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暮聲(6/6)

作者:裟欏雙樹
為你準備的齧魂錐,她吃的每一塊新品棉花糖,都是加了特殊材料的,是我的心血呢。我知道你還是有些本事的,要拿走你的身\_體並不容易。而且你知道,齧魂錐只在當事人的心智全無防備的時候出擊,才能達到最佳效果。所幸,我做到了,很順利。”她從任曉宸身\_體裡將那根絲抽盡之後,那孩子的脖子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血點,“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這些笨孩子怎樣,他們已經輔助我完成了任務。我會洗去他們的記憶,送他們平安回家。不枉你做了這麼大犧牲去拯救倉們,偉大的裟欏姐姐。”

我呼了口氣,身\_體裡的痛楚已消失得差不多,我試著站起來,對她擺擺手:“我說過的,別亂認親戚。我無福消受你這樣的妹妹。”

“可是……”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別有深意,“許多許多年前,我就是這麼叫你的。”

我略略一怔。

她恢復了揶揄的神態,還故作天真地睜大了眼睛,那雙本屬於我的眼睛,認真說:“對了,好心提醒你一句。齧魂錐是一種特別的咒毒,它可以將你的一切變成我的。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解咒的。當有人認出,你才是真正的裟欏時,這個咒就算破了。不過記住,你自己告訴或者暗示別人的可不算,得別人‘主動’認為你才行。還有,中了這種咒毒的妖怪,不再有任何法力,你現在所擁有的,原來屬於我的身\_體,跟普通人類沒有區別。”

我只是靜靜地聽,不做任何提問或者評論。

看見我似乎沒有任何反應,她倒有些沉不住氣了,冷笑道:“雖然我這個身\_體配你是綽綽有餘,不過有一點不太好。來年無色花開之時,你沒辦法回到真身裡去了,因為你在一天之內,弄丟了你的真身,以及……”她滿意地撫摸著“自己”的頭髮,“以及你修成的這個人形。你知道的,要是不能回到真身裡吸取元氣,你就會消失。”她頓了頓,扳著指頭數了數,“差不多還有一年時間。當然,如果在這段時間裡,有人認出了你,替你拿回屬於你的人形,再從我家主人手裡奪回你的真身,若能完成這兩件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的話,我就承認,你樹妖裟欏的本事,的確在我之上。”

“我從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我淡淡道,打了個呵欠,看著那幾個被她弄暈在地的無辜孩子,“只是希望你言出必行,將這幾個小鬼完好送回。”

“這是自然。”她一挑眉,笑,“我也算待你不薄,留你一條性命不說,還送你一家不錯的小店。你看,你依然還是能當你的老闆娘,不過是換一個環境而已。”

“嗯,謝謝啊。”我笑得特別開心,“你也是,祝賀你從今天起,翻開了你人生的新篇章,以我的身份,在這個有趣的世界有趣地生活下去。我也要提醒你一下,小心我店裡那一胖一瘦兩個禍胎,他們絕對有把你氣個半身不遂的潛質呢!”

“互相祝賀吧,暮聲的‘新’老闆娘,恭喜上任。”她仰起臉,朝我拋了個媚眼,接著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掏出了幾張鈔票扔給我,“差點忘了你現在沒有法力了,這裡是郊區,你要回暮聲的話,只能打車了,哈哈哈。”

留下一串嘲諷的大笑,我看著另外一個“我”,熟練地駕了雲,帶著那四個孩子,以及從我這裡拿走的一切,飛往雲端。

空中,有人似乎還嫌將我打擊得不夠,又喊了一聲:“這個送你留個紀念。”

一個小玩意兒,從半空中飄落下來,掉在我面前。

一張塔羅牌,死神。

我看了看那張牌的朝向,仰起頭,笑容不減地對著那個遠去的傢伙說了一句——“親愛的,你給我的死神,依然還是逆位。”

