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孫振和陳子龍聽馬鋮說出官紳一體當差納糧、火耗歸公後大吃一驚,這兩個名詞具體意思他們雖然不知道,但是這二人都是積年的官員,自然能從字面上瞭解是什麼意思。
陳子龍上前捂住馬鋮的嘴小聲的說道:“我的督師大人,你瘋了不成?這種話可千萬不能亂說,如果傳出去一星半點,不止是你,就是元輔也要身敗名裂的!”
陳子龍的擔心可不是沒有道理,這兩件事已經觸動了官員的核心利益,不管實不實行,只要傳出風去,那商量這件事的官員都要倒大黴,不管你是閹黨還是東林黨。
張孫振也被馬鋮的話嚇的半死,他雖然想要推行一條鞭法,但與馬鋮說的完全是兩個東西,一條鞭法只是皮毛,而馬鋮說的是準備撅了天下所有官員的祖墳。
“仲和賢侄,這兩種新法你是聽誰說的?是元輔還是哪個文人?”
張孫振是馬士英的黨羽不假,但並不是什麼親信,現在聽馬鋮這麼說十分震驚,趕緊詢問馬鋮說的到底是聽誰說的?張孫振心中合計,如果這兩個措施是馬士英心中所想,那自己看來還是應該遠離馬士英,避免訊息洩露殃及自己這個小池魚。
但是張孫振想錯了,這種東西不要說是馬士英,大明朝沒有一個人能想出來或者敢想出來的,這都是馬鋮在後世看電視劇得知的。但是馬鋮可不能說看電視劇學的,只能說道:“這些都是小子自己想到的!”
張孫振與與陳子龍都知道馬鋮是什麼德行,雖然不說是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但是最多也就認識一籮筐,這種國家大計怎能是一個文盲想得出來的?所以這二人聽馬鋮說完後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馬鋮。
馬鋮看到這二人這麼看自己,知道這二人不相信自己,趕緊大聲說道:“這真是小子自己想的,小子雖然識字不多,但是可聰明瞭,每日勤奮思考,就是想要為父親分憂!有一天突然慧光突閃,這才想到這兩個良方!”
馬鋮雖然奮力解釋,但是張陳二人很明顯不相信他說的,張孫振這時根本沒心情管馬鋮的胡鬧,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仲和,人中,今天這件事一定要保密,如果漏出一點咱們三個就要大禍臨頭!”
陳子龍也知道事情重大,趕緊保證道:“藩臺大人請放心,卑職知道應該怎麼做!”
馬鋮看到這二人這在自顧自的說話,將他排除在外,趕緊在邊上問道:“張叔叔,那小侄剛才說的官紳一體當差納糧、火耗歸公何時實施?”
張孫振看馬鋮這個二桿子不懂事情輕重好懸沒氣死,沒好氣的說道:“督師大人,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說完張孫振端起茶來說道:“老夫倦了,就不留二位吃飯了,送客!”
馬鋮看到張孫振已經送客了,這才滿心不高興的站起身來帶著陳子龍出去。馬陳二人走了,可是張孫振卻心不能平,剛才馬鋮說的太讓
他心驚了,但是現在一想,馬鋮說的那兩條新法卻十分適合當前的形勢。
明末處於王朝末期,土地兼併已經達到極致,南直隸這裡大片土地都是屬於世家大族的,而這些世家大族因為種種特權,他們是不用給國家交一分錢的。可是國家卻需要錢行使國家的權力,國內叛亂需要錢,北方賑災需要錢,與滿清打仗需要錢,沒錢真是寸步難行。所以崇禎末年三大餉已經漲到了一畝地徵收一兩四錢的標準,可是最後朝廷徵收到的稅只有七百多萬兩,也就是說全國上下只有不到一千萬畝土地交稅了。
一個國家當然不能只有區區一千萬畝土地,那其他土地都去了哪裡?一個是大量宗室佔了土地,還有一個就是全國上下數不清的舉人、進士、官員強佔的土地。
其他的不用說,就在南直隸這裡,松江府的徐階家就佔了二十多萬畝土地,蘇州的徐泰時家也有將近十萬畝土地,剩下的常熟的錢謙益家,太倉的王世貞家,華亭的陳子龍、夏允彝家,哪家不是擁有數萬畝土地的大地主?
