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行者以狼狽姿態摔進如海洋般的摩拉堆時,鍾離和夜蘭也先後降落在未被摩拉掩埋的石臺邊緣。
熔鑄車間乃是璃月境內最為核心的機密要地,就連夜蘭也是首次踏足此處。
她雖透過多種渠道詳細瞭解並研究過黃金屋地下的建築結構、換防班次等資訊,但不得不說事實與想象的差異還是頗為巨大。
單就說面前這片廣袤的黃金海洋,那種耀眼的輝光讓夜蘭都感到心神俱震。
熟讀提瓦特通史的她知道,璃月先民為了修建黃金屋,幾乎把港口南邊的整座山體都掏空了,現在單看車間的縱深就知道,這段記錄恐怕還真沒誇大其詞。
他們現在身處的熔鑄車間應該是在黃金屋的最下層,夜蘭與鍾離就站在車間中央的八角浮臺上,如同在金幣之海里浮沉的巨大航船。
浮臺的每個角落都安放著筒狀的鍊金萃取設施,運輸原材料的甬道如蛛網般向四周延展,又在靠近邊緣的主熔爐處匯合。
黃金屋產量巔峰之時,連通鍊金裝置的所有通道都奔湧著液態的黃金,這些流動的財富注入巨大的鍊金裝置進行提純萃取,如泵入璃月心臟的血流。
提純後的金液最終在浮臺下方安置的鑄造裝置中冷卻塑形,半成品的摩拉批次堆放在車間裡,等待群巖國度的主人為其賦予摩拉之名。
車間正中央的八角浮臺被這些複雜裝置包裹,遠遠望去,好像被關進金絲裝飾的鳥籠。
感受到車間空氣裡傳來的炙熱氣息,夜蘭沒來由的心頭一突,仔細環視四周後才發現果不其然,名義上已經完全停產的黃金屋,此時仍然有兩條生產線處於運作狀態。
主車間的熔爐在與至冬執行官的戰鬥之中已經基本損毀,被維修人員拆卸下來,只留下底座與框架,但殘餘的零件稍做拼湊,似乎還可以繼續使用。
金礦原料倒入主熔爐融化除雜,然後從熔爐另一端的甬道里流淌出來,沸騰的金水進入浮臺最遠處的鑄造裝置,衝壓完成後不等冷卻,直接掉在其餘的摩拉上,發出叮叮噹噹的悅耳聲響。
鍾離也意識到黃金屋並未完全停產,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微妙。
在執行自己的退休計劃之前,鍾離就考慮到失去神之心後的摩拉生產問題,在前幾年的請仙典儀中降下神諭,要求黃金屋提前鑄造提瓦特大陸未來四十年所需要的摩拉。
至於四十年後……就交給人類自行處理吧。
不過在印鑄結束後,摩拉的生產理應是暫時終止了。
鍾離視線微側,望向正在觀察四周環境的夜蘭。
“夜蘭小姐,方才在路上時,你似乎就在言說摩拉之事……其中可有什麼隱情?”
夜蘭瞥了鍾離一眼,踩著腳下的摩拉,來到衝壓裝置前仔細察看,順便為對方解答疑惑。
“帝君仙逝玉京臺當日,尚在璃月供職的七星八門之首共同查驗了黃金屋裡的摩拉與金幣原胚餘量,各方當場達成了過渡期內黃金屋管理的諸項事宜。”
“他們約定以查驗之日為起始點,黃金屋就此封閉,除七星意見達成一致外,黃金屋的儲幣量自此不再增加,在那之後,璃月七星便以遵守契約為由封鎖了黃金屋。”
聽著夜蘭的講解,鍾離點了點頭應和:“很明智的做法……畢竟如今的摩拉存量不會再增加,七星的確需要好好討論未來的處理策略。”
“這黃金屋乃是帝君宏誓之地,假以時日,說不定真能研究出什麼,誰得到的好處更多,或許就能掌握璃月未來幾十年的命脈。”
鍾離抬頭環視著車間頂部用來維修加固建築結構的支架,以食指抵頷。
聯想到夜蘭的身份與之前的論調,露出恍然的模樣。
“……原來如此,你懷疑玉衡家族與輝山廳在操縱摩拉生產之事。”
事到如今,夜蘭已經懶得探尋鍾離極為敏銳政治的嗅覺,以及難以用常理解釋的先知先覺了,只是點點頭承認。
“值此多事之秋,總務司的預算著實有限,玉衡星及其背後的家族肯自掏腰包,將黃金屋的改建修復工程整體承包下來,無疑是替總務司解了燃眉之急。”
夜蘭聳了聳肩,似乎想表示她對刻晴本人並無偏見。
“但如此一來,黃金屋反而變成總務司眼皮子底下最大的盲區,畢竟外面有黃金屋衛隊攔著,出入都要專門的信物,除了那些每天都需要進出施工現場,被總務司發放了長期通行證的施工人員以外。”
“銀原廳的造神計劃絕非幾日之功,若沒有七星權屬的內部人員策應,寧蘭又怎敢如此大肆行事;若當真沒有利益驅使,玉衡家族又怎會主動承擔黃金屋的重建工作。”
聽著夜蘭頭頭是道的分析,鍾離金色的瞳孔在遠處閃爍火光的掩映下,呈現出與摩拉相似的金光。
“以普遍理性而言,此種判斷並無缺漏之處,但銀原廳裡也不乏聰慧之人,豈會不止如此行事惹人懷疑……何況在缺乏實證的前提下便懷疑玉衡家族,未免有些過於武斷。”
夜蘭輕笑著搖頭,眼神里還帶著些許嘲諷的意味。
“我也希望不是,但我的工作就是防微杜漸,然後將任何可能的威脅扼殺在搖籃之中,哪怕最終錯了,我也會將其視為必要的犧牲。”
“您或許看不慣這點,但旁人的態度對我而言,並不重要。”
在許多人的記憶裡,夜蘭似乎極少將他人看作同行的夥伴,更多的是交易與合作物件。
可她並不總是這般單槍匹馬,許多年前她也曾有相同身份的戰友,在黑暗中相互扶持前行。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曾經並肩的戰友們接連犧牲,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夜蘭總是活到最後的那個人。
即使痛苦萬分,夜蘭也只能繼續踉蹌前進,她時常親手處理同伴的屍體,為了不留任何痕跡,對戰友的家人也只是解釋說是在外出工作時,不幸遇到了強盜山匪。
夜蘭也曾認為犧牲是相當崇高的事情,可她後來見到的是戰友的犧牲被掩埋在塵埃裡,他們躬身的黑夜永遠等不到黎明降臨。
“不,恰恰相反。”
鍾離搖了搖頭,眼尾的那抹硃紅卻被火光輝映得更加明亮,平日鎏金眸子中透出的幾分威嚴也無端柔和幾分,或許是錯覺,夜蘭總覺得此時的鐘離竟多了些人情味。
“凡能以一念貫徹始終者,這份意志便能匯聚為願望,它是屬於你自己的東西,既不可動搖,便無是非功過,無人能夠置評。”
聽到鍾離的話,夜蘭稍感意外,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車間邊緣的鐵門外便傳來一道冷冰冰的女聲:
“幾位夜遊至此,倒是頗有雅興……有什麼話,不妨當面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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