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稱萬世一體,從上古傳下來的皇室,倭國天皇世系真的算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從來沒被改朝換代過。
不過要是說哪個皇室最憋屈,還要屬倭國皇室,七百多年,三個幕府,一百多年亂世,幾十年南北朝,皇室的大權被剝離殆盡,全國三千多萬石的領地,天皇才佔有五萬石,京都附近不少的土地還屬於幕府,尤其是在京都附近的六波羅,幕府還設定著六波羅探題部隊,在那兒監視著皇室。
德川家康老狐狸還不客氣的專門定製了《禁中並公家諸法度》,從法理上明確規定,天皇家族的使命,就是念經誦佛,延續天照大御神的血脈就行了,說得簡單點,活著就行,簡直就叫養豬。
而且養還是養的瘦豬!看看人家大明福王活的什麼滋味,再看看自己加個菜都得考慮再三,估計倭國皇室都想哭。
這種情況下,皇室接見個“小商販”,都得偷偷摸摸的。
和歌山。
別說,窮是窮點,窮人也有窮人的玩法,這皇室行宮玩的也夠雅的,邊緣的柵欄完全由修剪過的翠竹構成,錯落有致又不嫌突兀,幾個行宮主要建築也是廉價的竹樓,青色的屋瓦也全都是一條一條的青竹併成的,翠雪青竹,透著一股子古風古韻,也特合宋獻策這種悶騷文人的胃口。
唯一的問題,太特麼冷了!
就算在東江大艦上,都有個專門的鋼鐵造煤爐子室,在船底用鉛管子聯通到各個主要的居住區,水手臥室,兵營,雖然沒有後世暖氣片面那麼暖和,起碼能維持著十幾二十度的,不至於動手,這兒倒是好,沒等宋獻策欣賞完,已經給他凍成了孫子。
難怪倭人願意跪坐,正好縮成了一團,整個屋子中間就一個石塘燒著火,把衣服都擋在背後,宋獻策縮得跟個土行孫似得,一雙手權當烤豬蹄那樣往火塘裡伸著。
烤了五六分鐘火,反倒是越烤越冷,再也沒有欣賞雪景的心情,宋獻策這貨嘴裡都開始不乾不淨的嘟囔了起來。
可還是沒動靜,就這麼晾著他足足四十多分鐘,嘴唇兒都凍白了,一個戴著高帽子,穿著青色長袍子,有點女裡女氣的老僕人這才匍匐著過來,在門口匍匐著跪在了地上。
“宋大人,天皇召見!”
不得不說,倭人歷史上幾次學習中國,從唐時候的遣唐使到宋朝的渡種船,連文字中都夾雜著大量的漢字,唯獨一項制度沒學,那就是太監製度。
不過不是啥高尚的理由,完全是技術原因,騸人的技術首先來自於騸畜,倭國除了養少量的牛馬,基本上沒有畜牧業,技術沒引進,自然沒衍生出騸人的高階技術來,而且天皇只和攝關五家族通婚,貴女本身就是長時間受到教養,很難出軌,尤其是天皇的位置還沒多大含金量,也沒人來處心積慮。
至於武家,看他們到處收義子的模樣,對於血緣的態度也不是那麼重,沒有市場需求,倭國自然是沒發展出需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行成產業的宦官產業。
說了這麼多宦官,宋獻策等了這麼久,原因就出在這宦官上,就因為到天皇身邊臥底太容易,不用付出割雞割雞的代價,幕府在皇室埋了太多的釘子,這才到了門口,剛剛迎接的老僕人又是在那兒急促的叮囑著。
“陛下好不容易才把利茶大人,苦休大人幾個給支開,只有三刻的時間,請宋大人儘快!”
聽著身後同樣凍得嘴皮子直哆嗦的通譯翻譯,宋獻策是無奈的反身一稽首。
“鄙人省的了!”
“宋大人請!”
這個屋子也是那種竹樓,中間一個燒水的火塘子,外面的拉門拉開,宋獻策是踢掉鞋急促的進了去,可旋即他卻是看的呆了下。
天皇,是個女的!而且,居然是個小姑娘!
只不過生在幕府制約的皇室,政治的殘酷下,哪怕小姑娘都是不得不被逼得老成,跑慣了江湖的宋獻策明顯能從這個小姑娘瞳孔中看出一股子不符合她年齡滄桑的神色。
而且她身邊,也盤坐著個五六十上下的老婦人,估計也是皇室重要人物之一,同樣是不好對付的老油條。
在九州島裝了一圈爺爺,這麼個小臉兒圓嘟嘟的小姑娘面前裝把孫子,也不是不可接受,進了屋,他是直接來個年糕趴,吧唧一些貼在了地上,凍得嘴直哆嗦的拜見道。
“豐臣家使臣,拜見天皇陛下!”
別看那皇室和服看起來夠厚,小姑娘也是凍得小臉發白嘴唇發青,有點直哆嗦,不過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她還是很興奮的略微昂起了聲音。
“你就是豐臣家的使臣?豐臣家真的還有後人存世?他是什麼樣的人,多大了?”
“陛下?”
