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珏有著暴君的一項通病,那就是好大喜功!好傢伙,一座鹽廠,都能讓他修出京杭大運河的氣勢來。
徐州外海,一連串島嶼之間,愣是被船隊投混凝土塊參合著沙袋子累起了一條長堤來,幾十裡的堤壩,這工作量就不亞於修建一座大城了,而且在這幾個月之間,再加上拉來沙石平整這片灘塗,其工程量得用十萬人來計算。
不過效果也是顯著地,方圓十幾裡的淺灘沙塗廢地,如今是成為了一塊塊整齊的鹽田,早上大潮灌進來的海水在熾熱的天氣被曬成滷水,又被透過溝渠與水車運到上層結晶池,一個下午時間暴曬,就成了亮晶晶的鹽巴,足足幾千人拿著木耙子勞作在鹽田之間,成品的鹽巴在進來的廠區門口堆成了山,幾十號人又是拿著麻袋與鏟子,一袋子一袋子的向麻袋裡裝填著。
難怪康萬里豪言,就這麼一個鹽場,足以抵得上整個淮鹽產區了。
一邊沿著碧海藍天邊走著,一邊康萬里是眉飛色舞的比劃著手,相比之下這馮學文則如同霜打的茄子那般,無精打采了,前些日子毛珏曾經邀請了他們這些揚州大商,邀請他們入股鹽場,可一向是對官府不信任與敬而遠之,他是僅僅想拿幾萬兩銀子應付一下,沒想到直接被毛珏拒絕了,能參股的最低也得二十萬兩。
當時參股的沒幾個,馮學文還暗中嗤笑這幾個傻瓜拍攝政王馬屁拍瘋了,百萬兩銀子去打水漂,如今看來,愚蠢的卻是自己,哪怕這鹽場不分紅,半價拿鹽都足以令每一個鹽商眼紅了。
而毛珏這種生產模式,他還學不來,這是發動了十萬戰俘,動用了東江船幾百條,鐵山一個季度的水泥,上千萬兩銀子來打造的,用最大的規模把成本降到了最低,典型的規模效應,徐淮附近這樣上好的灘塗也還有幾處,可就算他馮學文,揚州幾個首富之一,也是拿不出如此規模的人力財力來修建鹽場,照比毛珏這廉價的鹽田曬鹽法,他還依靠著古法煮海為鹽,成本就不在一條起跑線上,要麼就得賠錢賣賠吐血,要麼就得一袋都賣不出去也是賠吐血!
幾乎是一言不發跟著康萬里走完了整個鹽場,又是看著他意氣風發的指揮著早就來待命的工人把鹽包給抬上馬車,故意還當著他面重重拍了幾下鹽口袋,看著這個山西老摳眉飛色舞的模樣,忽然間,馮學文是靈光一閃的問道。
“康兄,您把淮鹽賣回山西老家去,也算得上衣錦還鄉了,不過山西多山,這鹽運恐怕不好走吧?貨包到了那兒,人吃馬嚼的,就算半價拿貨,成本也夠不上吧?”
“哈哈,老弟有所不知,這不是攝政王開鐵路,用那鯤來運貨嗎?我等入股這鐵路.......”
興奮地說著,可話剛說到一半,康萬里又是戛然而止,他是趕忙訕笑著擺擺手:“為兄在山西有點門路,本兒是能保回來,賢弟不用擔心!”
“哦!那是小弟多慮了!”
也沒接著問,馮學文是笑呵呵的抱了抱拳頭。
和康萬年分開之後,這馮總商也沒心思回去看他金貨齋鹽場了,坐著他自己的四輪馬車就狂奔回了揚州城,回府還沒等坐熱乎,他又是迫不及待的把跟了自己幾十年,又在毛珏挖角風暴中好不容易才保護下來的師爺馮永信給找了來。
“你馬上下帖子給李總商,趙員外,劉大掌櫃的他們,就說本老爺想要邀請他們參股,讓下人在也春園擺宴!”
“老爺,咱徐淮的鹽丁灶戶一多半都在咱馮家麾下,兩淮巡鹽御史衙門又逃回江南了,兩三年內,兩淮出鹽都是咱馮家獨斷,幹嘛要分潤給他們啊!”
