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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立場

作者:好大一隻烏
水珠子順著漆黑長髮滴答滴答的向下淌著,小臉蒼白的就像剝開的雞蛋殼那樣,手還被五花大綁著,這個十六七的女孩兒恐懼的癱坐在地上,眼神驚恐的不斷從陳贊中臉上到毛珏臉上巡視著,只有真正被沉入水中,才知道那種窒息的恐懼與絕望,她是真的不想再經歷一次。

可惜,她的命運不在自己手裡,決定她命運的兩個男人,彷彿鬥雞那樣兇狠的瞪在一起,夾在中間,那個把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老頭子則是像個彌勒佛那樣嘿嘿笑著。

毛珏的腮幫子不住抽搐著,他拿沈光祚是真沒辦法,這個老頭子於毛家有大恩,毛文龍就是他養大的,而且毛文龍投軍遼東之後,自己的奶奶,毛文龍的親孃沈氏也是他養老送終的,這也是老傢伙一攪局,毛珏不得不連續兩次停止屠殺命令的原因,這老傢伙有個三長兩短,回去毛文龍得劈了他。

而且沈光祚還厚葬了他的二十幾個親衛,他欠這個老傢伙一份人情。

他是真無奈了,為了刺激這老傢伙,他連倒戈這種氣話都說出來了!讓他去給建奴當奴才?怎麼可能!就算走投無路,他大可以學當年的五峰船主王直,在倭國割一塊地方當個海外草頭王,說投靠建奴,完全是為了噁心沈光祚,可老傢伙是王八吃秤砣那樣,這種情況還要把他拖進來。

外面,喧囂聲愈發的高漲,由東海漢人海盜為主力,倭人為炮灰的倭寇大軍已經完全侵入了杭州城,還有幾筆賬沒收,毛珏是分外的焦躁,手指不住地嗑著桌子。

這麼死寂的尷尬持續了足足半分多鐘,沈光祚方才笑呵呵的開了口,他是先把視線投到了陳嬌兒身上,笑容滿面的問道。

“嬌嬌,沈爺爺問你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

“你還是處子嗎?”

這話說的,陳嬌兒沒等回答,陳贊中已經率先暴怒的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怒喝向了沈光祚。

“沈老兒你什麼意思?我陳家詩書禮儀傳家,我陳家子弟怎麼可能做出那種傷風敗俗的事兒?”

“呵,勾搭姦夫,謀害未婚夫這事兒都做出來了,還有啥做不出的!”毛珏是立馬不屑的把腦袋撇向一邊,氣的陳贊中腦門上又是鼓起一股青筋,不過卻是啞口無言。

“你閉嘴!”

扭頭一句,把毛珏按了回去,沈老頭又是一副笑容的端望向陳嬌兒。

“嬌嬌,別怕,有什麼說什麼就行!有沈爺爺在!”

笑容終於化開了點恐懼,陳嬌兒終於緩過來了一般,急切的搖起了頭。

“我和他是在蘭陵詩會認識的,之後就偷偷見過幾面,我和他沒有……,沒有……”

“謀害毛將軍的事兒,我真的不知道!那天,他就說……,他就說他能解決,具體怎麼解決我也不知道,我真的,真的……,嗚嗚嗚嗚……”

淚珠子斷了線的風箏那樣滾落下來,手被捆著,陳嬌兒把腦袋埋在膝蓋間,肩膀抽動個不停,不過這個答案,聽的沈光祚卻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還好,嬌嬌也沒有失身,小姑娘嗎!心地單純,一時識人不明,誤信奸人也是可以理解的,既然如此,咱們陳毛兩家的親事,繼續結吧!如何?”

“開什麼玩笑?”

沒等陳贊中表態,毛珏先炸了,拍著桌子直接崩了,事情都鬧到這個地步了,讓他再娶陳嬌兒,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可能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兒有你小子插嘴地方!”

嗡的一聲抄起刀子,毛珏也不和他多**了,轉身就向外走去,這滿身殺氣的模樣看的沈老頭又是頭疼的趕緊跟著站了起來,拽著毛珏的衣袖,把他拽到了迴廊裡。

“你小子不該叫毛珏,該改名叫毛驢了,怎麼這麼倔呢!”

“我的刀不介意多染點血!”

抱著刀毛珏是陰冷生硬的哼著,看了沈光祚一眼,又把眼睛瞄向了院子裡,一百二十來個陳家族人乾脆被圍成了個圈子,哆哆嗦嗦的圈在刺刀中間,瑟瑟發抖的猶如待宰豬羊那樣,這次要是一聲令下,直接就可以來個刺刀見紅,屍橫遍野。

至於吳荇那廝,已經是徹底被埋了,隱約還能聽到他敲打的求饒怒罵之聲,還有宋意,拖著腸子痛苦的在林子間爬著,想要把頭撞在石頭上求死,可卻根本提不起力量來。

他毛珏也不是好惹的!

“武夫,直腸子!”

