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就像是毒藥那樣蔓延了起來,整個大同城都如同遭遇到世界末日那樣,城內的富豪紛紛把家財物品裝箱,向京師方向逃去,哪怕平民百姓也是藏著自己家閨女壯丁躲往鄉下。
一方面大明朝廷的宣傳的確到位,把闖軍塑造成洪水猛獸,另一方面李自成自己的確是不爭氣,像明太祖朱元璋很早就已經嚴肅軍紀禁止搶掠,後續雖然有屠城事件發生,可只要不得罪明軍太狠,明軍所過之處還算是秋毫無犯,士紳百姓也願意附和,可一直到去年攻進關中之前,闖軍還是主要以搶掠世家大族過活,那種流寇形象太難洗刷了。
講真,這次其實破綻還是很多的,一來李自成在西安建國之後,已經改國號大順,軍隊旗幟也是以大順為主,闖字幾乎不用了,而且李自成再強,再是天下暴民的首領,他影響力也到不了草原,更別說那些天王老子都不鳥的草原流民。
可當人恐懼到極點,腦子裡就不會想這些細節,尤其是這個大廈將傾的時刻,所有大明帝國曾經的高層建築上位者已經品嚐到這股亡國氣息,惶惶不可終日。
不過此時整個大同城最惶惶不可終日的莫過於整個大同盆地的土皇帝,大同總兵姜鑲了!他姜家是大同將門出身,根子就紮在這兒,別的富家豪紳還能跑,他可沒出跑,一連兩三天,姜鑲都跟丟了魂兒那樣,一大早就呆滯的坐在他軍衙門中,可連一道命令都沒有下達出來。
這又是一天大中午,這個身高體壯的蠻漢還是跟個懦夫那樣呆滯的坐著,忽然間,他們姜府的管家姜弘卻是急急匆匆跑了進來。
“老爺!老爺!門口有個古怪的道士,說是要求見老老爺您!”
“老爺!”
“老爺,他,他,他說他是闖賊的……”
“闖賊?”
叫嚷了半天,姜鑲都沒個反應,沒辦法這老管家只好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把重點爆了出來,偏偏兩字壓的不能再低了,姜鑲卻是猶如燙了屁股那樣驚叫著蹦了起來,嚇得姜老管家趕忙一捂他嘴,還小心翼翼的左右張望著。
“老爺,您小點聲!”
“小聲個毛線,還愣著幹什麼?”
一下子甩開老管家的手,姜鑲是已經迫不及待的對著門口嚷嚷起來。
“還不快請!”
“啊!是!小的明白!明白!”
點頭哈腰的,姜弘是連跑帶顛出了門去。
大約幾分鐘,他又是漢奸那樣在前面請著,難怪他說來的是個古怪道士,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伕不說,身材矮的卻是跟個豆芽那樣,眼睛上居然還遮著一對兒巨大的蛤蟆墨鏡,那模樣,和後世街上坑蒙拐騙的算命瞎子一模一樣了。
而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前頭道士這麼對不起觀眾不說,後頭帶的隨從也差不多,看個頭,他是帶了倆道童倆小孩兒,可看長相,倆人都是鬍子啦擦,說是壯漢都長得太著急了,整個就是倆西方神話中的矮人。
“哎呦呦,怎麼不牽著點道長!道長請上座,這裡!”
也真把他當瞎子了,忙不迭的彎腰迎接上去,姜鑲愣是把一米八五的個子彎到了不到一米五的宋大頭面前,想要攙著他,誰知道,這宋獻策還不給面子,刷的一下子甩開了他的手,很牛逼的一昂腦袋。
“貧道看得見,貧道不是瞎子!”
“啊?道長抱歉,本將眼拙!眼拙!了!道長請上座!”
一邊說著,姜鑲是一邊直迷糊的看著宋獻策大搖大擺的走進客廳,站在高出一塊兒的凳子蹦了兩三下都沒能蹦上去,還是倆矮人過拖著他腳才給託上去的,很費勁一巴掌沒抓到茶杯,氣的宋獻策晃悠兩下手,乾脆把那大蛤蟆鏡往桌子上重重一扔,看的姜鑲終於恍然,原來這貨真不瞎啊!
“本將事務繁忙,不知闖王信使到來,未能遠迎,多有得罪,還望信使多多包涵!”
甭管來人多矬,這低姿態的做出來,姜鑲是趕忙又一鞠躬拜見,誰知道眼睛朝天,宋獻策卻是鼻孔哼哼著搖了搖他碩大的腦袋。
“將軍何出此言?貧道哪裡是什麼闖王信使?”
不是?