我將那張牌拾起來,收起。別人送我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收藏。

【九】

人生就是這麼奇妙的。我一直堅信這一點。

你們看,一夜之間,我莫名其妙從不停的老闆娘,變成了暮聲的老闆娘。

坦白講,我還是有點難過的,我存下的那麼多金子,現在全變成別人的囊中之物。

連胖子和瘦子那兩個猥瑣男,現在也成了別人的手下。

難怪暮說,我會失去一切。

我搭了三個小時車才回到市區,不能駕雲的確不方便。

站在暮聲的店堂裡,我看這裡頭還沒賣完的棉花糖,開始計劃自己要怎麼利用這間小店維持生計了。因為回不到真身裡而死去,我還算死得正常吧,可如果因為沒錢吃飯餓死了,那才真是窩囊!

我開始清算店裡的一切固定財產,哪些值錢的可以變賣套現,用來做一些小型投資什麼的。

當然,我也想過向九厥之類的傢伙求救什麼的,就算他們不能替我解開毒咒,起碼也願意將我當個米蟲一樣養一養吧?不過這想法很快被我否決了。其一,那個陰險的假樹妖肯定會時時監視我;那個時候還不宜將我的朋友牽扯進來。其二,九厥未必會相信我的話。因為妖怪們都是以“氣味”來斷定身份,妖怪們千變萬化,各自的“氣味”卻像DNA一樣不可複製,我如何能讓九厥相信,一個沒有裟欏味道的身\_體,才是真的我,這太麻煩了。

大多數時候,我還是習慣獨立解決問題。

我在暮聲的門口掛了個“暫停營業”的牌子,我學要一點時間,安靜地想想接下來我要做點什麼。

是夜,我從冰箱裡翻了一盒泡麵泡上,吃得很香。以前我從來不覺得這種垃圾食物是美味。看來,換一種身份生活,也不是壞事。

我太會安慰自己了。

白天,暮對我說的那句話——“許多許多年前,我就是這麼叫你的”突然躍上了我的腦海。她的神情,不像信口胡謅。

我跟她認識麼?而且還是“許多許多年前”就認識?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想著想著,突然覺得頭痛。將筷子一扔,爬進裡間的床-上躺了下來。

她的床,像我的床一樣乾淨,也有淡淡的香味,枕頭也鬆鬆軟軟,睡上去,就像睡在我自己枕頭上一樣。

折騰了這麼久,我第一次作為一個“普通人類”,沉沉入了夢鄉。

“裟欏姐姐,你帶我走吧!”

“那可不行,我跟你不一樣呢。”

“為什麼不一樣?我們難道不是出生在同樣的地方?”

“我都說了,我們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你可以的,我也可以呢!我想跟姐姐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呢!”

“留在這裡,對你更好。”

“說謊!你說謊!你說謊!你能的,為什麼我不能!”

午夜夢迴,我被兩個爭吵不休的聲音驚醒,那一段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匿藏了不知多少年的對話,突然一點點喚起了一段已經被我遺忘的記憶。

我起了床,推開窗戶,把昏沉的腦袋伸往撲面而來的涼風裡。

暮……暮……

驀然,我突然恍然大悟。

為什麼我看不透這個女-人,為什麼我無法從她身上察覺出任何妖氣,為什麼我從一開始就對她有親近感……

這時,我才知道了答案。

這世上,能修煉成人的樹妖很少很少。正因為修煉成人很難,所以成了人形的樹妖通常比別類妖怪本事要高一點,以氣味來辨別對方身份的能力也是最強的。但,樹妖們唯有對自己同類的氣味,是無法察覺的,尤其是那些與自己生長在同一片土地的同類,氣味往往都是相似的。

窗外沒有月色,空中的黑雲,一片比一片厚,厚得快要從天上掉下來似的。

我的心,突然也像我看到的天空一樣。沉得快要掉下來。

暮,是我的同類,一直與我相同的,樹妖。

【十】

“主人,你要的東西,我已經順利取回。”

