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厲的北風中,火光呼呼的向上騰著,整個西安城北門都被大火所侵染,禁閉了十多天的城門轟然洞開,城牆上,還有軍士氣憤的叫嚷著:“見義大哥,我們反了!讓闖王進城吧!吾等焚城為號!”
喊聲中,踐踏著厚實的雪殼子,李自成的闖軍欣喜若狂的拖著各種傢伙衝進了,緊接著,洛陽城的街道也跟著亂了起來,有的牆下守城的民壯乾脆也是一頭扎進了流民軍中,跟著吶喊著挨個店鋪踹開門,旋即大搶大砍起來。
從未有任何一個時代宗室藩王猶如明末這樣,簡直都是敵方的盟友,在大明時候,他們橫徵暴斂,醉生夢死,坐看朝廷崩潰,張獻忠攻略湖廣時候,湖廣官僚曾登門求餉,結果吝嗇到極點的楚王朱華奎指著洪武年間太祖賜下的金腳椅叫囂,唯此可佐軍!一毛不拔導致軍心渙散,讓張獻忠一口氣攻進武昌城,從楚王府掠出了數以百萬金銀。
這次福王也是反面典型了!他朱常洵過個年花費都在十萬兩,使個大勁,拿出三千兩來犒軍,結果這三千兩還沒到軍士兜裡,出府庫們時候,領府太監扣一筆成例,文官經辦,又扣一手成例,到總兵王紹禹這兒,又扣了一大筆,一大半揣到自己腰包,一小半分給親兵,落在那些堵在牆頭第一線的官兵手中,就剩下黃豆粒大小的碎銀塊子了,還他孃的不純。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事報之!你拿黃豆粒來對待我,老子給你拼了這麼多天命,早超過個黃豆粒了吧?福王不勞軍還好,一犒軍,反倒是賠了這長安城。
羅馬歷史悠久的古建築如龐培廣場,大斗獸場,歌劇院都得以長存,可是華夏的偉大建築卻很少有存留下來的,一方面是羅馬比較注重石頭建築,華夏比較注重木造,另一個原因,則是這改朝換代猛烈的農民運動。
何曾見過如此富麗堂皇的城池,剛加入闖軍的那些流民簡直是看花了眼,曾經高高在上的東西如今是分崩離析,華貴的財物婦人觸手可得,一切秩序都徹底崩塌了,徹徹底底的災難降臨到了人間。
“哇哈哈哈!好吃!好吃!”
難聽的叫嚷聲中,幾個臉上滿是淤泥醜陋難看的流民大口大口撕扯著剛從宴會上搶下來的整雞,貪吃還是輕的,那頭個滿身橫肉跟個螃蟹那樣,一邊扯開褲腰帶,一邊猙獰的把個嚇傻的小姑娘撲倒在那頭床上。
“你們這些強盜,賊!放開老朽女兒!”
簡直氣爆到了極點,何曾遭遇到這種待遇,城口張員外簡直氣爆到了極點,揮舞著手杖就撲了過去,可平時怕他,這時候哪兒還把他放在眼裡,那色慾衝頭的那個色痞子直接兇狠的反身一打腳揣到他胸口上,接著上去一大刀捅了下去。
“去恁孃的老東西!”
血噗的一下染了一地,曾經高貴為朝廷致仕官員的張員外眼不瞑目的仰面趟倒在了地上。滿是驚駭,小姑娘哭喊著撲了過來,驚叫著撲到了張員外的懷裡。
“父親!”
沒等她伸手抓住老員外顫抖的手,那螃蟹已經拽著她衣帶子重新狠狠摔進了屋,推到了床上,剛剛噴濺在臉上的血都來不及擦,螃蟹又是猴急的甩下衣服,難聽的獰笑著。
“小娘子,老子來嘍!”
…………
相同的事情,幾乎是發生在整條富麗堂皇的主街上。天街踏盡公卿骨是實實在在的發生了!這幾乎成了個歷史難解的結。
圍繞著一個王朝,一群人脫穎而出,成為新貴統治者,然後窮奢極欲的壓榨著平民,吸血鬼那樣汲取著愈發虛弱的國家血液,直到虛弱的帝國轟然崩塌,或者是外族,或者是暴怒的農民將高高在上的老爺們打翻在地,屠滅一個又一個顯赫的大家族,最後搖身一變成為新的統治者,幾代之後,他們的後代再一次腐化成為曾經他們厭惡的老爺們模樣。
西安城一二百年所積累的上流社會,公卿地主,今天是遭遇到了徹徹底底的滅頂之災,一個個家中財富滿倉卻吝嗇的一毛不拔,發自心底鄙夷那些為他們拼命的窮軍漢!如今窮軍漢不再為他們拼命,這苦果,他們又能怪到誰?
也絲毫沒有約束部下的意思,人群的最中央,一個戴著斗笠帽子,穿著紅斗篷的高大漢子是嘞馬向前,衝在第一線,高舉著長刀咆哮著。
“衝王府!活捉福王!”
