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平原,扶桑最肥沃的土地,卻上演著和天災人禍迸發的大明一樣的焦灼。
根本沒資格站著,一群穿著短衣爛衫的農人顫抖著跪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兇狠的武士老爺搬運著自己屋子裡那點少的可憐的米糧,村長不住地在村口磕頭哀求著。
“老爺,今年我們村都完糧了!將軍殿下西國征討的軍糧又供給一波,再徵的話,村裡人就的餓死了,求求您,緩一緩吧!明年加徵也行啊!”
“八嘎!”
回答他的卻是刀子咣噹一聲出鞘,擱在了他脖子,井伊家的旗本武士蠻橫的叫罵著。
“秋國徵收令是將軍大人親自下達的,保護你們這些賤民不被西國蠻子屠殺的,你們這些賤民不知感恩,還敢挑三揀四?再多說一句,死啦死啦地幹活!退下!”
武士可有權利隨時斬殺冒犯自己的農民,脖子上架著寒光閃閃的武士刀,腦門上都是汗珠子,那村長是踉蹌的磕著頭趕緊退開,眼睜睜看著最後一點收成,被倭人武士一筐筐的抬走。
只不過那些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農人,眼神都變得很可怕。
這個村還算是配合,武藏國入間,高麗郡一代,還動了刀子,見了血。
足足十幾個齜牙咧嘴猙獰的腦袋吊在路邊樹上,狹窄破舊的官道上,一個個同樣愁苦的農人推著車子,運輸著糧食,斜陽苦照,黃土蒸騰,一副淒涼之景遍地都是。
這一幕看的前來監督的老中青山幸成都是蒼老的嘴角不住抽搐著,那滿是皺的腦門更是溝壑緊促,一年三徵,就算是戰國時候天下動盪的最激烈那些日子,都收刮的沒這麼狠,今年動兵,鄉下足輕已經是死傷不少,如今再徵收,今年冬天東國的大饑荒是不可避免了。
而且如此徵收,是損耗得德川家的民心,飢餓而死的民眾家屬都會記得幕府將軍的橫徵暴斂,說實話,他是寧願讓西軍可怕的騎兵席捲進來,讓東國武士憑著刀劍戰鬥到底,就算西國豐臣家奪取了糧食,也得用鮮血來換取,而不是讓幕府自己承擔這個罵名。
可惜,各大家族包括德川家宗家在內,都被大阪三之陣的屍山血海給打怕了,江戶方面的家老決議,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與西國議和,可弱者與強者之間怎麼可能有真正的和平,當年德川家是如何攻滅的豐臣家,這些膽小鬼全都忘記了。
如今如此大規模的徵收民糧,不過是加速了幕府的敗壞,慢性死亡而已,也許豐臣家沒打過來,今年冬天,關東平原先要發生一揆戰爭了!
“要是家康公還在,一定不會這樣吧!”
嘆息一聲,青山老頭忽然無奈的轉過頭,對著身後青山家馬廻眾揮了揮手。
“回江戶,家裡的茶器,屏風,衣服什麼的,全都拿出來,送到御府去!”
“大人,這是青山家的財富啊!況且將軍沒有下令家臣清家,如果青山家傾財而其他家族不應,青山家會受猜忌的!”
就和松平信綱之死一個樣子,眾人皆醉我獨醒,只不過此時青山幸成是根本不在乎的又擺了擺手。
“讓你做你就做!”
旋即他是深深嘆息了一聲。
“少死幾個人也是好的!”
…………
終究沒用到毛珏動手,八月間,自關東平原運來,源源不斷的糧食財物一點點開進近江,經過京都城下,在京都公卿貴族眼睛發紅中被運送向了攝津國的大阪城。
六十六萬石看起來不多,可真架不住時間的積累,十五年時間,九百九十萬石,簡直要了幕府的老命,就算是拼命地在親藩,普代領地收刮,下令給外樣大名的進貢額度也多了兩成,幕府也只收集了六百萬石左右,剩下的,則只能用銀錢來償還了,按照毛珏的定價,二兩銀子一石糧食,幕府又是付出了銀四百萬兩,金二十萬兩,甚至不少御用物像什麼浮世繪屏風,倭國曆朝歷代的名畫,名刀,著名的茶具,上一次沒有攻進的江戶德川大天守,被毛珏用另一個方式給收颳了個乾淨。
後世
杜牧的《阿旁宮賦》中曾有這樣的描寫,燕趙之收藏,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幾世幾年,剽掠其人,倚疊如山!一旦不能有,輸來其間。如今毛珏就彪悍的跟秦人那樣,他在京都,小天皇也給他賜予了宅子,這兒擺放的就跟博物館那般。
“名物大典太!三日月宗近!童子切安綱!”
