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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七夜 蜂鬼(1/9)

作者:裟欏雙樹
楔子

騎駱駝比賽真是一件有益身心的好事!因為這件事,我算了算,基本上一百年之內我都不用在洗碗了。敖熾把他的駱駝軍團挨個臭罵了一頓,反被它們噴了一臉臭臭的口水。

雖然沒有鳥語花香、山青水秀,單一的沙漠也十分歡樂啊。不記得以前是誰講過一句話,可能是我自己——去哪裡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誰去。

一切歡樂與有趣的源頭,大概就在這句話裡了。

今夜,該黑袍三號講故事,所有黑袍裡,三號的身材似乎最瘦,還總是佝僂著背,總是想把手腳並用去走路的樣子,醜的很。

他把自己塞-進一堆軟綿綿的墊子裡,沒有骨頭似得半躺著,嘴裡放出嗡嗡嗡嗡的聲音。

“有病啊!怪叫什麼!”

敖熾抓了一個蘋果砸過去,三號一把接住,嘻嘻笑問:“你們覺得剛才的聲音是什麼?”

“不是蚊子就是蜜蜂。”我答。

“是蜜蜂。”三號打了個響指,“好,那我就講蜜蜂的故事!女王殿下萬福!”

1

暴雨從烏沉的雲端瘋狂而下,犀利的雨滴穿過層疊的竹葉,無情擊打在一個於林中疾奔不止的男人身上,一件破損的雨衣裹住個小小的身-軀,被他緊-緊-抱在懷-裡。

男人很年輕,20出頭的樣子,一頭亂髮--溼--漉漉的貼在額際,他一邊跑一邊對懷-裡的小人兒說:“寧兒不怕……爸爸帶你去看大夫……你不會有事……”

想在泥濘的山路上順利奔跑,不是件容易的事。男人腳下一滑,順著斜坡滾落到一條不淺的山溝裡。待他被雨水迷了視線,從天旋地轉恢復正常時,顧不得胳膊上被山石劃得鮮血淋漓的傷口,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開雨衣,焦急地喊著:“寧兒……沒事吧?沒事吧?”

雨衣下頭的小臉蒼白如紙,小嘴微微翕開,長長的睫毛凝固在緊密的眼上,人男人怎麼呼喊都沒有一聲回應,一身藍花小裙子被雨水澆得透--溼--。

“寧兒……不要……不要離開爸爸!”男人瘋了一樣,把早已沒有了呼吸的女兒抱起來,拼命用臉去貼她冰涼的額頭,撕心裂肺地喊,“寧兒!起來!看看爸爸!起來啊!”

男人的眼淚與雨水混為一體,頭上的天空與心裡的天空,都在此時分崩離析

轟隆一聲巨響,從最深的雲層中爆出,一條細如髮絲的金線從空中筆直墜下,摩擦著空氣。燒出火焰狀的痕跡,以流星般的速度朝匍匐在地面上的父女撞去。

沉浸在至痛中的男人,沒有發現空中的異狀,只在一瞬間,恍惚覺得似有個大大的氣泡在頭頂上炸開,莫名的壓力將他的心臟往下一拽,緊接著一道搶眼的金光,從懷中幼女的心口鑽了進去,淺若朝暉的光暈瞬時從屍體中盪漾而出,溫暖的將失去生命的軀體包裹起來。

緊閉多時的幼嫩雙眼緩緩張開來,失神的眸子漸漸生出了光彩,小女孩的喉嚨蠕動這翕開的小嘴飄出一口壓抑已久的長息。

“寧兒……”男人驚愕又驚喜地望著復活的女兒,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又哭又笑,“你醒了!你好了!我的寧兒!”

女兒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眸沒有昔日的光彩,尚未恢復血色的臉上茫然一片,她抬起手移到他的肩上,用力一推,男人竟被她生生推開數尺,跌倒在地。

“寧兒……你……”男人不敢相信,弱小的女兒竟有這般力氣。

她沒有理會自己的父親,彷彿他只是個陌生人,深呼吸了口氣,她有些倉皇地看著四周,踉蹌著朝山溝的另一頭跑去。

“寧兒!你要去哪裡?”男人忍痛爬起來,追上去抱-住女兒。

只是稍微用力的一甩,男人便摔倒在泥濘裡,狼狽不堪,他費力張開被濺進泥水迷住的眼睛,看著那個往前奔跑的小小身影,絕望地大喊:“寧兒!回來!爸爸在這裡啊!”

