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天生的羔羊,再懦弱的漢子心裡頭也住著一頭野獸,只不過平日裡被森嚴的封建規則,倫理道德組成的枷鎖牢籠,牢牢關著而已,可當道德倫理這個枷鎖消失不見時候,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禽獸。
老實巴交的李氏朝鮮賤民,如今就成了禽獸。
“哇哈哈哈!花姑娘!別跑啊!”
蕩笑著,曾經老實巴交的鄉下農民拎著血淋淋的刀子向前撲著,前頭,幾個喘著和服的小娘子驚叫著鑽進屋子,緊接著,屋子裡就傳出來了些熟悉的驚叫與喘息聲,另一頭,一把火把扔到了草房子上,看著個櫻花日式房熊熊燃燒成了個大蜡燭,樸阿大那張臉上滿是猙獰與興奮。
他的房子就是這麼被倭寇給燒了的,這已經是不知道燒的第幾棟了,可每次燒,都能讓他心頭那洶湧的野獸得到澎湃般的滿足。
天地間並不是涇渭分明的白與黑,現在燒殺掠奪,腰裡揣滿了帶著血的金子與銀子,這樸阿大算得上十惡不赦了,可沒有上岸的倭寇先把他的房子給燒了,逼著他兩次家破人亡,又怎麼會有今天的野獸?
都是時代所逼的!
就像被蠻族入侵的羅馬帝國那樣,一個個莊園也是化作了廢墟,當地那高高在上的家臣知行武士那顆腦袋扔進了水缸裡,又是消滅了一個莊子,樸阿大亢奮的對著心滿意足身體被掏空的麾下一揮手。
“走!下一個!”
說來也是夠嘲諷的,當年是豐臣秀吉下令倭國二十多萬大軍狠狠把李氏朝鮮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可如今,猶如蝗蟲那樣的李朝將士卻是打著豐臣家的旗號,還好,這些傢伙眼裡可不管什麼豐臣不豐臣的,只要是倭人,對他們來說就是仇人,因為幕府集結而變得空虛的大和,河內,紀伊幾個令制國被蹂躪的一塌糊塗。
不僅僅是經濟上的打擊,跟著兩萬李氏朝鮮部隊,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浪人部隊在長宗我部與助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直奔著京都去了。
豐臣家要上洛!
這個政治意味可太大了,應仁之亂以來,隨著足利家失勢,上洛京都成了每個戰國大名夢寐以求之事,上洛成功,也標誌著問鼎天下的資格。
宋獻策偷偷摸摸的把關白任命書偷出來是一回事,可這麼大搖大擺的上洛又是一回事,幕府將軍要是連豐臣家上洛都無力阻止了,還有何威嚴統御天下大名。
用《天下無賊》裡,黎叔的話說,那就是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幕府將軍統治天下,靠的就是赫赫兇名,一但沒了這個威懾,等待德川家的又將是群狼並起。
大阪城天守閣,當年豐臣秀吉坐過的地方,前所未有的難題又是擺在了德川家光的面前,他的表情,簡直與當年的豐臣秀吉第一次壬辰之戰面對大明遼東軍強悍的軍事壓力時候一模一樣。
此時的松平信綱也和當年的石田三成處境一模一樣了,在武勳派的怒視中,老傢伙還在做著最後的努力。
“將軍殿下,京都,毫無戰略意義,大阪城儲備了大軍一年多的糧食,就算紀伊半島被燒成白地,於我軍影響也不大!可秋月藩,勝山藩,還有島津家都有人已經與我們聯絡上了,只要再有一個月,豐臣家的後路一定會亂啊!”
“到時候,大軍一出,定然摧腐拉朽啊!”
松平信綱幾乎是掏心掏肺,聲音泣血了,然而,坐在御座上,德川家光卻再也沒有以往那種支援的神色,反倒是默然。
又是扭過頭,松平信綱誠懇的又是看向了自己最大的支持者。
“青山大人!”
青山幸成那滿是皺紋的乾枯老臉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下,松平信綱所言如何,他心裡頭跟明鏡一般,可他作為老中,考慮的絕不止軍事,政治必須佔據很大一部分,而且,此時那些武勳派大名們已經不說話了,因為他們通紅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將軍殿下,宣戰吧!”
“松平兵部丟城棄地,身為總大將,畏敵不前,老臣建議將其拿下,待破賊後論處其罪!”
隨著青山幸成開口,稻葉正勝也是揚聲了起來,兩條建議和在一起,讓德川家光的臉色劇烈的陰晴不定了下,可沒有一秒,他也是點了點頭。
“準!”
