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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九厥(5/6)

作者:裟欏雙樹
上你本是武將之女,性格剛毅,不守禮數,她必以為你是上天派來向她尋仇的妖孽。以武后的狠辣,能留你到現在,已是你福厚。”

九厥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點醒夢中人。李準銀牙緊咬,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荒唐!”蘇秋池暗罵。

“隨我走吧。”九厥朝她伸出手,“皇宮不是你的地方。”

“不行。”李準搖頭,看著蘇秋池道,“我若逃了,蘇家必被治個欺君之罪,滿門抄斬。他外公也會被牽連。”

“你昏頭了麼?”蘇秋池瞪大了眼睛,“誰知道我來過?我可是跟著這個神仙穿牆進來的!”

“我聽一些老宮女講,皇后身邊有一妖僧,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只要你來過我身邊,他便能從任何凡人看不到的蛛絲馬跡中知道你的身份。”李準深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擠出個揶揄的笑容,“雖然我與你這呆子沒有什麼交情,你還總惹我生厭,但,若因我害你們全家不得善終,這樣的事,我做不出。你們快走吧。”她將九厥與蘇秋池往外推,“今後定有機會再與你們把酒言歡,弄樂起舞。”

“少廢話!”九厥少見地露了怒氣,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抓住蘇秋池,“都跟我走!”

拉扯中,九厥的手觸到李準右腕的翡翠鐲,不禁皺了皺眉頭,旋即又歸於平靜,拉住二人穿牆出宮而去。

【012】

九厥沒有帶他們回紫竹林,更加沒有飛去任何一個天遠地遠的地方避難,他們就在長安城水桶巷的民居里住了下來。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掩藏形跡。離敵人越近的地方,越容易被忽略。九厥這麼說。

蘇秋池始終還是擔心李準說的話,怕給家人惹來麻煩,沒敢馬上回蘇府,打算過些時日,確定沒有什麼風吹草動後再回家。蘭亭也跟了過來,細心照顧他們的起居。

蝸居於水桶巷的第三天,喬裝外出透氣的李準與蘇秋池,發現長安城裡多了許多自邊境逃回的難民,個個疲憊不堪,傷痕累累,那些婦-人懷中的幼兒,個個骨瘦如柴,有些還斷了手腳,悽哭不止。李準與蘇秋池看的憋悶,將身上所有音量都給了他們後,二人一路無言,鬱郁返回。

不多時,東突厥二十四酋叛亂的訊息,傳遍了長安,邊關戰火四起。再傳來的,竟是唐軍節節敗退的戰報。情勢危急,朝廷再徵重兵,皇帝遵武后之建議,率三十萬大軍,反擊東突厥。

今天,中秋佳節。儘管邊塞-戰火熊熊,長安城仍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這個晚上,他們聽說了兩個訊息——第一,裴行儉大軍將於明日發兵突厥。第二,皇帝派了大隊人馬,包圍了蘇府,以及蘇秋池外公所在的宰相府,說是在這兩處發現了突厥--奸-細。

蘭亭做了一大桌子佳餚,九厥替李準與蘇秋池斟酒,這對冤家,這餐飯卻吃的異乎尋常地安靜,一言不發。

九厥也很沉默,潦草喝了幾杯酒後,道:“中秋佳節,總該有些節日慶祝。我替你們準備了一臺皮影戲,出來看看吧。看完之後,你們要做什麼,請便。”