咣噹一聲,一米多長的武士刀被拉開,日光之下,無數精美的日月紋路不禁浮現出來,就跟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大名那樣,老狐狸黑田忠之是絲絲的抽著冷氣,就猶如撫摸美人那細膩肌膚一般,一下下迷戀的撫摸著刀身。
“天下五劍,毛奉行竟然得到了其三!”
“不止,還有這些茶器,這煙寺晚鐘,茶壺三日月,茶碗白天目,道三,香盒平手合子,這兩箱子,足足一百三十品茶具,將軍收藏的柳營御物,幾乎都在這兒了,天啊!還有初花肩衝,這是當年太閣秀吉公最心愛的名物茶具,也在這兒!”
算是毛珏的鐵桿麾下大名,毛利秀就也是把自己當成了風箱,不住的向回抽著涼氣。
毛利家當年與大友氏曾在九州爭霸,大友氏家主義鎮是個名物狩狂人,這套初花肩衝就是大友氏為了向豐臣家求援而獻給豐臣秀吉的,就這麼一套茶具,讓豐臣家插手九州事物,毛利家算計大友氏功敗垂成不說,自己還不得不降服低頭,這以後,毛利家的家主也養成了名物狩的習慣。
不過就算毛利秀就一生的收藏,也沒有眼前這些茶具十分之一貴重。
對瓷器,刀劍,毛珏倒是沒那麼多研究,看著倆一方諸侯都是眼睛發直,他是有些驚奇的問道。
“你們都很喜歡!”
簡直恨不得把腦袋搖晃成風扇,倆人看向毛珏的眼神簡直都熾熱的要冒煙了,好不容易才保持著東方特有的矜持,連連擺手。
“毛將軍之名物,下官怎敢覬覦!”
不過倆人心裡的潛劇情都是,毛珏瀟灑的一揮手,賜予卿家了,然後倆人客套一番,就把這些名物名刀收入囊中,當做傳家寶帶回去。
可令兩人吐血的是,毛珏自己也是一副眼睛放光的模樣,連連搖著頭喃喃的嘀咕道。
“兩位大名都如此喜歡!看樣子,德川家沒敢騙我!來人!裝箱!封存!”
兩位位高權重的大名如同看自己媳婦跟著別人進了小旅館那樣,看著幾個東江的庫管把這些扶桑瑰寶給抬到了庫房裡。
也是葛朗臺般的目光看著這些名物抬走,旋即毛珏又是咪咪著眼睛,有些愕然張望向了毛利秀就還有黑田忠之。
“兩位到來,不知所為何事?”
可算是把眼珠子從庫房那個方向拔了出來,兩大名是可憐巴巴的一起搓起了手來。
“毛大人,聽聞德川家的賠糧,已經陸陸續續押解往大阪了!”
“吾等,想像向豐臣攝關貸糧!”
真論慘,其實西國比東國還要悽慘,年初開始,毛利家起兵,戰火從周防,安芸一直燒到了備後,四國攻略戰中,四國島在李氏朝鮮兵馬的劫掠中大半被化為灰燼,紀伊登陸,李氏朝鮮又是在算是膏腴之地的紀伊半島大搶特搶,絕大部分西國都被戰火波及,今年的耕種荒廢了大半。
九州島之前已經被毛珏收拾過了,雖然今年沒遭遇兵災,可供應七八萬大軍在大阪城決戰半年,也是消耗代價,黑田家得到了備中十七萬七千石,毛利家奪回了安芸國四十二萬石,可兩家是都沒有能力開發了,想要安撫領民收攏人心,也就只能向攝關家借貸。
只不過這話剛說完,倆人又是禁不住有了種後悔的感覺,因為毛珏那雙眼睛瞬間又是亮了起來,亮的簡直像燈泡那樣,散發著危險的神光。
…………
一番討價還價,毛令公一高興,一人還賞了件名物,只不過黑田忠之抱著大典太,毛利秀就捧著那套初花肩沖茶具,兩人的表情卻是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反倒是有種想哭的感覺。
送別了他倆,毛珏又如同個守護著自己財富的巨龍那樣,再一次把幕府賠償過來那些寶貝下令給搬了出來,滿眼精光的一件又一件擺弄起來。
可誰知道這功夫,門廊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這次乾脆連通報都沒通報,來人就闖了進來,看得毛珏禁不住目瞪口呆。
滿是氣急敗壞,自大阪城千里迢迢趕過來,被毛珏甩去幹粗活累活的袁督師,是直截了當的自牙縫擠出那幾個字來。
“將軍!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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