身後的老婦人微微咳嗽了下,天皇小姑娘是趕緊又穩住了神色,一副泥菩薩莊嚴模樣重新端坐起來。
不過只有三刻時間,宋獻策是沒工夫在這兒乾耗著,趕忙是直接從身後的袋子裡抽出盒子,雙手向前塞了過去。
“回陛下,豐臣少主比您大不了幾許,是個翩翩少年,少主對陛下您也是仰慕已久,這是少主獻給陛下的禮物!”
盒子開啟,不管老女人還是小姑娘天皇,全都是眼睛同時一亮,再老奸巨猾也是女人,這年頭的玻璃鏡子比香奈兒都要珍貴,比勞斯萊斯貴重的多,還鑲嵌滿了寶石東珠,滿是興奮,小姑娘天皇明正是亢奮的捧起了鏡子,對著照了起來。
“這,這是朕?太清晰了!”
到底還是老狐狸,眼神從鏡子上沉迷了片刻,旋即又是清明瞭過來,還是那麼死人臉那樣,陰沉的說道。
“十幾年前,豐臣家謀反,舉家被德川將軍誅殺,如今尚且掛著罪臣之身,攜如此重禮,面見陛下,有何所謀?”
時間太緊迫,宋獻策可沒時間兜圈子,直接是一頓首。
“所求關白!”
“不行!”
幾乎是立刻臉色一變,張口否決,扯著小天皇的小手,那老女人就要往後走,眼神還戀戀不捨的看著鏡子,小天皇卻也不敢開口,跟著小步就要走向後室。
不過早就料到這一幕,宋獻策是急促的在身後一叩首。
“公家還有多少可以失去?皇子出家為僧,皇女終生不嫁,陛下甘心?”
這句話真叫打到了痛處,尤其是對於兩個女人,更尤其對那個老女人,老公主!
臉色變得格外的難看,老女人甚至都有些失態了,怒火沖天的扭過頭。
“當年太閣豐臣秀吉在時候,同樣對皇室也是這般如此吧?一代一代的亂臣賊子,一代一代的藐視皇室,你們狗咬狗爭奪天下廝殺的血流成河,皇室為何趟這趟渾水?”
這老女人不激動才怪,倭國就這麼大,就這點資源,你享受了我又享受什麼?而且畢竟皇室需要提防,不管德川幕府還是之前的豐臣太閣,都是極其遏制皇室財政,以至於皇室財政拮据到了這個程度,沒有錢辦理迎娶嫁妝,不繼承皇位的皇子要出家為僧,皇女則是被逼無奈出家為尼,說是篤信佛教,可這份寒酸的面子誰人看不出。
“誠然,不管是豐臣太閣,還是德川將軍,都是一路貨色,就算是將來豐臣家將來重歸天下人的位置,臣下同樣不敢保證什麼,然而如今,卻是豐臣弱而德川強,幕府畢竟建立幾十年了,德川家在關東更是實力深厚,豐臣家就算是捲土重開,幾十年內恐怕也擊滅不了德川家,頂多佔據西國,重複當年南北朝之勢!”
“兩相僵持之下,皇室的態度自然極為重要,這種情況下不管豐臣家還是德川家,誰人敢再蔑視皇室?維持住這個平衡,皇室至少可以暖飽幾十年,甚至取得更大的話語權。”
“政治本來就充滿了危險,就算失敗了!殿下與陛下,除了一個皇位,你們還有什麼好失去的嗎?”
天皇這時候本來就個空架子,老女人都六十多未出嫁了,還有小姑娘,女天皇本來就是過渡的產物,用不了多久,她也得退位,步自己的老路,青燈古佛一生,真沒什麼好失去的,至於皇室,別看德川家是幕府將軍,他們也不敢將皇室一舉團滅,皇室的身份太朝然,號稱神的後代,要是滅了天皇世系,再也不會有百姓擁戴幕府,德川幕府也得為之陪葬。
不得不說,宋獻策還真是個人才,歷史上就是他為李自成出謀劃策,極力爭取了人心,一口氣兒端了京師,要是不是李自成劉宗敏等吃相太難看,弄得大明朝那些地主階級徹底寒了心,或許大順朝還真能寫下歷史上新的篇章,這次出使前,他也是多放走訪,格外研究了一個個要說服的目標,短短時間,一語中的。
明顯,老女人那張滿是皺紋的臉,激烈的變化了起來,陰晴不定的足足幾分鐘,直到外面的青衣老僕焦急的敲著牆,示意時間不夠了,她這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就算陛下答應,可是皇室中幕府眼線太多,恐怕詔書還沒等發出去,陛下已經被廢了!”
“下臣有一計!”
時間真是來不及了,從衣袖中取出早已寫好的信封呈遞過去,旋即宋獻策是被急促的青衣老僕破門而入,給拽了出去。
才區區一分鐘,同樣穿著皇室青衣,背後繪畫十八瓣菊紋,卻明顯顯得有些高傲魯莽的僕從攜帶幾個下人急促走來,屋子內,卻早已經是一片平靜,老公主靜靜地煮著茶,而小天皇則是少女心性的欣賞著雪景。
放下疑心,兩人再一次退出了院子。
只不過他們是沒注意到,小天皇時不時微微低下頭,一點亮晶晶的光芒微微反射在她稚嫩的臉上。
“只比我大幾歲的豐臣少主?什麼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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