蘇秋池與李準放下碗筷,愣愣地看他。

外頭的院落,早已置好了布幕,兩個皮影匠人整理著箱子裡那些薄如蟬翼的人偶物事,兩個專管奏樂的正擺弄著二胡與豎笛。

這出戏,蘇秋池與李淮從前都未看過。講的內容也倒新鮮——天界中,有位專管釀酒的仙童,只因失手誤殺了那偷仙酒喝的雪狸貓,招致那畜生的主人,專管天界四門進出的守固星君的報復。這守固星君,仗勢乃天后胞弟,終日遊手好閒,性格乖僻,心術不正,為了給他養的狸貓出氣,竟揹著天界眾仙,將這本自妖怪修成的仙童打回原形不說,還欲將之投入丹爐中毀個徹底,幸而被路過的鎮守北方天門的大力金甲神阻止。這金甲神神職低微,且最好杯中之物,平素沒有幾個朋友,但那仙童知他秉性忠耿正直,雖然魯莽,卻有善心,於是常分一些仙酒與他解饞,一來二去,算成莫逆。金甲神將守固星君的罪行稟告於天帝,天帝大怒,但念及天后顏面,只罰他的小舅子閉門思過。仙童雖是避過一劫,金甲神卻沒那般的運氣。就在一箇中秋之夜,金甲神又醉了酒,正在天門下酣睡時,守固星君伺機而出,竟將他推下凡間,入六道輪迴不說,還施法將金甲神的元靈劈成兩半,誓要這礙眼之人永世不得返回天庭。後來罪行敗露,天帝不顧天后懇求,將守固星君逐入輪迴,再不得踏足天界半步。而那元靈被分成陰陽兩半的金甲神,亦轉世為一男一女,流落紅塵,世世迴圈。那仙童則苦心修煉多年,待到成為能獨當一面的釀酒仙官時,他以尋釀酒原料之名,於塵世中尋找金甲神轉生的一對男女。但,只因金甲神是意外墜入凡間,身上沒有墮天印,要找到他,實非易事。那仙官千百年來,都在人間兜兜轉轉,他知道,只要在九百九十年後的中秋,尋到金甲神轉世的一對男女,從他們身上取出陰陽各半的元靈,合二為一,金甲神便可迴歸天界,重掌神職。

這場皮影,在那仙官在一座名叫“翠微”的山裡偶遇的一對男女時,結束。

遣退了皮影戲班,四方的院落裡,只餘九厥與蘇秋池、李準三人,還有空中那一彎鐮刀般細利的月亮。蘇秋池與李準呆呆看著剛剛那布幕所在的位置,彷彿那場皮影還在繼續。

“真的麼?”他們二人,又一次異口同聲。

“我用了近千年時間,賭窩能找到你們。”九厥的藍髮,在夜色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華,“可見,我贏了。”

“這……哪裡會有這般的事情……”李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看著蘇秋池,“我與他,各是天神的一半元靈?”

九厥點頭,說:“隨我回天庭復職吧,大力金甲神。”說罷,便朝他們伸出手去。

“等等!”蘇秋池突然擋開他的手,像踩了毒蛇似地跳到一旁,“我沒打算過跟你回什麼天庭。”九厥一怔。

“我不知道什麼金甲神,我只知道我叫蘇秋池,我爹與外公,還有我蘇家上下幾百口,現在正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這必是武后搞的鬼。我不可能不管他們的死活,跟你上什麼破天庭當什麼破神仙!”蘇秋池從未用這麼嚴肅而慎重的口吻說過話,“我今夜一直在想的,只有一個問題,就是如何救我家人與水火。別的,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李準第一次用佩服的眼光看著蘇秋池,開口道:“不管那戲裡說的是真是假。我所知道的是,過去與將來對我都不重要。過去已成既定,多想無益,將來尚未發生,多想也無無益,我看重的,只是我的現在。我能把握的,也是現在。過去的我,將來的我,都不及現在的我。九厥,你的好意,心領了。”她朝他明媚一笑,“我從未像現在這般,確定自己要去做什麼。如果可以,我們能不能當那場皮影戲,只是一場皮影戲?”

“過去的我,將來的我,都不及現在的我……”九厥喃喃重複著李準的話。

李準與蘇秋池,生平終於有了真正的默契,對望一眼,毫不猶豫地朝大門走去。這時,蘭亭突然現了身,手裡捧著兩杯酒,擋在他二人面前。

“小鬼,餞別酒麼?”蘇秋池一挑眉。

“以後好好服侍你家主人,他是個好人。或者好神仙。”李準對著蘭亭附耳,說罷兩人端起了那兩杯倒映著夜色的美酒。然而,九厥一個箭步上來,打翻了他們的酒杯,二人正錯愕,他背過身朝屋裡走去,只對他們扔了一個字:“走!”

天漸微明時,蘭亭站在燭火熄去的房間裡,望著那立在窗前的高挑身影,問:“只要他二人一死,金甲神的元靈便能脫離而去,你便能帶其返回天庭。為何不讓他們飲下毒酒?這是讓金甲神歸來的唯一方法。如今錯過,再無機會……唉,你等了九百九十年哪!當初我見你與他們那般親近,便擔心你無法動手。果然……”

“蘭亭……”他低喚了一聲,聲音暗啞無比,“他二人剛才說的話,提醒了我,我似乎犯了一個錯誤。”

“什麼錯誤?”