難得平時成千上萬的銀兩沒有白花,福王府的親兵還在抵抗著,牆頭上,鳥銃噼裡啪啦的向街口打著,剛衝出街道的闖軍舉著刀觸電了那樣顫抖著倒地。
可闖軍太多了!沒等第二輪槍上好,密密麻麻的闖軍已經衝到了牆下,兩個人託著一個人的腳,猛地翻了過去,牆內,又是一陣激烈的廝殺聲。
憤怒的吶喊裡,李自成親自騎馬到了福王府門口,翻身下馬,看了一眼當年萬曆年間萬曆皇帝親自提筆寫下的福王封藩幾個金字,他是禁不住冷哼一聲,上前猛地一腳揣在大門上。
裡面福王親兵封堵的屏障已經被闖軍砸開差不多了,朱漆大門轟然為他敞開,看著裡面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芳香美樹,還有雖然花容失色卻依舊豔麗動人的宮女,就算是堂堂闖王,眼睛亦是忍不住直了幾秒鐘,旋即才嗅著那股子血腥味,李自成陶醉的深吸一口氣來。
“這他孃的才是富貴!”
…………
隨著福王府的陷落,西安城是徹底陷落到了闖軍手中,可是福王卻沒有抓到,直到第二天,在福王為鄭貴妃修建祈福的迎恩寺密洞,足足重三四百斤重的大胖子福王這才被撈出來。
這是自天啟末年開始的流民之亂中,第一座被農民軍攻陷的州府大城,這一站對於剛出商洛山的闖軍來說,簡直是狠狠打了一記強心針,第二天一大早,初步就從王府中抄出了上百萬兩白銀,五十七萬石糧食,剛剛還飢寒交迫吃不飽飯,在寒冬中面臨生存威脅的闖軍,瞬間就奔了小康。
而且更多的錢糧,意味著更多的部下,加上投誠的官軍,短短幾天時間,十萬闖軍迅速膨脹到了二十萬。
不得不佩服李自成,僅僅富麗堂皇的福王府待了半個晚上,李自成就抽身而去,又撤回了當做臨時指揮部的城外周公廟,第二天凌晨,闖軍騎兵終於是進城維持起了秩序來,止住了瘋狂的搶掠殺戮。
不過對於洛陽城的權貴統治階級清算卻沒有停止,福王朱常洵,前戶部尚書呂維祺,前侍郎亢孟檜,洛陽大地主孫挺生,王朝山,王翼明等足足四百多官僚權貴被帶到了周公廟。
歷史上,繪聲繪色的描述了李自成如何大快人心的把貪鄙無度,吝嗇殘忍的福王朱常洵剃光頭髮鬍鬚,拔掉毛髮指甲,跟著一頭撥皮的鹿扔進了大鍋裡,活生生煮成了福祿羹,與眾人分食,這信誓旦旦的小說之言甚至被不少了解那段歷史的後世之人當做了信史。
可真實情況,李自成還沒那麼喪心病狂,對這四百多人,僅僅是一番訓斥之後,下令斬首示眾,當著洛陽城民的面,一口氣砍下了四百個腦袋。
一日之間,公卿宗室的血再一次染紅了這片被詛咒的洛陽大地,血腥繚繞下,似乎又為大明朝增添了幾分暮氣。
…………
洛陽失守的訊息傳到朝廷之後,在湖廣督師的楊嗣昌是猛地吐出了一口血,一直殫精竭慮,算得上崇禎皇帝最後忠臣的梅鹽上將直接被這個訊息所擊倒,徹底的病了下來,行營被拖到了呂縣附近,圍剿農民軍的步伐嚴重的遲緩住。
受李自成影響,遙相呼應的張獻忠羅汝才行營也是士氣大振,抓住這個機會,忽然殺了個回馬槍,先出川擊敗猛如虎部,然後挨著楊嗣昌大軍的邊摸到了襄陽城下,突襲破城,殺襄王,把楊嗣昌督軍剿匪的行營給打破了。
再陷一親藩,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二月五日,在憂思憂懼中,楊嗣昌是終於吐血而亡。
楊嗣昌這一死,就像倭國毛珏失去了袁崇煥那樣,大明朝堅持了四年之久的正四六隅十面張網計劃,是徹底宣告破產。
就宛若一夜間,帝國發生了癌變那樣,南北兩個戰場全都傳來噩耗,當訊息傳到京師時候,崇禎皇帝正在坐朝聽政,得到軍報後,堂堂皇帝呆若木雞,足足是呆愣了幾分鐘,旋即面色蒼白,揮手宣佈退朝。
可這巨大的打擊還沒有完,二月十六,河南重鎮開封再一次傳來噩耗,李自成大軍猛地出現在開封城下,又向下一個朝廷重鎮,發起了新的挑戰。
真是連為自己皇叔辦喪事都沒有心情了,幾乎是在朱由檢的咆哮聲中,聚攏湖廣的剿匪大軍又是馬不停蹄的北上,轉戰中原戰場。
一系列巨大的打擊下,也對京師朝廷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影像,雙眼焦慮的都血紅了,崇禎皇帝的視線終於扭轉向了關外捷報連連,卻始終沒有前進一步,解錦州之圍的洪承疇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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