蕾娜關心的已經不是一個小隊,一場遭遇戰的得失了,神情凝重的看著這些匕首下的部族還有他們背後一個個巍峨的大山,這位皇帝身邊最受重視,也是頭一次站在前臺的陰影手指一下接著一下敲打著地圖。
這功夫,一個勤務兵急促的快步走進來,彎下腰,小聲的彙報著。
“大人,太子殿下到訪......”
“本帥沒工夫和那個廢物耗,讓他等著!”
彙報的話還沒等說完,就已經被阿德蕾娜不耐煩的打斷了,跟著勤務兵一起噎住的還有門外的毛行健,那雙昏暗的瞳孔下,他臉上的肌肉不住的抽動著,甚至一瞬間,他的拳頭都擰的咯吱作響,然而當那個勤務兵無奈的出來時候,他已經是低著頭,安靜的坐在了寒風中,走廊上的冷板凳等候了起來。
會議室內,毛珏建立新軍之後特有的參謀討論環節,一個個軍校高材生是毫無畏懼的暢所欲言,爭論的面紅耳赤,在他們的爭論中,時間也過得格外漫長,不知道幾個時辰過去後,一大群將軍這才紛紛從頂樓的作戰室走出。
“太子?”
聽著那傳令兵有些怪異的疑問聲,毛行健默默地點了點頭,從板凳上站起來,身上落下的雪花都沒有拍打,徑直的就走向了屋子內。
阿德蕾娜似乎有點疲憊了,都說人在一起久了,會變得特別相似,她也是不雅的大張開手臂與雙腿,和毛珏一樣癱躺在搖晃的扶手椅上,桌子上,那幾個匕首還插在地圖上,可是一張巨大的叉觸目驚心的打在蛇河平原上,打在毛行健所營造的樂土之上,看著這兒,毛行健不自覺地眉頭劇烈的跳動了幾下。
“你來做什麼?”
還是毛行健熟悉,與一貫討厭的語氣,似乎並不打算站起來,阿德蕾娜就那麼懶洋洋的問著,可一句話,又是讓太子劇烈的顫抖了下,足足幾秒,他這才無比艱難,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那樣開了口。
“我.....,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處置?”
一聲哼笑,阿德蕾娜生冷的微微把頭撇到了一邊。
“我沒有任何處置你的許可權。”
“不過看到你這麼狼狽,我還真是很高興!”
提到這個,似乎終於來了點興趣,身子仰過來趴在了桌子上,一隻手支著尖細的下巴,臉龐上還是浮現著那種毛行健最討厭,如同看鬥雞,賽車,反正就是些消遣東西那樣的神情,看著他滿是狂風吹拂後,充滿粗糙與凍傷的臉龐輕佻著說道。
這話也終於激起了點毛行健埋藏在心頭,那不服氣的叛逆心,他是有些顫抖,有些落寞,又有些嘲諷的說道:“沒錯,這次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廢了我,然後你,千代姨娘,樂姨娘,你們又都有機會了,不是嗎?”
“還真不是,忘了陛下臨走時候說的了嗎?你永遠是太子,他的接班人!因為你是他最討厭的一個皇子!”
笑著站起來,阿德蕾娜那略顯沉重的高跟靴子踩在木頭上,不斷髮出噠噠的脆響,在毛行健錯愕中,背手踱步到了窗邊,她終於把這句毛行健一直困惑不解的話語給解釋了出來。
“一個好皇帝,要麼就英明的什麼都管,要麼就廢物的什麼都不管,前者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後者如文景,仁宣,甚至天啟都算是,用不著什麼英明神武,蕭規曹隨就行了!”
“你知道你之前像誰嗎?你像崇禎!”
看著阿德蕾娜的手指頭點在自己鼻子上,毛行健明顯搖晃了兩下,滿是憤怒,他想開口辯駁,可話噎在嘴裡,他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冰冷的事實就放在眼前,一閉上眼,他似乎就不能看到趙從龍金老六他們憤怒的臉龐,不知道多少亡靈在自己耳畔的呼嘯,他不就是崇禎嗎?明明什麼能耐都沒有,卻偏偏什麼事情都要插一手,他現在比崇禎唯一強的一點,也許就是崇禎到死都沒有悔改,他現在卻是頹廢了。
見不說話,阿德蕾娜似乎也懶於和他計較了,猶如趕蒼蠅那樣揮了揮小手。
“回去吧!明天我會給你安排船回大明,去繼承你的萬貫家業!安心當一個道君,垂拱而治就行,天下,我們這些臣子會打理明白的!”
這輩子恐怕毛行健都沒遭遇過如此的侮辱,他的肩膀也因為憤怒,再一次劇烈的顫抖著,可依舊啞口無言,最後,他沉默無語的轉身出了屋子。
可臨走之前,眼神掃過那張牛皮地圖,看著那扎眼的巨大的叉,忽然間,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嚅囁的問道。
“這,這場仗,你.....,元帥打算如何去打?”
這個問題倒是讓阿德蕾娜意外了下,不過也沒當回事,她是不在乎的解釋道:“準備三天,我會大舉揮師南下,在在墨西哥灣終結掉他們的海軍,然後奪取墨西哥城。”
“你....,你不打算收復蛇河?那兒可有著上萬的血仇!”
一雙眼珠子瞪的溜圓,毛行健今晚頭一次高昂了聲音,不可思議的叫嚷著,可聽得阿德蕾娜依舊是哂笑著搖搖頭。
“再多的血仇也只是你的血仇,這一趟遠征軍的任務只有擊敗西班牙,奪取新大陸地峽,打通通往歐洲的航路。”
說到這兒,阿德蕾娜的眼神卻是再一次變得嘲諷,語氣尖銳的哼道。
“託你的福,蛇河有了十萬擁有著幾年糧食,大量鐵器,還極其善於在山裡捉迷藏的蠻子,用三個月的軍糧,五萬大軍的生死在山裡和他們玩躲貓貓?抱歉,本帥不傻!”
“蛇河已經毫無價值了!”
.........
毛行健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從阿德蕾娜的指揮部裡走出來的,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雖然他人還活著,可那一刻,他卻感覺自己整個人已經死了,他的所有理想,所有驕傲,所作所為,連帶他的人格都被阿德蕾娜否決了。
如果毛珏這一趟派他來,是看著他跌跟頭,然後讓他徹底閉嘴,那麼他應該是做到了,似乎曾經的毛行健,就此被抹殺殆盡!留下的只有一具叫太子的行屍走肉。
就像屍體那樣,頭腦空白的搖晃回了醫護區帳篷,猛地掀開簾子,下一秒,毛行健的瞳孔卻又微縮了。
一直躺在床上昏迷著的韓曉沫,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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