“不要枉費力氣了,你跑不掉的。”

驀地,漠然的聲音在男人頭頂響起,他回頭一望,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男人,深黑的漁夫帽完美地遮住他的眼睛,線條簡單而挺括的黑風衣在雨裡泛著閃亮的青光。

不待男人對身後的不速之客作出反應,一把精巧的金色匕首刺開了雨幕,嗖地一聲刺進了女孩的脊背。

“啊”一聲慘叫,女孩倒了下去在冰涼粗糙的地上痛苦抽搐。

“你在幹什麼!!”男人被這一幕激怒了,他猛地推搡了那黑衣人慌忙撲到女兒面前,驚慌失措地抱起她,本能地想替她拔出那把匕首。可是,他的手剛一觸到匕首,便被一陣鑽心的刺痛給彈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出現在他的掌心,因為傷口形成的速度太快,鮮血在皮下呆滯了片刻,才慢慢滲出來。

“放開她,不要再碰那把匕首。”黑衣人走到他面前,冷冷道,“她不是你的女兒,你的女兒已經死了。”

“胡說!”男人的手憤怒地握成了拳頭,抱著女兒的雙\_臂反而更緊-了些,“她是我的寧兒!我的女兒!你這個瘋子,為什麼要傷她!她還這麼小!”

說著,他不顧一切地再次去握那把匕首,換來的卻不過是多一次痛楚,多一道傷口,匕首依然紋絲不動。

“這不是普通的匕首。”黑衣人猛拽住他的手腕,厲聲道,“再碰一次,你這隻手就廢了!”

“瘋子瘋子!”男人的臉被巨大的怒火扭曲了,淚水奪眶而出,“我只有寧兒了!我只有她了!她是我的一切,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我……我一度以為我失去了她,可是上天又把她還給了我!我不允許任何人再傷害她,絕對不允許!”

“她不是你的女兒!”黑衣人的聲音提高許多,似要把這個瘋狂的男人驚醒,“她只是潛入你女兒屍體裡的妖怪!”

男人固執地猛搖著頭,把女兒護得更緊:“我不聽你這個瘋子的胡說八道!她是我的女兒!她是!”

話音未落,他使盡全力甩開黑衣人的手,出乎意料地跪在他面前,邊磕頭邊央求:“求你了,放過我女兒!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唯一!”

傷口流出的血,從他撐到地上的手掌下流出,與流動的雨水混成一片混濁的紅,砰砰的叩頭聲不絕於耳。

面對一個絕望父親的祈求,黑衣人沉默了。

“受了傷……封在軀殼裡應該沒什麼問題……”

許久,他喃喃一句,然後蹲下-身,握住自己送出的匕首朝外一拔,一道清晰的傷口出現在女孩瘦削的脊樑上。見狀,他口中唸唸有詞,一手撫在傷口上,做了個朝外拉出的動作,另一手則揮起鋒利的匕首貼著女孩的背部劃了下去,又順勢在空氣裡一抓,動作麻利,快如閃電。

一聲淒厲的悲鳴從女孩口中發出,旋即便再沒了聲息。

“寧兒……”男人不知所措地搖晃著女兒,朝黑衣人大吼,“你對她做了什麼?”

黑衣人不說話,站起了身,從衣兜裡掏出個精緻的小錦囊,緊握的右手往錦囊裡一開,似是放了些東西進去。在他收緊錦囊的剎那,一點點藍色的光暈從錦囊口飄出,旋即消失在雨中。

“她沒事。”黑衣人把錦囊送到男人面前,緊抿的薄唇如刀鋒般銳利,“如果你想同她和平共處,那麼收好這個。若她今後有任何不良異狀,只要用力捏一捏這個錦囊,她便會老實下來。”

男人探了探女兒的鼻息,她的呼吸的確比剛才平穩許多,放下心來的他,迷惑而警惕地望著面前這個奇怪的黑衣人,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獵人。”黑衣人把錦囊扔到他懷-裡,又掏出一張白色手絹,從地上找了塊小黑石,在手絹上寫了幾個字後疊好,一併扔給他,“收好這兩件東西,謹記!”