滿是不解,馮師爺愕然地反問著,可這一句話卻正好說到了馮學文的苦水裡,差點沒哭出來,他是悲催的拍著大腿。
“前一陣攝政王不是說在遠山幾個破島修什麼海防要塞嗎?根本不是啥要塞,那是攝政王的王家鹽場,修了幾十裡的鹽田,靠著制滷曬鹽,鹽產足夠整個兩淮了!成本還不到咱家一半!”
一下子,馮師爺也被嚇呆了,半天說不出來話來,馮家大半資產都投入到這上面來了,如果按照馮學文的說法,用不了兩三年的,馮家就得被拖垮了。
事已至此,就算咬著牙挺下去,也得一條道走到黑了,馮學文是悻悻然的哼哼著:“李胖子趙大摳幾個也是瞎了眼沒跟進,人家康肥子五折拿鹽,他們全價進,這麼競爭下去也早晚玩完,為今之計,咱們幾個行也只能是掏銀子,學著攝政王也來個圍海曬鹽了,不然就得等著出局了!”
“老爺教訓的極是!小的這就去!”
“等等!”
捏著啞巴,這馮學文又跟便秘了那樣,足足兜著圈子轉了好幾個圈,這才狠著心問道:“現在府裡能活動的銀子有多少?”
“回老爺,建完鹽場之後,還有四十萬兩!”
“加上老爺我名下的田宅,能湊出一百萬兩嗎?”
“回老爺,能湊是能湊出,可是,這都是祖產啊!也春園還要作二小姐的嫁妝陪出去,您,您要幹嘛?”
“顧不得了!攝政王不是要修揚州到鄭州洛陽潼關西安的鐵路,最低入股百萬兩嗎?今天下午康肥子說漏了嘴,這其中肯定也有貓膩,雖然不知道內容是什麼,可既然他敢投,咱們就也跟!錯過了這一遭,老爺我感覺咱馮家還的跟著倒黴!”
商場如戰場!然看著自己家老爺滿臉殺氣騰騰,擦著額頭上的汗水,馮師爺也是無比艱難的應了下來,不過遲疑了下,他又是提出了件有價值的提議來。
“老爺,最近攝政王名下的帝國銀行,在咱徐州也掛牌了,他們放貸利息不高,才百分之五,還不利滾利,老爺也不用變賣家產,直接抵押到帝國銀行名下,就可以把銀子借出來,到時候鹽場有了盈利,咱們也可以慢慢還!”
“這麼少!!!”
就算馮學文也忍不住愕然地驚叫起來。
古代貸款利息有多高?明太祖在《寶訓》中,曾經明確要求,今後放債,利息不得過二分三分!明律也規定:“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物每月取利並不得過三分,年月雖多,不過一本一利;違者笞四十,以餘利計贓,重者坐贓論罪,止杖一百。”
就算官府幹預利率了,法律允許內月利息也高達百分之二三十,年利息甚至可以達到百分之百,這百分之五的利息,可見有多良心了!反正也是投資到毛珏的專案中,一但賠了,也是血本無歸,賣掉和抵押沒什麼區別,可萬一賭贏了,這些家當還是自己的,一狠心,馮學文是狠狠一拍大腿:“賭了!”
“不過這事兒一定要秘密!絕不能讓李胖子趙老摳他們知道!”
這可是商機!自己這也是下午好不容易從康萬里嘴裡稍稍摳出來點口風,怎麼能輕易便宜了別人?
“老爺放心,小人省得!”
同樣是滿臉陰仄仄的,這老師爺陰笑的答應著。
........
商業就是那麼回事,一場場宴會人情中,把爾虞我詐的交易進行出去,馮學文擺宴時候,堂堂攝政王毛珏,也在那兒擺著宴席。只不過現在毛珏的宴席規格可高多了,可以堪稱國宴了,就算康萬里馮學文那樣的揚州大商都沒資格出席。
這擺宴的位置,則是在毛珏的老夥計,旗艦黑珍珠號的身上。
現在東江的一級戰列艦,已經由原本的九條升級到了二十一條,數量已經足夠到黑珍珠號退役成儀仗艦了,三層的火炮甲板被拆了兩層,上一層與尾樓作為貴賓休息艙,中一層成了碩大的宴會廳,只有下一層還保留著炮艙,不過也拆除了一小半,毛珏一折騰,讓本來擁有一百二十門大炮,火力強悍的一級戰列艦迅速淪落到二十四門三級戰列艦都不如的可憐地位了。
還好,現在也用不到這位老夥計頂著漫天火雨衝鋒陷陣在第一線了。
船長室還是那間船長室,畢竟之前已經裝修的很豪華了,而且在這兒,還留有毛珏和阿德蕾娜,和素衣等幾個妞一段浪漫的回憶,這屋子似乎就和女人結緣,坐在尾樓大窗戶前的沙發上,毛珏是鬱悶的讀著某個女人的信。
“君偉岸丈夫,不世之英雄,豪傑也!能侍一夕之歡,妾此生無憾矣,安敢再有奢望?今日一別,望君勿念......”