她恭敬地奉上那黑色的皮囊。

寬敞而空曠的房間裡,只有一張碩大的桌子,一張椅子,黑色的地面上,堆滿了書籍。

坐在桌後的男人,在一張紙上畫著什麼,只略略點了點頭,示意她放下。

房間裡幾乎沒有什麼光線和聲音,只有男人的筆尖在紙上移動的沙沙聲。

“主人,我……”她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渾厚。有一種實實在在的重量。他略略抬起頭,一雙獵鷹般冰冷的眸子,在黑暗裡一閃而過,片刻後,他又埋下頭,“沒事的話,出去吧。這次你做得很好。”

“嗯!”她像受了獎賞的孩子,高興地退了出去。

房間裡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微弱的光線緩緩移動到男人手下的紙上,依稀可以看到,那紙上,是他畫的,一個女-人的肖像。

【尾聲】

三天後,“我”的暮聲,重新開業了。

還是賣棉花糖,可是,我不會做,我去隔壁街找了個會做棉花糖的小販來店裡兼職。還好這個新幫工要價不高,做出來的棉花糖味道還行,雖然跟暮用妖術做出來的相比。味道上少了一點創意。但還是有銷路。

不過,真正賺錢的可不是隻靠賣棉花糖,別忘了,我也是會佔塔羅的。對這種工具的純熟,我已經到了不需要依靠任何法術的程度。用手裡的牌,替那些找上門來的糊塗蟲找到丟失的貓貓狗狗,或者向那些心中有困惑的人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議,然後順便收幾個小紅包什麼的,這樣的日子也不錯啦。

暮留給我的那張死神牌,我放在臥室裡,梳妝檯上最顯眼的位置。

當然,我是倒著放的,因為它每次都是以逆位的狀態出現的。

逆位死神——置諸死地而後生。

我歷來都是這麼替人解牌的。

我覺得我還是有做生意的天分的,起碼,一個月下來,暮聲的營業額還不錯。找我做占卜的人,比買棉花糖的多得多。

許多被暮聲搶走的客人,又回到了不停。他們說,還是不停裡的甜品比較好吃。雖然不停現在跟我好像暫時沒有什麼關係了,但聽到這樣的評價,我還是很欣慰。

任曉宸和小胖子他們,偶爾也會來了暮聲,但是,我相信暮的確是抹去了他們的記憶。

雖然他們一生都不可能記得曾發生在他們生命裡的那段驚心動魄,也一生都不可能記得我這個拼了全力將他們救出來的妖怪,但我只要一看到他們年輕明亮的臉孔,看著他們還好好地生活在這個時間上時,我就覺得,這筆生意,我也不是太虧本。

有一天,胖子和瘦子也來了。這兩個傢伙,還是猥瑣依舊,藉著買棉花糖之機,問我要手機號。當然,最後被我用掃把打出去了。

我分明聽到抱頭鼠竄的胖子對瘦子說:“怎麼這個老闆娘比我們家的老闆娘還兇猛?”

我暗笑著拍拍手,能比你們家老闆娘兇猛的,世上能有幾人。

至於將來怎麼樣,我不知道,雖然我有塔羅牌,但我從沒有動過替自己占上一卜的念頭。

我不敢?怎麼可能,射手座樹妖的字典裡,從沒有這兩個字。

我只是覺得,正因為未來充滿了各種變數,生活才變得有意義,只要我們真誠的天性不曾改變,我們努力的目標不曾改變,我們充滿希望的期待不曾改變。

我在暮聲的店堂裡,掛了一幅我自己寫的“對聯”,呃……好吧,我們勉強叫它對聯。

上聯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下聯是:千金散去還復來。

橫批:隨遇而安。

尾巴上,還有我畫的一個笑臉。

不管我是不停的老闆娘,還是暮聲的老闆娘,不管我變成了什麼模樣,我,還是我。樹妖裟欏,射手座,生於漫天飛雪的十二月,浮瓏山巔。

當然,我還確信,與某人的一場戰役,只是開了個頭。
本章已完成!
(←快捷键) <<上一页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