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日落,毛珏雙眼發直的優勢趴在他小樓上看著底下皮島海岸來來往往的商船,夕陽斜照在海面上,每一塊彷彿都是放著光的銀子,可惜沒一塊是他的。
“真叫後孃養的啊!”
眼睛冒著金光,毛珏悲催的晃著腦袋。
現在他算是弄清楚,自己在府裡是個什麼地位了。
他是毛文龍的獨子沒錯,卻不是正室張夫人所生,張夫人出身山西大族,祖上曾出了宰相張四維,可惜,張夫人不能生育,於是乎毛文龍在出任靉陽守備時候,又娶的遼陽文家的女兒為妾,就是毛珏連見都沒見過的娘。
不過幾年前,努爾哈赤大軍攻陷遼陽,數萬遼民被屠殺,其中就包括文家,毛珏的娘以及毛文龍三百多家人親族亡於這次浩劫,毛珏被拼死搶出遼陽城之後,也是受到了極大驚嚇,整個人變得懦弱少言,畏畏縮縮。
看到他這個模樣,毛文龍每每都能想起這次慘事,也難怪毛珏討他不喜。
萬幸張夫人倒真是賢妻良母,這數年時間,她都將毛珏視若己出,精心撫養大。
不過毛珏之前這幅樣子是壓不住東江鎮諸將的,於是毛文龍又在皮島娶了登州參將沈世魁的女兒為妾,也就是那個尖酸刻薄女,張夫人世家小姐出身,並不善於管理家宅內事,漸漸的,整個毛府內宅的大權都落在了這個女人手裡。
女人嗎,自己孩子面前都是自私的,儘管還沒有誕下子嗣,可毛珏這個長子已經被她視為眼中釘,謀奪毛文龍位置繼承人的死對頭。前一陣就是她攛掇毛文龍把毛珏送回杭州老家考科舉去。這種情況下,這女人怎麼可能給毛珏銀子,從她管財開始,毛珏每個月二兩的零花錢斷了有好幾年。
而且因為毛珏,連累著素衣,那天的基情老頭文伯,好有幾個身邊人,都是拿不到月俸的,還好素衣是毛珏他娘自小收養,文伯更是他的遠方堂舅,倆人依舊對他死心塌地的。
“好了少爺,別鬱悶了,婢子還有文伯在這毛府也是吃穿不愁,要那些銀錢也沒有用,並且一些奇淫巧技,不做了又能怎麼樣?少爺還是該多讀書,等著老爺再送少爺回杭州時候趕考上一個狀元,給沈夫人好好看看才是!”
還以為自己一番話打擊到了毛珏,素衣這丫頭很人妻的苦著一張小臉勸說著。
誰知道這話讓毛珏更鬱悶了。
科舉考試?先不說能不能考的上,就算考上了,依照大明官場這黑暗,毛文龍一死,他就是牆倒眾人推,還不定給那些文臣整成什麼樣呢!並且關內也不太平,萬一被扔到山陝河南哪個地方當個倒黴縣令,說不定哪天就被農民軍砍了腦袋,歷史上的毛珏啥下場他不知道,反正現在他是一點兒也不想回關內去。
要不直接和毛文龍說,快準備造反吧!袁蠻子要殺你?這個念頭剛一出,毛珏腦袋裡就是一張看白痴的臉浮現出來,依照毛文龍對自己的厭惡,他能相信都怪了。
“行了,少爺我餓了,下去給我找點吃的!”
“是,少爺!”
毛珏可算開口說話了,還以為自己勸說有了效果,素衣這丫頭喜滋滋的下了樓,打發走她,毛珏再一次發狠的坐在書桌上,三筆兩筆,一個饅頭形狀的抽象爐子又被他勾勒了出來,一面畫,一面他還咬牙切齒的嘀咕著。
“他孃的,毛爺爺說過,勞動人民是無敵的!沒銀子,老子就自己幹!”
這功夫,樓下卻是響起了一陣喧譁聲來。
“文伯,您怎麼來了!”
“聽說今天帶少爺出去瞎胡鬧,還鬧到了大營,夫人知道了可是很不高興,下次再胡鬧,家法打板子,老頭子我可不護著你!”
“文伯,不是我要出去,是少爺自己……”
“你可勸住,就是你的錯!”
明顯委屈的哼哼了兩聲,聲音漸行漸近,兩人也是先後上了樓。
“少爺,文伯來了!”
幾天不見,這老頭還是滿臉基情模樣,激動的上前一鞠躬:“老朽見過少爺!”
沒等毛珏站起來還禮,這老傢伙又是一肚子老生常談砸在了他腦門上。
“少爺您現在還年少,當以學業為重啊!日後金榜題名,光宗耀祖,才是大丈夫當行之事!這幾日夫人聽聞少爺荒廢學業,可是痛心疾首的很,想那先賢懸樑刺股,鑿壁偷光,成千古佳話,像少爺您這遊手好閒,荒廢青春,老朽看的都是大為少爺可惜啊……”
老傢伙跟車軲轆話一般,翻來覆去唸叨的毛珏腦袋都大了幾分,不過這老傢伙也是為了自己好,毛珏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也沒跟他頂,而是悲催的耷拉著腦袋聽著。
“是,文伯教訓的是!這幾天我身體不適,這才沒繼續進學,等我身體一好,立馬就刻苦讀書,程門立雪,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您看成不!”
也許毛珏認錯態度良好,看他低頭的模樣,文伯是心滿意足的捋了捋他那長鬍須,從懷裡又摸出了個包袱來,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二十兩銀子,夫人從她的體己錢裡攢出來了,夫人讓老朽拿來給少爺,少爺是咱毛府少主人,出去也需要花銷臉面,不能讓人看扁了!”