“這小狐狸精!”
信是顧橫波留的,這一個半月毛珏太忙,居然忙的一次都沒看望過這個一夕之歡的女人,是昨個帝國兩淮鹽場終於走上正軌,各級監督部門也都到位,不能出現前明那養耗子的情況,他這才緩了口氣,有功夫去後世傳的沸沸揚揚的秦淮八豔那兒坐坐了。
然而,這一趟毛珏卻撲了個空,顧媚已經卷鋪蓋卷跑路了半個多月了,捏著醋瓶子的櫻姬也沒告訴自己,就留下了這麼一封信。
不過這也是顧橫波的聰明之處,男人,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去偷!本來顧媚賴以得到毛珏看中的是她對江南世家人情矛盾的瞭解,可以幫助毛珏在世家間縱橫捭闔,以博取寵愛,現在好,毛珏連盤倒,還不稀罕佔據江南了,她的算盤也落了空。
而且這風流一夜,第二天毛珏就捱了頓打,雖然是他自己找的,可在古代,顧橫波這樣的女人也很容易被當做不祥之物。
於是乎南北明對立的局面一定下來,她就悄悄收拾東西走人了,還格外的留下了這封信,把毛珏誇上了天,這算是留下了個念想,萬一毛珏回京師偶爾想起來她呢,飛不了枝頭變鳳凰,做個宋徽宗的李師師也是好的啊!
不過毛珏如今也是人精,顧橫波這點小心思他如何看不出來?本來今晚還想把她當成個有牌面的花瓶來用,落了個空的毛珏是又好氣又好笑。
“要不要卑職把那個逃奴給抓回來?”
看著毛珏齜牙咧嘴搖頭的模樣,滿是酸溜溜,櫻姬抱著刀在一邊哼哼著問道。
“用不著!”
隨手把帶著香味的信收到了匣子裡,毛珏卻是推門出了去,片刻後,拎著些黑乎乎的沉東西又回了來。
尾樓下一層可是刑房,當年關過陳嬌,關過餘樂兒,雖然現在用不到了,可東西還擺在那兒,一副黑手銬,一副重鐵腳鐐,一個拴著脖子的黑鐵鏈,三樣加在一起三四十斤的重傢伙被毛珏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扔。
“顧媚肯定回京師找陳圓圓去了,把這些為本老爺給她送去!”
顧橫波是錢謙益花銀子梳攏後,送給毛珏的,她身份就是毛珏的女奴,送這個的目的,就是毛珏提醒她身份,要是後世,毛珏敢送女孩子這玩意,換來的肯定是一頓打外加黑名單,這個時代,不說顧橫波這種世娼之家,哪怕是官家大小姐名媛們,估計都得樂呵呵接受,甚至半夜都得笑出聲來,能給毛珏當女奴,都是莫大的榮耀。
自然是明白這一茬,滿是酸意的撅著小嘴兒,櫻姬是翻出來個盒子,把這些東西往裡重重一填,氣哼哼的轉身出了門,不過她剛走,就在毛珏想象收到東西后,顧橫波能是個什麼表情,在那兒猥瑣的傻笑的時候,門口毛槊這第二尊門神又是進了來,對著毛珏重重的一抱拳行禮道。
“將爺!福建水師總兵鄭芝龍鄭大人到了!還有您邀請的的那幾個紅頭髮洋人也是抵達揚州,按照您的吩咐,二者錯開了小半個時辰路程!”
雖然沒繼續進攻江南,可不代表毛珏放棄了東海南海,甚至在他眼裡的,海權比如今的陸權還要重要!神情迅速變得嚴肅起來,毛珏是鄭重的坐直了身子,點了點頭。
“去請鄭芝龍鄭大人來這兒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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