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這個一次性聯絡點還真建對了,提前了兩個月,東江知道了溫體仁倒臺的訊息,有了兩個月時間,可以做的事情就非常多了。
崇禎十年五月十八,新晉的皮島總兵黃龍還是奉詔來了,一同來的,還有他四百多個親兵。
坐在遼東的蒼山戰船上,每個人都顯得很興奮,畢竟東江的富庶可是人盡皆知,如今自己副將當上東江總兵了,那麼煙起碼隨便抽,玉米燒酒起碼隨便喝了吧?
船頭上,一個穿著松綠長袍,很有性格戴著綠紗冠的中年文士則是依靠著船頭,眺望著遠處,他臉上責滿是不屑與不以為然,這就是這次因禍得福,因為絆倒了溫體仁而重新起復,獲得東江五品監軍道的瞿式耜,錢謙益的徒弟。
“監軍爺,您這是拿著什麼玩意啊?”
作為監軍,沒點親兵撐行頭怎麼行,他是從天牢放出來,就直接拿著官誥去上任,身邊只帶了一個書童一個下人,同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黃龍就撥給他了十個親兵作為長隨,看他手裡擺弄,這親兵頭目老吳是湊近乎的好奇問著。
“這個啊!十字架!”
伸手把手裡那個銀光光的吊墜兒拿了起來,這瞿式耜倒是沒有一般士子那樣眼睛朝天,反倒是挺平易近人,和煦的解釋道。
“西藩神教相信,救世主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三天後復活,來向世人昭示獲得上帝救贖的道路。”
既然是就救世主,怎麼還被釘死了,拿著血的糊臉的,多瘮得慌,再說,復活了,那不就詐屍了嗎?老吳是聽的滿臉的迷糊。
還好,套近乎才是他主要目的,他管瞿式耜信神還是信殭屍的,含糊著點點頭,旋即他又是壓低了聲音。
“監軍爺,這次到東江,您可得好好治一治那幫東江崽子,把他們和建奴的互市給搶過來!您是不知道,這幫小兔崽子,每年和建奴做生意,賺海了銀子了!這要是拿過來,每年,少說也能有個好幾萬兩進賬!”
“哦?這麼多?本官知道了!”
老吳是在那兒激動的腦袋都發熱了,可瞿式耜卻是不以為然的嗯了聲,抱著胳膊,他心頭是一片冷厲,軍兵不思為國守邊,軍將醉心和敵人貿易發財,他既然出任這個監軍道,第一個要管的就是這事兒,還奪過來?
想著,前面的船公忽然欣喜的大喊了起來。
“大人,皮島到了!”
從碼頭下了船,不管是黃龍還是瞿式耜,那眉頭都忍不住皺了起來,來時候,山東那面船可不少,人人都說東江富庶,可這來了,滿目卻是蕭條的很,小港口木頭都爛了,邊上兩個漁村子也全都荒蕪了,看著這一幕,瞿式耜對毛家父子的印象更差了幾分,這軍將暴虐,屬下軍鎮荒蕪如此,大明朝就是讓這些人才搞成如今這個模樣。
聞著那股子難聞的馬糞味,寧遠親兵部是下了船,可吹了半天冷風,別說人,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黃龍頓時火大了,揪住倆親兵,氣急敗壞的叫嚷著。
“去皮島城,告訴那毛家父子,本將來交接了!”
倆親兵是急促的向島上跑去,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倆人又是氣急敗壞的回了來。
“總兵爺,那皮島城是空的,看樣子多長時候都沒人住了,城牆都塌一塊!”
“什麼?”
不管總兵還是參軍,都一起氣急敗壞的叫出了聲來。
那股子馬糞味是更加的濃郁,看著空空如也的城池,黃龍是惱火的對著瞿式耜狠狠一抱拳。
“瞿大人,這毛家父子如此怠惰傲慢,這皮島鎮破成這樣,您可是看在了眼裡,您可得好好彈劾他們一筆。”
臉上也滿是憤怒惱火,可是看了一陣,瞿式耜又是驚奇的反問道。
“東江在冊十萬軍民,就算有水分,一萬總是有的吧?這皮島空空如也,他的軍民在何處?”
“還有這馬糞!看那堆積在牆邊上的已經幹了,絕不是這幾天才留下的,這數量,此地養馬不下兩千,這馬又到了何處?”
“瞿大人博聞強識!”
勉強拍了句馬屁,這四十多的新任總兵爺又是惱火的繼續叫嚷道。
“可是大人,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毛家父子,交接了印信才是!”
“大人,那毛珏小兒是鐵義副將,他的互市也主要在義州鴨綠江邊上,估計這東江鎮也是在鐵山那兒,找他還得去鐵山!”
這親兵老吳,倒是在邊上抱拳出了主意,可換來的卻是黃龍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放肆!本將乃是皮島總兵,他毛珏的上官,哪有上官去拜見他副將的?豈有此理!”
然而,看著那戰馬數,瞿式耜倒是提起了興趣,在一邊開口勸說著。
“畢竟毛文龍也是東江老前輩,鎮守在此地十多年,去拜望下他,也不算是丟顏面,大人還能博得個謙恭的好名聲。”
“瞿大人說的是,讓船開過來,他爺爺的,咱們去鐵山!”
借坡下驢,早就不耐煩這馬糞味道的黃龍抱了抱拳頭,率先是氣惱的下了山城,可瞿式耜非但沒嫌棄著馬糞味道,反倒是多看了幾眼,暗暗哼道。
“兩千騎兵,看來這毛家父子貪財倒也沒全不幹正事!”