姜鑲差不點沒氣迷糊了,狠狠一眼瞪了下同樣不可思議的姜弘,旋即那殺豬臉變得冷了下來,陰沉的喝嚷道。
“那你們是誰?消遣本將來了?莫非欺辱本將刀子不利?”
“姜總兵您的刀子的確鋒利!可砍了貧道這大腦袋,過幾天,您就也活不成了,而且別說您,您這姜府上上下下一個都活不了,呵呵~”
呵呵你妹啊!看著宋獻策吊兒郎當翹著個二郎腿那囂張模樣,姜鑲有差不點沒被他這自大的口氣氣迷糊過去,捏著拳頭咯咯作響,好半天才把火氣忍下去,大同總兵又是艱難的撐出來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悲催的問道。
“那道長此來,究竟是何意?還請道長教姜某人一語!”
“是這麼回事兒!貧道與大順丞相牛金星有舊,是他的同鄉,三年前他入闖軍,邀請貧道共商大計,貧道沒答應,如今要去了,也撈不到什麼好職位,受不到重用,今個特來拜見將軍,要是說動大同軍投靠大順,也能撈到點功勳不是?”
大模大樣摳著一隻腳丫子,宋獻策還是那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模樣,聽的姜鑲好懸沒再迷糊過去,好傢伙,你丫的刷功勳刷老子頭上來了,擺明了拿老子當墊腳石往上踩著啊?
可牛金星同鄉這個身份,實在讓姜鑲發不出來火來,與闖軍決一死戰?他沒這個膽子!能有個引薦的也是件好事兒,老臉又是青一陣白一陣了許久,他這才艱難的繼續撐出他虛假的笑容來,無奈的抱著拳頭對著宋獻策作揖道。
“末將也是敬仰牛公風采久已,若不是身邊這舊朝愚人太多,恨不得早就提兵去投靠大順大業了!承蒙先生到來,姜某不勝欣喜!還勞煩先生為姜某表達這一片恭順之心,日後姜某唯先生馬首是瞻!”
“姜弘!”
這眼色如何不明白,邊上的狗腿子管家立馬是招手讓下人從後面捧出一盤子金子來,黃橙橙的,放在了宋獻策面前。
別說,這貨還真被金子晃得眼睛直花,就算東江高薪養廉政策,也夠他好幾年工資的,吞著口水把金子摟到自己懷裡,一邊那袖子蹭著,一邊他卻又是氣死人不償命的嘟囔著。
“這可不成!現在貧道要是這麼去了,別說功勳撈不到,姜大人你還是得被大順皇帝陛下砍了腦袋!”
“什麼?”
還真是有些惱火了,姜鑲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偏偏宋獻策沒好氣的叫嚷起來。
“那麼大聲幹什麼?嚇老子一跳!”
嘴角邊的鬍子狂抽著,姜鑲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脾氣太好了,居然沒砍了這貨大腦袋當球踢,不過在他哆嗦中,宋獻策緩緩道出的話,卻是讓他後背忍不住又是發涼起來。
“首先小姜你對大順用處不大,老子,咳咳,貧道剛從塞外回來,內喀爾喀小王子還有哈林部乞顏已經都答應投靠大順,來換取大順支援他們的草原地位,真要打,兩路韃子入關,你這大同城能抗多久?”
韃子降了?難怪這些天草原上都打出了闖字旗號!先入為主的印象幾乎讓姜鑲立馬就信了宋獻策的話,他是當即一哆嗦。
“而且小姜,九邊中,與流賊……,咳咳,和大順天軍作戰最慘烈,殺傷最殘酷的莫過於你大同,榆林幾個軍鎮,你和榆林還不同,那時候闖王要定關中,得做出個寬洪大量的樣子,如今卻是大順軍東進爭奪天下了,闖王能放心你這個昔日的血海仇敵嗎?就算你投降!闖王說不定順勢就砍了你的腦袋!”
歷史上,姜鑲投降後,李自成還真差一點就砍了他,要不是幾個部將說情,他就人頭落地了,也給歷史上少個三姓家奴,宋獻策這一番真真假假,聽的姜鑲真是冷汗直流,這個一米八五的大個子,乾脆是撲騰一下重重跪在了宋獻策不到一米五八的矬巴子身前,對著他那臭腳丫子重重磕頭起來。
“求先生救我!”
看著這惶惶不可終日的軍頭,宋獻策的瞳孔中,頓時流露出濃郁的鄙夷之色,可他臉上,那股子貪婪卻是愈發的濃郁。
“救你,好說,只不過貧道也不好空手去不是,這敲門的程儀……”
“末將明白!明白!來人,上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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