“這……”
看著那銀子,毛珏臉色頓時變得複雜起來,刁鑽惡毒女當道,他窮的掉底兒,張夫人也不見得比他好多少,可這種情況下,張夫人居然還能把省吃儉用的體己錢拿出來給他,僅僅為了給他撐個臉面,一時間,毛珏感覺自己心頭似乎堵了點什麼那樣,愣了片刻,他重重的搖了搖頭,把銀子推了回去,強笑著說道。
“文伯,您把銀子拿回去吧!我這兒也沒什麼採辦的,什麼都不缺,真的!”
“少爺您就別推辭了,老朽當年也年輕過,年少風流,三五好友,吟詩作對,笑傲江湖,很正常的事兒,其實少爺能出去一趟,夫人也很高興,就是別再耽誤了學業就成!”
笑著又把毛珏教訓一番,老頭子是滿面笑意的走了,到底把銀子給留了下來,看著那沉甸甸的二十兩,毛珏頭一次埋怨的責備向素衣。
“你這張嘴!怎麼把今天的事兒告訴夫人了!”
“少爺,婢子冤枉啊!回來我就一直伺候您了,根本沒離開半步哇!”
被文伯冤枉一通,又被毛珏責備一番,素衣這小臉委屈的都要掉眼淚兒了,無奈的跺著小腳。
這話聽的毛珏卻是禁不住一激靈,也對,這年頭一沒有電話二沒有微信,他去哪兒張夫人是怎麼知道的?甚至還知道他缺錢了,派文伯過來送。而且這張夫人都知道了,那天那個惹人討厭的尖酸刻薄女更加不可能不知道,天知道她在毛文龍耳邊又嘀咕了自己什麼壞話。
看來這毛府,也並沒有那麼簡單!伸手將銀子掂量到了手裡,毛珏暗暗的升起了一股子警惕。
這一晚上,毛珏還是沒有心思讀書。
次日一大早。
“少爺,起床啦!起床……,呃少爺,您這,起來了?”
還是慣例,素衣鬧鐘一般站在毛珏床頭大叫著,可今天,話才叫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看著空空如也的床頭,再看著書桌前熬的跟熊貓眼一般的毛珏,這妞**的捂著小嘴兒。
“少爺,您居然自己起來了!”
“根本沒睡好吧!”
大大的打了個哈欠,放下自己繪畫的一疊東西,伸手又是把那二十兩銀子壓在上頭,毛珏連續發了七八秒的呆,最後狠狠一拍桌子。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賭一把!!!”
…………
“快點押!買大賠大,買小賠小!買定離手了!”
一個骰子鋪擠滿了各色各樣的賭徒,賭之一字還真是害人不淺,賭桌上,活雞,秤砣,壓什麼的都有的,甚至還有個輸紅眼的把自己家閨女都推了上去,明明才三月出頭,這些傢伙汗流浹背的熱氣居然把小小的賭坊熱的跟洗桑拿似得,一張張滿是汗水的臉緊張的盯著一個小竹筒上。
尤其是其中一個馬臉三紋胡的漢子,一套明軍鴛鴦戰襖似乎都被汗打溼了,一雙沒福的單紋眉往上挑的老高,嘴裡還不住的叫嚷著。
“大!大!大!六點,豹子!”
大門口,那股子汗臭味,燻得素衣直噁心,看著裡面一屋子臭男人,這妞小臉蒼白遲疑的回頭看著毛珏,悲催的問道。
“少,少,少爺,真,真,真去啊!”
“廢話,到了這兒能不去嗎?”
翻了個白眼,毛珏向前一伸手,對著素衣就比劃了過去,看的這妞再一次眼神一直。
“少,少爺,幹嘛?”
“你先進去,老子我認識啊!”
萬惡的封建社會啊!
代表這個時代無數被壓迫的女性同胞鄙夷了下這世道,狠狠嚥了口唾沫,捏著鼻子,素衣走到了前頭。
這功夫,桌面上已經開了,那個壓了閨女的賭徒興奮的抱著已經哇哇大哭的小丫頭親了一口,瘋子那樣大笑著:“哈哈哈,老子就說,我要時來運轉了,妮子,你還真是你爹我的福星啊!拿錢拿錢!”
不過馬臉漢子那張油乎乎的臉此時卻是跟死灰似得,雙眼發直的看著那三個一點,好半天,他忽然變成豹子似得咆哮起來。
“他孃的你出千,沒把都是壓最大時候出小!”
“嘿,文百戶,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麻六子這骰子鋪也不是開一天兩天了,誰都有點背的時候,你要拿出證據來我麻六子就三刀六眼兒。”
這話說的莊家頓時不幹了,那個滿臉麻子的傢伙兇狠的拍著桌子咆哮著,旁邊那個贏了錢的漢子亦是抱著閨女跟著起鬨著。
“就是,姓文的,你還有沒有錢,沒錢就趕緊滾蛋,老子運氣來了,別在這兒耽誤老子翻本!”
“誰他孃的說老子沒錢了!”
一伸手,馬臉漢子竟然把腰刀解了下來,就要拍在桌子上,可就在這個要命的瞬間,一隻小手卻是拎在了他脖領子上,把他硬從賭桌上拽了下來。
“誰他孃的……,素衣,我正要翻本呢,你來幹什麼?”
“少爺找你!”
捏著鼻子,素衣白嫩的小手握成拳頭,向後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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