說罷,他轉過身,踩著山溝一測的石塊,輕靈地朝空中一躍,轉眼便消失在雨中。

2

這孩子,長大後應該是個美麗的女-子吧。陶昂凝視著這個面相可愛的小病人。

那是一張細嫩得可以掐出-水的臉孔,黑而柔軟的齊頸短髮,帶著天生的垂墜感,整齊地散開在枕上,長密如扇的睫毛安靜地覆蓋住一雙半睜著的眼睛,嵌在裡面的眸子藍得像最明朗的一片海,多麼少見的顏色!看她的雙眼久了,視線竟像個沉入水裡的大石,不自覺往下陷,那片少見的美妙藍色,不期然間讓陶昂想起了他最近常做的一個夢——

漫天絢爛的陽光,從赤金變得湛藍,海底與天空像互換了位置,空曠無垠裡,幾片茸茸的羽毛緩緩飛旋,以一種好看的舞蹈之姿,快樂且自由地往高處飄搖。

陶昂的目光離開她的眼眸,眉頭微微一皺,只因她臉上那層缺了血色的蒼白,和不時因為某種不適而緊抿一下的小嘴,驀地讓他心疼。

“據說流羽在很久前就入院了,可病歷上沒有記錄她的入院時間,所以她的準確年齡我們都不清楚。”護士阿萍邊收拾著推車裡的藥品,邊惋惜地說,“這孩子很可憐的,剛入院的時候患上了CML,後來做了骨髓移植,本來以為她可以康復出院了,可又檢查出她腦下垂體分泌異常,整個身\_體都停止了發育,到現在為止,她的外表年紀看起來也不超過8歲。”

“為什麼病歷上會沒有記錄準確的入院時間和病人的真實年齡?”陶昂疑惑地問道。

阿萍搖搖頭,無奈的回答:“流羽的原始病歷遺失了,後頭新建的病歷就少了這兩項,具體原因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接手流羽這個孩子的時候,她的一切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我就知道這麼多。”

“誰是她的主診醫生?”陶昂又問。

“院長啊!”一提到院長兩個字,阿萍臉上即刻出現了春天,“據說當初這孩子被父母送到醫院來之後,她的父母就雙雙消失了,只是每個月把不菲的醫藥費打進醫院賬戶,從不來探望自己的女兒,反正我是一次沒見到過。這算哪門子父母哪!”她鄙夷地撇撇嘴,繼續道,“咱們院長看這孩子著實可憐,不但親自擔任她的主診醫生,平時對她也是噓寒問暖,還囑咐我們要多關心她,儘量讓這孩子有一種有家有親人的感覺。”

陶昂沒說話,只在腦中搜尋著關於院長這個人的記憶,印象裡,院長是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一塵不染的鏡片後是一對睿智而平和的眼睛。目前為止,他們只有過一面之緣,在他第一天到永復醫院上班時,照這裡的規矩,到院長辦公室同他打個照面,彼此客氣地寒暄了幾句。

“這個,陶醫生,我還要去給別人換藥,先走了。”阿萍跟陶昂打了個招呼,又把他拉到一旁,小聲說,“剛才我忘記鎖門,讓流羽跑出來的事兒,你可千萬別張揚出去啊,不然我這個月獎金要飽湯了!院長特別囑咐我們如果病房裡沒人,一定要把門鎖好,流羽畢竟是個特殊的孩子,萬一跑出去出了啥事,那可不好說了。”

“呵呵,放心,我不會說的。”陶昂笑了笑,“你快去忙吧,我看看這孩子就走。”

“嗯嗯!”阿萍千恩萬謝地推著小車走出了病房。

確定阿萍已經離開後,陶昂掩上門,臉上的微笑漸漸隱去,他從褲兜裡摸出一串鑰匙,把掛胡匙扣上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狀圓球捏在手裡,潮浪般的淡紅光華從圓球裡擴散而出,把陶昂的手指都暈染了同樣的顏色,並有陣陣輕微的有規律的震顫從圓球中心發出。

他把左手指輕摁在圓球的頂部,口裡默唸了一句什麼,圓球的光華與震動即刻停止下來,恢復成一個普普通通的玻璃球飾物的樣貌。

“終於找到了……”他把鑰匙收起來,如釋重負般喃喃道。

他無聲走到病床邊,歪頭打量著那個從一開始就視他如無物的流羽。阿萍說過,這孩子幾乎從不說話,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一樣。

陶昂與流羽的兩雙眼睛,存在於同個空間,卻沒有絲毫交集。這孩子的眼神,沉靜冰涼,有意隔離任何妄圖接近它們一切。

陶昂一掀醫生袍,很自然地坐在了地上,直起身來的視角,剛好與側臥在床-上的流羽的臉相對,或許這樣的高度,最適合一個成年人與一個孩童的交談。

“我叫陶昂。陶瓷的瓷,昂貴的昂。”他望著流羽,微笑著介紹自己。

流羽的半個臉,陷入蓬鬆柔軟的枕頭裡,藍眸凝固在靜謐的空氣中,視線似是穿透了面前的陶昂,散落在不知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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