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鐵山的大會議圓桌前，毛珏有種噁心的感覺，看著眼前的秘報，那感覺，真彷彿吃了蒼蠅那樣。
和錢謙益真是差不多，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其實這件事早就有了預感，老成這個釘子埋得還針對了，早在二月間，溫體仁對錢謙益動手，京師傳來的訊息已經讓從後世而來的毛珏有了預感，然而，當事情成真到了眼前時候，還是這般不可接受。
眼看著毛珏臉色不豫，早早被聚集等候訊息的群將也跟著躁動了起來，看著毛珏把密信丟在了桌子上，文孟是迫不及待的撿了起來，這兩年，毛珏強制讓軍官學習，他倒是從原先的斗大個字不識一籮筐，到了如今也算是小有墨水，看的懂，一遍看完之後，這個直脾氣是直接爆了，把那倒黴的密信也是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摔。
“他狗*日的狗朝廷!”
信件迅速傳開，本來掉根針都清晰可聞的會議室，迅速變得沸反盈天起來。
“什麼？從遼東調來條狗來總制咱們東江？”
“這把東江劃到遼東低下了，讓咱們聽那群狗東西的差遣!”
“要讓別人頂替將爺的總兵？他XX的!”
驚疑的聲音最後都被砰的一聲所打斷，猛地敲著桌子，文孟是暴怒的跳了起來。
“他狗皇帝不仁咱們不義!咱們兄弟跟著將爺流血流汗為朝廷熟了多少年的邊!到頭來卻是落得這麼個下場，還賣他孃的命？乾脆反了好了!”
幾乎立馬，孔有德，耿仲明跟著相繼跳了起來。
“沒錯，這東江，老子就認毛家!誰他孃的想搶將爺位置，老子第一個砍了他!”
“沒錯!反正這麼多年!沒那狗朝廷，咱們日子不照樣安心過了？反了他孃的!”
不過除了他們三個，跟著應和的卻是寥寥，就算是毛珏的心腹大將，沈戎，龐大海，劉衝這幾個也是有點啞然了，更別說那些東江本土將領，像田濤，何饃饃，趙家兩兄弟這些人了。
這個時代，朝廷大義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而是實打實沉甸甸壓在人心裡頭，要反叛大明，一股子恐懼首先就讓人呼吸沉重，面露懼色。
眼看著這眾人無聲，文孟的火氣更加火冒三丈，拍著桌子叫罵起來。
“你們帶的是什麼兵？將爺的親兵!每個月足糧足餉，將爺可成虧欠過你們？年年恩賞，上陣同命!現在你們連個屁都憋不出來，好哇，我文孟和你們一群白眼狼同列了這麼久!老子現在就殺了你們!”
“文將軍，夠了!”
眼看著文孟真的要掏左輪了，毛珏這才伸手製住了他，不過看著毛珏環視過來的眼神，一群東江將領依舊是跟著一個激靈。
“沒說的!末將只追隨將爺!”
“東江是毛家的!趙家只附庸毛家尾翼!”
這個時候可是站隊的時候，對朝廷畏懼，對毛珏何嘗不是畏懼，而且毛珏對在座所有人都是有恩，兢懼之中，倒是趙成這些算是外系的將領率先表態。
咣噹一聲，一把匕首紮在了桌子上，劉衝也是終於站了起來，他的聲音則是真誠了不少。
“末將以親兵之身投靠將爺!末將的命就是將爺的!將爺，末將請命，那姓黃的敢踏上東江一步，就讓末將去殺了他!”
“將爺，沈戎請命!”
“將爺，龐大海，請命!”
這麼一副殺機沖天中，毛珏卻依舊冷著一張臉，坐在他的帥椅上，這麼個沉悶的氣氛中，算是東江文臣之首的範文舉終於是咳嗽了一聲。
“諸位，文將軍，範某以為，造反，不妥!”
“姓範的，你要是沒這個膽子，現在就滾!別在這兒汙了爺爺的眼睛!”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聽著文孟暴怒的咆哮，範文舉也禁不住冷笑了起來。
“範某不敢反？範某扯旗子時候，文爺，您還在當兵吶喊呢！範某反過一次的人了，早就不是什麼朝廷忠犬，範某怕甚!”
“可將爺對範某恩重如山，範某必須為將爺著想，不是像文爺你這樣腦袋一熱，把將爺，把東江都拖下水去!”
“老子他孃的……”
“舅舅，讓他說!”