這些大地主仗著自己家中數代人為官的積累,與地方豪強勾搭連環,除了不交稅以外,連原屬國家的商稅、關稅、鹽稅也要染指。天啟年間原本還能在鹽稅、商稅上收上來幾百萬兩白銀,可是崇禎上臺弄到魏忠賢,將朝政全部交給東林黨這些正人,朝廷在這三項稅賦上再也收不上來錢。而天啟六年還能收上來六十四萬兩的茶稅,到了崇禎二年,只收上來區區十兩白銀。
張孫振原本就是御史,對朝廷這些稅收變化很瞭解,但是他在崇禎初年就被免官,也就對朝政沒了發言權。
這次張孫振重新成了封疆大吏,自然要將這幾年在家中規劃好的理想好生實踐一番。不過張孫振個人水平有限,讓他發明什麼新法那是不可能了,所以張孫振才要拾張居正牙慧,在南直隸實行一條鞭法。
一條鞭法並不是張居正首創,但確是張居正推廣到全國,所以張居正在歷史中留下了能吏的大名。張孫振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是也想學習張居正青史留名,所以在聽馬鋮說的這兩個新法名字後大喜,趕緊給馬士英寫了一封書信,將馬鋮說的新法解釋一遍,然後詢問馬士英什麼意見。
張孫振在府中給馬士英寫信不提,馬鋮與陳子龍出了門,馬鋮也沒和陳子龍說話,而是騎上馬帶著親兵就往城外走。陳子龍原本想要回衙門,但是被馬鋮親兵脅迫,沒辦法只好跟著馬鋮一同出了城。
布政使衙門門前的大街叫道前街,往西與蘇州胥門相連,出了胥門四十多里外就是太湖,蘇州城與太湖中間都是上好的良田。這時候南直隸夏糧已經收割完畢,按道理應該種植秋糧了,可是這幾年因為小冰河影響,不等秋糧成熟寒流就會南下,到時候滿地的稻苗就會被凍死,所以南直隸的秋糧都被改成種植些早熟的農作物,比如白菜等青菜。
馬鋮一言不發帶著隊伍出城二里,正好看到路邊一塊農田,一個老翁帶著兩個中年男子正在耕種。馬鋮停下腳步,來到農田邊上,對著那個老翁叫道:“老人家,你過來一下!”
那老頭帶著兩個兒子正在種地,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抬頭才發現不遠處站著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年輕人,穿的衣冠華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這個年輕人身後站著一百多個魁梧大漢,都穿著明軍那種大紅色軍服。
這老頭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面前這個年輕人必定是什麼大人物,弄不好還是什麼衙內之類的,趕緊帶著兩個兒子跪在地中,高呼拜見衙內大人。
馬鋮看到將這父子三人嚇成這個樣子,趕緊和顏悅色的說道:“老漢,你們過來,我有些話問你們!”
看到馬鋮和藹可親,那老漢才戰戰兢兢的來到馬鋮面前,跪倒說道:“不知這位衙內叫小老兒有什麼事情?”
馬鋮看到這個老頭滿臉的皺紋,年紀足有六七十,他的兩個兒子也有四十多。
“老漢,你今年貴庚啊?”
那老頭不知道貴庚什麼意思,馬鋮身後的顧勇說道:“問你多大年齡!”
顧勇的語氣有些重了,嚇的老頭半天不敢說話,馬鋮瞪了顧勇一眼,擺擺手讓他離遠點,然後又問道:“老漢,你多大了?那兩個是你兒子嗎?”
看到馬鋮這副模樣,那老漢才說道:“小老兒四十三了,那兩個是我的兒子,阿大二十六歲,阿二二十四歲。”
原來是父子三人,不過這年紀也差的太多了吧。馬鋮今年二十二歲,雖然久經戰陣有些顯老,但是也比那個阿二年輕太多。至於這個老漢,年紀與身後的陳子龍相仿,怎麼長的如同陳子龍的爺爺一樣。
馬鋮轉身問陳子龍:“陳先生,您今年貴庚?”
“回大人,卑職萬曆三十六年生人,今年四十一歲!”
馬鋮看了看陳子龍,又看了看那老頭,明明只差兩歲,怎麼如同兩代人一樣。陳子龍玉樹臨風,再加上垂到胸前的短鬚,一副佳公子的模樣,說他三十出頭都有人相信。可是面前這個老漢,長的飽經風霜,看相貌足有六十歲。
陳子龍被馬鋮看的不好意思,只好低聲解釋道:“大人,百姓田間地頭每日勞作,風吹日曬的年紀顯大也算正常!”
看陳子龍不好意思,馬鋮也就不在看他,而是轉過頭去問道:“老漢,這是你家的田嗎?每年收成怎麼樣啊?”
那老漢看馬鋮問他,侷促的回答道:“回這位大人的話,這不是小老兒的田,這是城內陳舉人的田,小老兒是陳家的佃戶!”
陳子龍當了一年多蘇州知府,對城內的大小世家很瞭解,趕緊低聲說道:“大人,這個陳舉人叫陳道選,是萬曆四十六年的舉人!”陳子龍說完又看看馬鋮,然後接著說道:“是卑職的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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