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些天裡最平靜的是哪兒?莫過於登州大牢了,叛軍先是忙著追殺,接著又是忙著在自己人手裡收刮,準備出逃,一時間居然把縱橫大半山東,逮住這些什麼名流豪族給忘了,讓他們塞進牢裡自生自滅。
這些人已經餓了兩三天了,也幸虧一個個豪族都是脂肪層厚,喝著從牆上漏下來髒水,也沒餓死。
不過自從叛軍定都在登州開始就一直被關著,這些平日裡吃喝享受的米蟲都快關瘋了,這天一幫人有氣無力的在大牢裡蹲著,冷不防牢門終於又是咯吱一聲打了開,看著幾個穿著白蓮教黃色衣服還有戴著黃頭巾的小哥,一幫子土豪猶如看到了天使那般,一個個迷途的羔羊那樣拼命的伸出了手
“快!快給我點飯,餿飯也行!”
“我把我全部家當都獻給神教,我在臨清,平度還有兩處莊子,裡面都埋得銀子,我都獻給佛爺大人啊!”
尤其是那前山西布政使大人,老臉餓得癟的跟吸血鬼那樣,悲催的向前伸著手。
“給點吃的吧!老夫,老夫是前山西布政使薛思廉,我在大明朝當過官,知道不少虛實,佛爺一定能用上我的!”
鞭子下全副身家都已經交出去了,啥都沒有就只能賣自己了,不過這大明士人的節操還真是夠可以的,就算是前大明副省級官員,這說背叛了崇禎,也就背叛了崇禎,一點兒遲疑都沒有。
魏忠賢當權時候,也是這些齊楚浙黨官員爭先恐後為他修生祠,拼命的巴結這個大宦官,結果魏忠賢一倒臺,這些人又是牆倒眾人推,恨不得一巴掌把魏忠賢拍在牆上。
真不知道什麼讓這些大明士人變成了這樣。
不過暫時他們什麼德行關係都不大,看著那伸出來顫巍巍的手,拿著飯桶的白蓮教小哥卻是露出了一絲寒光森森的白牙笑容,笑著一咧嘴把飯桶放在了一旁,伸手還拽出了毛筆,麻利的打開了本子。
“前山西布政使薛思廉是吧?你的家產如何,如何對我聖教效忠?”
“這位爺,上次不是交代過家產了嗎?”
“少廢話!想不想要飯了?”
這小哥說變臉就變臉,嚇得薛大人一哆嗦,趕緊又是把自己藏起來的家產銀子交代一遍,並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一顆紅心向著白蓮聖母,那小哥也是奮筆疾書,隨著語速居然是一筆不漏,把他對白蓮教的馬屁之詞還有對大明的鄙視寫的淋漓盡致,最後又把那頁拿給薛思廉。
“都沒錯吧?按個手印吧!”
雖然不知道啥時候叛軍也興這個了,不過餓昏了頭,也被鞭子教訓的老老實實,快關瘋了的薛布政使毫不遲疑的把大拇指印了下去。
別說,這小哥說話算數,還真給吃的,一大碗黏稠稠的白米粥還泡著小鹹菜,旋即被擺放在了薛思廉面前,聞著那香味,老傢伙都快老淚縱橫了。
別說,這碗粥還給了那些其他被俘虜的山東官員,地方士紳別樣的心思,莫非,白蓮教這幫瘋子也要取士了?
別管什麼汙名不汙名,先混出去再說,到時候有點小權利,向同年同僚關係網一求救,裡應外合把白蓮教搞了,到時候他們還是作威作福的名士鄉紳,想著,薛思廉旁邊的鄉紳也是爭先恐後舉起手來。
“在下前青丘縣令於文宇!”
“老朽歷下進士王瀚林!”
人一多,就算這小哥筆速再快,也記錄不下來這麼多,氣的他又是一腳踹到了牢門上。
“慌什麼,一個一個來,你,前青丘縣令於文宇是吧?”
一個個唱名中,這些衣冠楚楚的地方士紳們紛紛在那本名冊上落了名字,按下了手印,幾桶稀飯也都發了下去,餓的雙眼發花的老爺們甩開腮幫子往裡吃,平日不稀罕的蘿蔔疙瘩也成了寶貝那樣,吃的格外香。
一碗粥已經快見底兒了,肚裡有食兒,心眼也跟著活泛起來,看著那個會寫字的白蓮教小哥拿著剛剛的筆記還在翻看著,薛前布政使是賠著一副笑臉,老臉柵欄硬擠出一半來,討好的問道。
“小哥,我聖教大軍打到哪兒了?攻克濟南了嗎?”
真叫無恥,這會兒就我聖教大軍了,聽著這話,那個小哥卻是面無波瀾,慢條斯理的哼哼著。
“白蓮教現在可是鼎盛的很,登州都被東江軍收復了,殘餘五六千出逃海上投奔建奴,不知道這會兒餵了王八沒有。”
“哦,如此,下官就放心了……,呃……”
老臉上盪漾的笑容僵住了,手裡的粥碗咣噹一聲掉在了地上,不可置信中,薛思廉的聲音高了八度,驚叫起來。
刷的一下,整個大牢裡安靜了,粥碗都哆嗦,青丘縣令於老頭也是嘴皮子直哆嗦,聲音彷彿貓頭鷹那樣怪叫著。
“這麼說你們是官軍,忽悠本老爺我呢?”
