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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第十二頁 致愛(11/23)

作者:裟欏雙樹
時間,永歡又變成了當年那個花一樣的俏麗姑娘。只是,補品能挽回她的生命與容貌,卻換不回一雙健康的眼睛,她依舊看不見這個世界。據她回憶,當初被人綁走之後,她被賣到了一戶人家,那家的女主人將她鎖在狹窄的水池裡,每天都要她哭,她哭不出來就用手使勁掐她的臉,還不哭就用針來刺,她的眼睛越拉越疼,眼淚越來越少,於是他們更變本加厲,用燒紅的烙鐵去燙她的肩膀和背脊。不到一年時間,她終於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了。一個清晨,她從噩夢中醒來,卻發現自己眼前只剩漆黑一片。作為一個無用的瞎子,這戶人乾脆將她賣給了馬戲團,又拿了幾輛銀子。

當她說出這段過去時,不止他心如刀絞,連一貫斯文的沈子居都拍桌怒斥那幫混帳。

之後,沈子居業積極找了一些名醫來替她診治眼睛,可惜都束手無策。

自住進東籬小築之後,九厥也來過一兩回,他還是從沈子居口裡才知道了這個從不自我介紹的人的名字。這個人的行蹤總是很飄忽,突然來,突然走,除了與沈子居聊聊天喝喝酒,便只是簡單地問問他們的狀況,他甚至都沒問過那個可憐的瞎眼姑娘叫什麼名字,只說,有需要就找沈子居,他錢多,不用替他節省。在知道眾大夫都治不好她的眼睛時,九厥想了想,說他反正要東遊西蕩去許多地方,也儘量替他們打探一下有沒有治療鮫人眼睛的方法,但不保證一定成事,若真尋到治療方法,第一時間便通知沈子居,讓他將一切所需藥材準備妥當即可。

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感謝這個萍水相逢的人了,在九厥離開之前,他追出去叫住他,突然抓起他的左手,將一枚亮閃閃的玩意兒用力“貼”到他的掌心。

“你這是幹嗎?”九厥抽回手一看,掌心裡卻什麼都沒有。

他認真說道:“我的鱗片。以後若你身陷險境,只需喊三聲我的名字,就算我死了,也會趕來。”

九厥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這是在詛咒我和你自己嗎?”

“當然不是。”他趕緊澄清。

九厥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啦,你也不用總記掛著什麼報恩不報恩的,我只是做了順便之事。你就別操心我了,好好照顧你那瞎眼妹子吧。告辭!”

這一走,又是許久不見蹤影。聽說,他只在沈子居大婚那天去了他府上一次。

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阿,若自己能有他一半本事,一半瀟灑,永歡也不至於吃這麼多苦頭。

此刻,端午繚亂的回憶被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打斷。不等他從地上爬起來,白色的馬兒已經停到他面前,搖頭晃腦,馬背上的九厥笑嘻嘻地跟他打趣:“嘖嘖,這天兒又不熱,你躲樹底下幹啥?”

他高興地站起來:“好久不見!謝謝你捎回來的藥方,很有效果。”

“那就好。”九厥跳下馬,打量著他的臉,“怎麼氣色這麼壞?沈子居不給你飯吃?”

“沒有沒有,沈公子一直對我們厚待有加。”端午趕緊澄清,又問,“這次來會多留一些時日嗎?”

九厥搖頭:“來看看就走,最近太忙啦,馬上要去特別遠的地方,可能三五七年都不來西安城了。”

“啊,那路上一定多保重啊!”

“這個自然,你就別擔心我了。”

“嗯,沈公子一早就來了,應該還沒走呢,你來得剛好。”

“咦?他最近常來嗎?”

“自打你捎帶回藥方,他就比平日裡來得勤了,每次來都帶一堆名貴的藥品跟補品。沈公子之舉,實在令我過意不去。”

“別別,他不缺錢,一點藥材補品就能換回一雙眼睛,他何樂不為?”

“你同沈公子都是難得的好人。”

“嘻嘻,我不一定是人的。”

“你就是一頭豬,也是我沒齒難忘的恩人。”

“這……就不能換個比喻?”