毛珏這一句舅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文孟，頓時就憋了茄子，臉憋的通紅，狠狠的坐了回去，卻是屁都不再放一個。
“將爺，咱們東江，西面是建奴，東面是李氏朝鮮，南面北面都是大海，咱們現在還沒有自立的資本，範某說的可對？”
又迴歸到了那個老毛病，東江沒有戰略縱深，夾在了幾個巨無霸之間，屬於四面受敵，如今能保持這個強悍的局面，完全是因為東江是大明朝的東江鎮，李氏朝鮮雖然不靠譜，可也算是東江一個堅定盟友，給毛珏提供了個不算太堅定的後背，另一方面，丁卯胡亂時候，建奴在毛文龍手裡吃了些小虧，加上毛珏很“識時務”，鴨綠江的邊市雖然沒直接販賣糧食，武器之類的，可交流生活用品，也算是為後金，如今的大清提供了個視窗，這才保持到如今。
可毛珏反了，向東，他吞併不了朝鮮，畢竟是兩個民族，大明的關係與李氏朝鮮也註定做不成朋友了，向西，皇太極何人？能抓住這個破綻，他絕對不會罷手，定然是傾國以出，全力來攻，一舉將這個位於自己臥榻之側的禍患徹底除去，甚至向南，倭國，一但毛珏自顧不暇，那些狗一樣的大名會不會回頭反咬一口，答案可太明確了！
到時候，東江只有一條路，要麼兩面夾擊下敗亡，要麼屈從於建奴，可範文舉就是因為不願意給建奴當奴才，才從白蓮教投靠到東江的，毛珏和他又有什麼區別？
“可，就看著那黃龍騎在咱們脖頸上拉屎？讓那狗朝廷胡作非為？”
這次是孔有德暴怒的先吼了起來，他到是不在乎投靠建奴，歷史上，就是他和尚可喜，耿仲明帶著孫元華的大炮投奔了後金，還封了王，文孟顧及毛珏，尚且可以忍，他卻是分外的不能忍。
不過提到這個，只露出半個腦袋的宋獻策是終於踩著凳子爬了起來。
“諸位，京師傳來的線報，他黃龍只是皮島總兵，不是東江都督!”
“一個皮島，讓給他好了!反正咱們養馬的地方多的是不是？最重要的是，你們跟隨誰，朝廷，還是將爺？”
這次沒有人猶豫，只要沒有造反這個壓力，所有東江世家自然都是全力傾向於毛珏，幾乎是立馬，東江二十五個團兩支騎馬隊外加六十六個屯營，所有有資格坐在這兒的將軍是立馬站起了身，對著毛珏狠狠鞠躬拜下。
可就算如此，文孟依舊不滿意，抬起頭來，對著一般群臣，又是冷哼一句。
努力站的更高，這兒宋獻策倒是露出了一臉的狡猾。
“諸位，況且咱們東江除了造反，也不是沒有辦法反抗朝廷，別忘了，咱們身後，還有個嗓門更大的!”
“嗓門大有個屁用？”
罵罵咧咧，一肚子不服氣，耿仲明也跟著叫嚷來，不過看著宋獻策那小手指向地圖的方向，孔有德卻是恍然，旋即給了他一撇子。
“傻插，宋軍師說的是李氏朝鮮!”
“軍師說的對啊！相比於咱們，他孃的那群棒子才是狗皇帝親兒子，不讓黃龍當總兵嗎？他孃的李朝，就找他黃龍報著吧！到時候來什麼倭寇，或者建奴入境，咱們可管不著了!”
說起這壞主意，在座的將軍是終於都露出了些許的壞笑，氣氛也終於輕鬆了點，可，這依舊還是表面的，所有人都是提心吊膽的盯著毛珏那張死板的臉。
重重呼吸了幾下，一直惜字如金的毛珏算是終於站了起來，瞬間，這個大會議室又是變得死寂，隨著他的眼神掃過，每個人的心跳又加快了幾分，不管桌子上策略如何，最終決定東江命運的，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
然而，沒有去談這迫在眉睫的問題，毛珏卻是問出了個令所有人愕然的問題。
“你們，為什麼面對面的坐在這張圓桌子兩旁，為什麼本將沒像其他將軍幕府那樣，就列兩排椅子，讓你們坐在下面，甚至你們還得在下面跪著？”
“這……”
毛珏的平易近人，東江的寬裕和諧，早都讓將軍們習慣了，這個問題提出來，冷不丁還真的讓所有人愣住了，誰都沒想過。
還好，旋即毛珏就是給出了答案。
“因為這個東江不僅僅是我毛珏的，也是你們的!不管身份貴賤，地位高低，這兒是咱們大傢伙的家!是你老文地位，是你老孔的，甚至門口的親兵，小沈，小李，是你們所有人的家!”
“京師那幫老爺，根本不在乎咱們的死活，從萬曆年間老奴起兵開始，這遼東被他們當做了權利爭奪的戰場，遼事打的好時候，什麼阿貓阿狗都他孃的來了，在咱們遼人頭上撈軍功，撈政績!另一幫在京師拆臺，扯後腿，遼事敗壞了，一群道貌岸然的大人物又拍拍屁股走了!從薩爾滸到開鐵，再到遼瀋，再到大淩河，他們出一張嘴，流的卻都是咱們遼人的血!還有那些丟了家鄉流落到關內的遼人，看看他們，過的什麼豬狗不如的狗屁日子!”
又是環視了一圈聽的動容的那些將軍們，毛珏最後把目光重新落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本將想說的是，決定咱們東江，甚至整個遼東命運的，只能是咱們自己!”
刷拉～近百號人，就如同軍訓時候那樣，整齊的立正站起，這一次沒有鞠躬，沒有行禮，有的只是那一雙雙火熱而堅定的眼神。
毛珏的話，說的都是血淋淋的事實，說的都是他們的親身經歷，每一句話，都到了他們的心坎裡!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