沈光祚又是恨鐵不成鋼的跺著腳,手指點著說教起來。

“你是想的挺好,披著倭寇的名頭,手段再利落點,來個死無對證,可你把這些江南世家想的太簡單了,這兩天吳荇這幾個混賬東西才因為除掉你而名滿江南,才一個多月,吳,宋,陳幾家就因為倭寇而滅門,你又大搖大擺當個英雄跳出來,他們能不懷疑你?”

“這次你也看到了,這些自以為是的傢伙,想要除掉誰根本不需要理由,眾口一詞的上書彈劾,就連魏忠賢都招架不住,你不為自己想想,那也得為你爹毛文龍想想啊!”

這個毛珏還真沒想到,東林黨以復興理學為幾任,結果培養出的竟是去別人人慾的假道學,他們像瘋狗一樣在朝中群起咬一個人,崇禎又是個耳根子軟的二貨,要是真引得江南世家激烈反彈,羽翼未豐的東江還真是招架不住。

崇禎除掉魏忠賢,不也是在朝中煽風點火,讓這些自命清流的傢伙把他硬生生給咬了下來嗎。

可就算如此,毛珏依舊沒有鬆口,依舊目光陰沉的哼道。

“那和娶那個賤人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首先,你娶了陳嬌,那陳老匹夫就是你九族之一,為了不被牽連,他也得為你出頭,朝裡有人好做官,尤其是有言官!”

真不愧是宦海遊了一輩子的老油條,沈光祚自信的昂著腦袋捋著鬍子笑道。

“老夫當官的時候比你活著的時候還要長,也太瞭解這些傢伙了,想要避開事端,最好的辦法就是引的他們自己相互撕咬,咬個鮮血淋漓,這陳老匹夫是東林書院出身,東林黨的自己人,他就是這根導火索!”

“況且一個女人而已,回了遼東,你把這陳嬌兒關在豬圈裡,陳老匹夫也看不到,也管不了,只需要一個名頭!你連這點都不能忍,將來怎麼幹大事?”

別說,老傢伙說的還真有道理,毛珏是終於被他說服了點,那滿身攝人的殺機微微收斂了些。

“如果那陳老匹夫不就範呢?”

“那你就殺!為了沈家老夫也不會再多說一句!”

有了這個保證,毛珏是終於點了點頭。

再一次回到屋子,陳贊中還是滿臉的陰沉,坐在那兒板著臉,不過陳大成等幾個次一輩兄弟,還有幾個後輩明顯熱絡多了,腦袋上滿是虛汗,陳大成強撐著笑臉對著兩人抱了抱拳。

“沈大人,毛將軍,你們回來了,小女的婚事剛剛我們幾個商議過了,能與毛將軍喜結良緣,是我杭州陳氏的榮幸,既然與沈大人把親事都定了,咱們還是早點過門好了!”

滅門近在眼前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說對死亡的恐懼,把陳家一脈祭祀斷了,還是因為自己女兒不潔,死了都得讓陳大成蒙羞,現在陳家大小姐不是搶手貨了,能把這事兒體面的蓋過去,陳家人倒貼都願意。

“如此甚好,那麼從今以後,陳毛,沈三家就是一家人,可喜可賀啊!”

毛珏沒出聲,沈光祚又是不顧臉皮大笑著應和道,終於,氣氛一下子又變得和諧起來,大家都是面帶笑容,只不過被綁在角落的新娘子還有板著臉的新郎,顯得有些怪異而已。

賓主盡歡的重新坐下,滿是笑容,沈光祚對著陳贊中又是抱了抱拳頭,笑呵呵的說道。

“既然大家是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了,我姐姐這後生頑劣,闖的禍事不少,還望陳老弟您這個當爺爺的,多多幫襯下!”

沒等死板著臉的陳贊中表態,不想死的陳大成已經是急迫的笑著說道。

“那是!那是!今晚陳府什麼都沒看到,陳府家風甚嚴,也不會有人亂嚼舌根,過幾天陳某派人向毛將軍告急,求毛將軍收復這杭州府!”

這貨還真知趣,一切都照著毛珏的劇本走,然而,沈光祚下一句話,卻是讓他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沈某還想讓陳老弟幫忙,給首輔溫大學士寫一封信!”

“吳爾成,宋意他們,密謀推周延儒重新入閣!”

“不可能!”

沒等沈光祚說完,一直沉默不語的陳贊中已經暴怒的拍著桌子蹦了起來。

這可不僅僅是一封信的事兒,還關係到陳贊中,陳家的整個政治立場,他陳贊中是東林書院出身,雖然在朝中一向以溫和派著稱,可他還是以東林黨自稱,一但這封信寄出去,他就像阮大鋮那樣,與大半的東林黨為敵了!昔日的盟友也得轉身翻臉,浙黨還未必接受他,這個後果,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接受!

“真的嗎?陳老弟?”

頭一次,毛珏看到沈光祚居然也能露出如此陰險邪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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