兩人邊說邊朝東籬小築那邊走,走著走著,九厥看著他走路的姿態,不禁問道:“你的左腿怎麼了?走路怎麼一跛一跛的?”

“哦……這個啊……”他趕緊說,“就是那天出去散步的時候摔了一跤。”

“散步?”九厥想了想,“哦!上回好像聽沈子居說,你常帶你妹子去秋山湖岸?”

“嗯,總留在屋子裡也不好,秋山湖岸景色優美,走一走,整個人都能精神不少呢。”

“那倒是,那地方我去過一次,光是一池靛藍荷花就百看不厭了。你挺會選地方嘛。”

“嘿嘿。”

一路行至東籬小築,還沒進門,便傳出一陣悠揚的《春江花月夜》,堪比天籟。

沈子居獨坐院中,專注撫弄面前那一家嶄新的琴,直到九厥都走到他面前了,才抬起頭,琴聲亦戛然而止。

“你這傢伙,婚禮一別,至今一載有餘,你再不來,我就當你不記得我這好兄弟了。”沈子居笑著起身,“正好得了一壺上好的西域葡萄酒,你回得還真是時候。”

“你們敘舊,我就先過去了。還要煎藥年。”端午跟他們打了個招呼,便高高興興地走開了。

他不懂品酒,也不識音律,更不會吟詩作賦,實在不適合加入這兩個人的談話。

每當看到九厥跟沈子居在一起煮酒話家常的場面,他總是想,人類老說相由心生,這兩個男子的心底得是多純良乾淨才能生得這般好容貌,反觀他自己……算了,不提也罷,反正,他現在的世界只在東籬小築與秋山湖岸之間,沒什麼人會注意到他藏在面巾之後的醜陋的臉,永歡就更不可能看到了。

回到房間,永歡已經醒了,正燥鬱地在屋間裡走來走去,時不時踢到凳子和桌角。

他深吸一口氣,換了另一副聲音,上去扶住她:“這是做什麼?踢傷了怎麼是好?”

聽到這個聲音,她頓時轉怒為喜,一把握住他的手說:“阿九大哥,你可回來了。藥好苦,我不想喝了,我們去秋山湖岸走走吧!”

“那可不行。”他晃了晃手裡的藥包,“新鮮的藥,我馬上去熬,喝完了咱們就出去散步吧。”

“好吧。”永歡沮喪地坐下來,抬起一隻手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又高興起來,“阿九大哥,我能看到白影子在晃了呢!”

“真的?”他欣喜若狂地握住她的手,“真的能看見了?”

“嗯,一點點。說明藥雖然是哭,但真的有效呢。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看到你了。”她抽出手,情不自禁地摸向他的臉龐。

他心下一驚,趕忙抓住她的手,有些慌亂地說:“你坐著,我先去煎藥。”

“咕嘟咕嘟”翻滾著的藥罐前,他拿著扇子輕輕扇著火。

她很快就能看見了嗎?!這是他多麼盼望的事!他的永歡終於可以跟從前一樣了。

可是,他又該怎麼辦?

阿九大哥……根本就不存在的一個阿九大哥……

不錯,他可能幹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對藍鮫來說,模仿聲音也是他們的強項之一,作為他們的遠親,某些海妖最擅長的技能,也是這個。在來到東籬小築的翌日,永歡醒來的瞬間,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突然就變出了另一種聲音,對,他想都沒想,便模仿出九厥的聲音,在一臉驚訝的沈子居面前,溫柔地安慰著永歡,順便編造出一個路見不平、從水缸裡英雄救美的“阿九大哥”。

之後,他將沈子居拉到一旁,說:“永歡一直很討厭我很恨我,現在她身\_體本就虛弱受不得刺激,所以請你……”

話沒說完,沈子居已然笑著打斷他:“不必說了。今後,東籬小築裡沒有端午,只有一個阿九大哥,如何?”