兩件事其實說的一件事,松平信綱把武勳派得罪的太深了,他再做總大將,定然不能服眾,想要一鼓作氣打垮毛珏,必須要把他給替換下。
這個結果也是立馬立竿見影,整個大名軍列都是沸騰了起來,而且真是憋屈了快兩個月了,簡直是人人爭先。
“我上杉定勝願為先鋒!”
“先鋒一定要給我伊達忠宗!”
“先鋒怎麼能不是我井伊正道的?赤鬼井伊已經蓄勢待發!”
還是很有大將風尚,這頭群臣在那兒沸騰般的爭奪著,可是跪在地上,松平信綱僅僅是一言不發。
少了他的阻礙,出兵簡直是一蹴而就,當天就定了下來,按照慣例,用個和尚,德川家的外交僧本願寺惠信作為信使,向毛珏遞交戰書,明日決戰!
終於可以開戰了,幾十家親藩大名,普代大名甚至連和松平信綱接著計較的心思內都沒有了,一個個紛紛離開天守,分散向大阪各個軍營,旋即一聲聲獸嚎聲在整個大阪各角落中響起,不得不承認了,幾十萬人一起咆哮,其聲勢簡直鋪天蓋地。
西國大名不少都反了,還有不少被殺的,那麼西國富饒的土地同樣也可能成為東國的戰利品,獲得新的石高,這在和平時帶簡直是不可能的,這些幕府麾下大名,一個個心頭也是摩拳擦掌。
只不過幾人歡喜幾人愁,走在最後面,就算松平信綱也忍不住腳步沉重了幾分,陪在他身邊,青山幸成亦是許久無語,一直快走出宮殿見櫓了,他這才艱難的安慰道。
“信綱公也不必太灰心喪氣,將軍心裡是知道信綱公的貢獻,等打完這場仗,將軍還是會啟用信綱公的,信綱公不必憂慮,回伊豆靜候佳音即可。”
其實這勸說多少都有些勉強,就算松平信綱日後再起復,這個懦夫之名他也要背一輩子了,這對於名號勝過生命的武士來說,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不過這兒松平信綱倒是顯得挺淡然的,反倒是帶了點禪意的輕笑著。
“人生五十年,如夢似幻,生前身後事又如何?南柯一夢而已,大人不必勸吾了,畢竟集合天下之兵,與東江做決死一站,這個目的,某不是達到了嗎?”
這兒重重抱了抱拳頭,松平信綱又是無比誠懇的請求道。
“大人,吾只有最後一請,出戰時候,請勿要讓將軍大人親征,或者將軍大人親征,也不要耍什麼花招,把主力集結中軍,靠著實力與東江決一死戰,勿要學當年家康平定大阪城,拖垮真田幸村的戰法,可好?”
“這是為什麼?”
前一點是不可能,畢竟德川家親藩普代外樣齊出,誰都不服誰,除了將軍本人恐怕沒人鎮得住如此多的驕兵悍將,後半策就更難理解了,當初真田幸村號稱日本第一兵,在大阪夏之陣與德川家打的難分難解,十六萬五千多大軍也都一度被打的崩潰後退,可德川家康以自己為誘餌,退兵三十里,逼迫真田幸村不得不深入進攻,將兩翼拉的太長,連續幾次陷陣,部下損傷殆盡,自己也是精疲力竭被斬下首級。
如今的戰場還真是差不多,一神帶死狗,除了東江,剩餘的西軍部隊質量真一般,如果運用相同戰術,消耗光毛珏的兵力,再一舉擊破後續的西軍,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聽著青山幸成愕然的問道,頭一次,這松平信綱艱難的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只不過對手是毛珏,我感覺,他一定有應對的策略!”
青山幸成有點愕然,從來,他認識的松平信綱所行之事,都是有理有據的,如今憑感覺走,還是第一次,心裡有點覺得這松平信綱有點太拿毛珏當回事了,不過面上,他還是認真的點點頭。
“老朽知道了!”
…………
大約上午十點左右,倭軍的狼嚎咆哮響起,震撼的木津川對岸西軍都是紛紛出營探望,到這兒毛珏尚且有點不敢相信,可到了大約中午十一點,德川家的外交僧抵達時候,毛珏那顆提起來的心,終於是落在了胃裡。
“世間紛紛擾擾,人生苦短,歲月無心,施主何苦徒惹煩惱?手染猩紅?”
不得不說,倭國那種隱世,凋零的文化美還是獨具一格的,武士以如櫻花般凋零而落,悽美戰死為榮,僧人則以偏遠離世,坐看紅塵為樂,這過來下戰書,本願寺惠信居然用《葉隱》裡面的格式,頗有禪意想來勸動毛珏的戰心,可惜,他遇到的毛珏還真是太現實的俗人一個,嘴咧到耳根子,他是拿著戰書大大咧咧的擺了擺手。
“來人,賞一百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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