“他現在是蘇秋池,她現在是李準,是不是金甲神,又有什麼要緊?”天邊的第一縷晨光輕撫著九厥俊美卻略顯蒼白的面孔,“重要的是現在,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竟現在才明白。”

話音未落,他突覺一陣眩暈,身-子搖搖欲墜,眼前的一切,都化成了迷離的煙塵。

“主人!”蘭亭驚叫一聲,衝了上去。

【013】

招展的帥旗上,印著碩大威武的“裴”字。

三十萬大軍,士氣高昂,浩浩蕩蕩。

有人歡呼,有人垂淚,衣鞋乾糧,不斷塞-到即將走入一場生死之戰的親人與愛人手裡。一碗一碗的酒,喝光,又斟滿。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蘇秋池敲敲自己身上的戰甲,衝九厥笑:“威風吧?”同樣一身戎裝的李準,朝蘇秋池撇嘴,說:“也不知是誰在皇上面前嚇得話都說不清楚!”

“我那是太激動了!”蘇秋池狠狠糾正她。

昨夜,他們做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決定。李準領著蘇秋池,抱著必死之心,回到皇宮,為自己偷跑出宮的事,向皇帝負荊請罪。在武后發難之前,李準搶先向皇帝請命,懇求大唐皇帝,准許她這個公主披掛上陣,隨裴行儉將軍同赴關外,掃蕩突厥,將功折罪。若不能立下戰功,則埋屍關外,永不返中土。蘇秋池也同時請命,身為大唐子民,又是宰相之後,更當殺敵報國。

冠冕堂皇,合情合理。皇帝沒有反對的理由,武后也沒有。遠征突厥戰事兇險,幾人能全身而退?正大光明除了那塊心病,也不必擔心旁人閒話,自然准奏。

很快,圍在蘇府與宰相府外的官兵,撤得一個不剩。前夜,兩座府邸上的凶多吉少,在一場金鑾請命的壯舉之後,化為烏有。

“這是去打仗,不是去喝酒。”九厥看著蘇秋池得意的模樣,笑問:“不後悔?”

“我可能是腦子突然生了病。哈哈。不過,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替我家解圍,恐怕也到了該實實在在乾點正事的時候了。”蘇秋池用力撓了撓頭,“如果這次能打敗突厥人,我看我爹與外公再不會罵我敗家子了。滅了突厥賊子,我踩是真正的長安小霸王!對不對?”

九厥笑著點點頭,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個動作,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早日凱旋。”

“待我們凱旋迴朝之時,你必要備上幾壺好酒,我們再歡歌暢飲,笑談天下。”李準翻身上馬,一身銀白戰甲熠熠生輝,她衝九厥嫣然一笑,“紫竹林裡的時光,神仙也不及。我們只是有血有肉的俗人,如果這樣的生活是神仙眼中的墮落,那我情願留戀紅塵,無藥可救。”

“說得好。”九厥釋然地朝她揮揮手,“那壺酒,我等你們回來喝。”

“喂,我發了誓了。”蘇秋池突然從行囊裡取出那把舞馬銜杯紋銀壺,搖了幾搖,大聲說,“打敗突厥兵之前,我再不沾酒,這個酒壺我帶在身上,只等回來時灌上你為我們準備的慶功酒。”

九厥拿過那酒壺,從懷-裡掏出一個捲成細卷的薄紙,塞-進酒壺還給蘇秋池,笑:“千里循香來,笑對酒中影。珍重。”

大軍遠去,空留塵土,送別的人,直到再也看不見親人的影子方才抹淚散去,此去是生裡亦或是死別,不敢多想。

【014】

城郊野地中,九厥的臉色越發蒼白,他沒有駕雲,只是步行,而此刻,連步行也沒了力氣,坐在一塊大石上微微喘息。

“出來吧。你等這刻不是很久了麼?”他冷笑,似自言自語。

身後的老樹旁,三戒和尚現了身形,臉上盡是得意。

“守固星君,你連轉世成了和尚,都做不到心底澄明。”九厥斜睨了與他一眼,“臉腐神草都用上了。”

“呵呵,你沒有想到我會將腐神草的毒液煉成毒刺,暗藏於李準的鐲子上吧。”三戒大笑,“你與那丫頭如此親近,她有難,你必援手。你以為能逃出生夭,其實一切皆在我的計算之下。”這和尚也算是心機費勁了,連生在西溟幽海的毒潭深處的腐神草也找了來,一旦被這種草的毒液沾上,任何妖怪,不論修為高低,成了人還是成了仙,都會法力盡失,打回原形,無藥可救。

“我說過,早晚收了你這妖孽。”三戒看著身\_體已開始虛化的九厥,陰笑。

“你以為你贏了?”九厥泛紫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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