他感激不盡。

可現在看來,這個謊是撒不了多久了。

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這個謊言,能一直保留下去……

傍晚時分,正當九厥準備離開東籬小築時,端午突然喊住了他。

扭結了半晌,端午終於開口道:“這一別,又不知幾時才能相見。若永歡眼睛康復,我們大概就要啟程回去了,畢竟我們是藍鮫,終歸要回到海中。”

“也是啊,給我藥方的人說,不出一個月就能康復。看來我是趕不上替你們餞行了。”九厥笑道,“那就預祝你們一路順風,以後多長個心眼,別再被人坑了。”

“我有個小心願。”

“啥?”

“你是我,甚至是我們整個藍鮫一族的恩人,以後若無緣再見,能不能留一幅肖像給我?”

一聽這話,出來送行的沈子居當即拍手道:“這個也好!不嫌棄的話,由我來代勞吧。”

“沈公子會畫畫?”

九厥哈哈一笑:“除了殺人放火打架,他有什麼是不會的?”

沈子居尷尬地笑笑,說:“沒有人這樣夸人的。”

很快,一張栩栩如生的畫著九厥與端午兩人的肖像便完美誕生於沈子居的妙筆之下。

“好好收著吧,但願後會有期。”九厥翻身上馬,瀟灑而去。

端午捧著這幅畫,如抱珍寶。

繁星初現的時候,他一如既往地小心攙扶著永歡,沿著秋山湖岸慢慢地走。

沈子居確實是個非同一般的人,連選別墅也選得這麼盡善盡美。據說,他就是為了那片靛藍荷花才買下這塊地,修了這座簡單卻雅緻的小院。這樣的生活,真是令人羨慕。

“阿九大哥?”永歡舒服地呼吸著帶著淡淡幽香的空氣,“你知道我不是人類?”

“嗯。”他點頭。

“我可能……是世上最後一隻藍鮫。”

“嗯。”他點頭,卻又馬上搖頭,“萬一你還有同族留下呢?”

“不可能有了。”她垂下頭,“即便有,我也不會承認他是我的同族。”

他的心臟像被一隻手狠狠掐了一把。

“為何這麼說?”他佯裝無事。

“如果不是他,也許我就跟阿爹一道離開這個世界了。如果不是他,我就不會被人抓走,吃那麼多苦頭。”她皺起眉,“我從小就很討厭他。”

原來,她對自己的觀感從未改變過。

他忍住心口的疼痛,拍拍她的手:“如果不是他,你也遇不到我呀。”

她低落的情緒一下子就被拉了起來,不禁朝他甜甜一笑:“那倒是。所以,算了吧。最多以後看到他,我罵他一頓就是了。”

他笑笑:“你看,還是好好活著比較好吧。你阿爹從來就不想你跟他一起離開這個世界啊。”

她沉默片刻,說:“你可能無法想像我那時的絕望和悲傷,當你一再親眼目睹至親與同族們被人類傷害的慘狀,確實是很難有力氣再獨自撐下去。想來,也許真是阿爹在冥冥中保佑我,因為他知道,你會來我身邊。”

她紅了臉,將頭斜靠在他的肩膀上。

有星光閃爍,靛荷搖曳,還有她依偎在側,如果,時間可以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他扶她坐下來,別了好半天,才很不好意思地在她耳畔輕輕念道:“七色石,三生約,長相守,永歡喜。待到靛荷展笑顏,再執手,醉秋山。”

她一愣。

“我請沈公子教我的。”他紅了臉,有些語無倫次,“我一直羨慕那些出口成章的人。我聽老人們說,世上有一塊七色神石,是由人類心中的愛意與溫暖的感情凝聚而成,誰能得到它,誰就能得到緣定三生的美滿姻緣。我找不到這塊石頭,但我把它放到這些句子裡,送給你。”

永歡的眼眶有些發熱,她緊緊拉住他的手,說:“再念一遍給我聽聽。”

“好!”

如果可以,我願意給你念一輩子——端午的心裡反覆迴盪這句話。

可是,他哪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疼痛已經從左腿蔓延到了全身,此刻的身\_體,也許稍被撞擊就會散架吧?!畢竟,少了好幾塊骨頭呢。

對藍鮫來說,環環相扣的骨頭就是生命,不論少了哪一塊,都會漸漸斷了支撐,變成一堆“散沙”。許多年前,曾有一位同族,用自己的一根指骨與陸地的巫師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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