…………
三條小蒼山,又是晃悠有的接著往北走去,可這次,卻是更加不順利,還沒看到鴨綠江口,江裡頭,一排龐然大物蠻橫的橫在了那裡。
這年頭,沒有看到東江一級戰列艦還不動容,不發怵的,尤其是那上下兩排,幾十門大炮黑乎乎的炮口還陰森森的朝著自己!
“他孃的毛珏要幹什麼?”
驚怒交加,黃龍簡直是拍著船護欄跳著腳,而瞿式耜也是看呆了,不可置信的脫口而出。
“西洋人的戰艦,怎麼能開到北方來了,不對,掛著大明的旗號,東江毛家父子居然有如此多的戰艦火炮!”
瞿式耜雖然是東林黨,錢謙益的弟子,可他和傳統東林黨還不一樣,偏向于徐光啟西學東漸一派,甚至他還入了教,教名多默,混跡過澳門一帶,他是對這些西洋戰艦瞭解的比一般大明士人多多了。
一共六條一級戰列艦,十多條二級戰列艦,八百多門大炮,加一塊至少一兩百萬兩甚至更多,看到這些戰艦,瞿式耜對毛家兩父子的印象就好了許多,有如此戰略眼光,並不是一門心思掉到錢眼裡,就算開互市,也把銀子投到了軍備上,這在大明朝可是少之又少。
這意味著他到任之後,可作為的事情又多了點。
不過現在還處於人家炮口低下,驚怒了半天也不敢上前,黃龍不得已,拍了個親兵划著小船先到了東江戰艦底下,扯著嗓子叫嚷起來。
“喂,上面的東江崽子聽著,皮島總兵黃龍大人,皮島兵備道瞿大人到,還不趕緊滾下來迎接!”
可接下來的話語,又是差不點沒讓黃龍氣死,上面冒出個圓滾滾的軍將,一副耳背的模樣扒拉著耳朵。
“什麼蟲?哪個窟窿眼冒出來的孫子?”
“是總兵黃龍大人!你他孃的找死!”
親兵肚皮差不點沒氣炸了,又是氣急敗壞的嚷嚷著,船頭,龐大海卻是不屑的嘿嘿一聲。
“你說你是總兵黃蟲就總兵黃蟲啊!老子還是兵部尚書龐大海呢!天知道你是不是倭寇假扮的,把印信送上來,先讓老子查查!”
東江地界沒進,讓個下級軍官查印信?這黃龍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沒燒,等於先讓人拿滅火器呲個透心涼,軍中可是講究威望的地兒,這要讓了,日後他沒法再在軍中混了。
簡直是暴跳如雷,黃龍直接扯著嗓子叫嚷起來。
“給老子開船,撞過去,老子就不信,他東江這幫崽子真敢開炮!”
迎著海風,三條小蒼山掛滿了帆,然而事實證明,他東江崽子也真敢開炮!
那紅夷大炮此起彼伏的鳴響起來,幾斤重的大鐵球子撲騰撲騰砸在海面上,水珠都快有船帆高了,重炮就算轟擊在兩旁帶起來的波浪依舊是晃悠的小船東顛西倒的,足足被炮火吼了七八分鐘。
誰的嗓門都沒有大炮大,誰講理也講不過這鐵傢伙,崩了一頭海帶,黃龍是悲催的揮了揮手。
“去,把本將的印信拿去,讓這群殺才給老子讓開!”
另一頭,瞿式耜也沒好到哪兒去,而且他是文人,想得比黃龍還要多些,剛浮現在瞳孔中的亮點,旋即又是被陰霾所替代。
敢向總兵和監軍開炮,這東江,飛揚跋扈簡直到了極點!
印信過去了也沒好使,用龐大海的話說,誰知道是不是蘿蔔刻的,這些大艦從兩邊包圍上來,夾著黃龍的小舟向前驅馳著,跟俘虜三條海盜船那樣。
好不容易到了海邊,這次,也終於是見到了毛珏,可毛文龍還是沒出現。
“拜見皮島總兵大人!”
東江幾十將領跟著毛珏,整齊的一抱拳,禮節之小,簡直就像熟人打招呼,渾然不是拜見上官,才下船,看的瞿式耜又是眼皮一跳,從上面的毛珏,到下面的千總遊記,沒個人眼神中的冷漠,敵意,令他不寒而慄。
這次朝中袞袞諸公分贓,好像沒讓他撿到個大西瓜,反倒是踢到了個大馬蜂窩上。
不過此時黃龍是已經氣急敗壞到了極點,根本就沒注意眼前這一幕敵意,上去居然一巴掌打在了毛珏臉上,暴怒的咆哮著。
“你他孃的帶的什麼兵,目五無長官,敢像老子開炮,老子要斬殺了你!”
嘩啦~
一瞬間,數百杆火銃架著寒光閃閃的刺刀直接抵了過來,畢竟是沙場廝混過,那股子殺意黃龍是感受的淋漓盡致,一時間,他後背上的寒毛都樹立了了起來,驚恐的大叫著。
“毛珏你要做什麼?要造反不成?”
微微偏到一邊的臉正了回來,毛珏卻還是那般冷漠,冰冷的看著黃龍,簡直猶如冰渣子那樣的話語從他牙縫裡擠了出來。
“總兵大人,軍餉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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