沒等那小哥點頭,大牢門又打開了,一身皂色棉甲的毛珏笑的跟一朵花那樣,肩膀都有點晃悠了,嘚瑟的大搖大擺走進來。
“大表兄,如何?”
“哦,毛將軍,諸位鄉紳豪裡都招供了,這是他們的供狀,可以交給錦衣衛了!”
上次來,一口一個本老爺,毛珏可是記憶猶新,這些傢伙氣量最狹小了,救了他們,一群白痴回頭就能在朝廷反咬自己一口,既然如此,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都不是毛珏性格。
這次下江南的好處也體現了出來,這位小哥就是沈光祚的孫子沈霆,最叛逆的時候,也是最熱血的時候,跟著毛珏混了幾天軍旅生涯,被勾搭成功,當上了鐵義軍書記官,相當於參謀職責。
在那些牢里老爺們冒火的眼神中,沈參謀是淡定的把那本招供冊子交給了毛珏,看著毛珏笑容滿面的看著毛珏把冊子揣進懷裡,那眼神就猶如自己最寵愛的小妾,被別人領上了床那班。
確保冊子揣好,毛珏這才輕鬆的拍了拍巴掌。
“給諸位老爺開啟監牢吧!本將不是刑部,定不了諸位有功名的鄉紳罪名,不過錦衣衛的手段本將就不好評價了,這兩天回家,吃點喝點好的,本將告辭!”
一個個枷鎖嘩啦嘩啦開啟,被關了三個多月了,自由的道路終於展現在了眼前,可惜,一個個老爺們卻是徹底失去了那種喜悅,翻到是咬牙切齒的,拳頭都擰的咯咯作響,要不是毛珏身邊的親兵各個人高馬大,跟牲口一般,他們都恨不得發揮大明文人的優良傳統,上去把毛珏撕了,把冊子搶回來了。
“薛大人,您拿個主意,怎麼辦啊?”
青丘縣令於老爺那張苦臉,還像一條魚了,聽的薛前布政使沒好氣的一甩衣袖。
“老夫上哪兒知道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
唉聲嘆氣中,百多個米蟲搖頭晃奶,終於也是從這個囚籠走了出來。
…………
旅順被後金攻破,不過東江艦隊依舊可以沿著沿海近島補給,白蓮教收斂的財物是送回鐵義一大半了,這叛軍甄別也進行的差不多,這場戰爭對毛珏來說,差不多是結束了,至於朝廷如何反應,說實話,毛珏不感興趣,上次他陣亡了一千多將士,朝廷發下來一萬來兩銀子撫卹,至於副將升總兵,對毛珏來說沒啥區別,俸祿也加不了幾兩,現在他最想的,就是趕緊回東江,接著過他的舒坦日子。
偏偏剛擺完這些地頭蛇一道,晚上這小小的登州城,又是來了條過江蛟。
迴避!退讓!兩個大牌子打的高高的,前面有人敲鑼,後面有人抬轎子,左右還有騎兵開道,說實話,巡撫級別官員毛珏不是沒見過,遼東也有好幾個,可像山東巡撫餘大成這樣擺譜的他還真是頭一次見。
大明文貴武賤到什麼程度,總兵見督撫需要行跪禮,毛珏這個副將更是需要跪迎了,可惜,壓根沒打算賣這個墳中枯骨老傢伙面子,提前一個時辰得到訊息,早就等的不耐煩的毛珏很是敷衍的對著督撫儀仗鞠了個躬。
“末將毛珏拜見副臺大人!”
“拜見撫臺大人!”
那些被放出來的地方豪紳,毛珏倒是也沒加虐待,禮遇起來,雖然還是餓的跟吸血鬼似得,好歹一個個穿上了長衫,也是變得人模狗樣了。
跟著毛珏,他們也是紛紛行禮,地位不足的如前青丘縣則是乾脆跪在地上磕頭。
這一彎腰,轎子那面卻是足足晾了幾分鐘,一個傲慢的聲音這才傳出來。
“都說毛副將飛揚跋扈,一見之下真是如此!這關外蠻人,還真是缺乏教化啊!不通禮數!”
這麼一番評價之後,居然沒理會迎接的那些人,這巡撫轎子是晃晃悠悠的旁若無人進了城門。
“莽夫!”
路過毛珏身邊,那個吊兒郎當有點公子哥模樣的於府管家,居然還是鄙夷的翻了個白眼,氣的身後的文孟立馬是腦門青筋暴起,回身就要教育下那吊兒郎當傢伙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卻被毛珏給拽了住。
“犯不著跟著個死人計較!”
直起了腰,看著浩浩蕩蕩的巡撫儀仗,毛珏不屑的掐著腰扭了扭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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