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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第十二頁 致愛(10/23)

作者:裟欏雙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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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時笑出了聲,-撩-了-撩-額前一縷秀髮:“不會的,你連我的一根頭髮都不願傷害。不然,我也不與你講這些掏心窩子的話了,小師哥。”

有恃無恐的自信。

從這一刻起,他才發現,微瀾的眼睛,也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而最可怕的是,她還有最大限度地利用這種“天賦”的能力。

他無法再看她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狼狽而出。

這就是他們最後的一次相見了吧。

他回到人丁寥落的凌元峰,在松樹下睡了三天,做了一個決定——愛恨太累,不如捨棄。

削鐵如泥的短刀,刻滿金色的符紋,師父曾用這把刀斬斷過蟒蛇的頭顱,他說,天下沒有它切不斷的東西。

殷紅的血順著他的左臉流下來,深深地刀痕留在他如玉的皮膚上。他握著刀,木然站在松樹下,變成紅色的世界裡,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漸漸遠去,一直沉重的心臟彷彿被突然倒空,什麼都沒有了,不論愛,還是恨。

真輕鬆啊。

他扔掉刀,微笑。

自斷情腺後的第九天,有自稱天界仙官的人來找他,說,他已被選中,任職月老,掌司天下姻緣。

他連一句為什麼都懶得問,只取了一條紅布,綁住眼睛,便隨仙官飛昇天界,從此再未離開月老殿半步。

本以為此生再無重逢日,卻不曾想茫茫人海又再與她相見,更沒想到,“閱人無數”的她早已徹底忘記了凌元峰上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師哥”,更沒想到……他依然對她魂牽夢繞。

若真要她死,十年時間,足夠殺她百次。

時隔千萬年,命運兜了一個大圈,又惡毒地將他送回了原位,在隱芳廬外孤立良久,他一聲長嘆,踏水而去。

8

“今天的藥,您拿好了。”

滿臉油光的當鋪老闆從小窗裡遞出一個紮好的紙包,端午趕忙拿了,小心塞-進懷中,向老闆道了謝,匆匆出去。

左腳越來越撐不住了,每走一步都疼得鑽心。走出當鋪沒多久,一個長髮過腰的年輕女-子便湊到他身旁問:“那個……請問你是一隻藍鮫嗎?”

他驚恐地看著這個陌生女-子,當即如見鬼一般飛奔而逃,一直跑到東籬小築不遠處的三岔路口上才停下來。他背靠大樹癱坐在地,差點累得死過去。

怎麼就被認出來了呢?!那個女-人是什麼來頭,竟看出了他的本相?!

不可能的啊,到了這個年代,莫說能認出藍鮫的人已經太少,就連知道他們這個族群的人都沒有幾個了。

他捂著狂跳的心,慶幸自己跑的夠快,若那女-子不安好心,自己有個閃失倒罷了,永歡怎麼辦,她的眼睛還沒痊癒,他又怎麼能出事?

說來也是悲傷,曾經偌大的藍鮫一族,到了今時今日,竟只剩下他與永歡。

三年前,族長對人類的信任,換來的卻是一艘長驅直入、裝滿了火藥與武器的大船,同族們大多被活捉,裝進鐵籠運往不同的地方。

永歡是族長的女兒,他只是替永歡打掃住處料理食物的雜役。永歡一直不喜歡他,因為他是藍鮫裡的異類,天生殘疾,整個左臉都是歪的,像融化的蠟燭。她從小就喊他醜八怪,脾氣上來時抓住什麼都敢往他身上砸,海螺殼,珊瑚枝,甚至能傷人的匕首。他只能在他睡者之後,才敢多看她幾眼。

族長也說過永歡幾次,要她對他好一些,看在他父母因病早逝,為人又老是勤奮的分兒上。

“我就不!”永歡倔強得很,“我就是不想跟他講話,就是不想看到他的醜臉!阿爹,你換一個人來照顧我好不好?”

“胡鬧!”族長敲她的頭,“你不是不知道咱們這一族生存的艱辛,這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要為保護這片來之不易的家園費心費力,哪裡還有多餘的人供你挑選?端午這個孩子就很好,你不要老是為難他了。”

“哼!”她不高興地扭過頭去,也不再提換人的事了。

他躲在珊瑚樹後,將那對父女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並沒有太難過,相反,能繼續留在她身邊,他覺得很高興。

她也不是總這麼壞脾氣的,他好幾次見過她流眼淚的樣子,在四下俱寂的深夜裡。她在夢裡哭喊著“放開我娘!”,小手在空氣中拼命亂抓,每次都要他握住她的手,聽他哼起溫柔的搖籃曲,她才能平靜下來,把滿是冷汗的腦袋往他懷-裡鑽,蜷縮著嬌小的身\_體,從噩夢中迴歸平靜。

這些時候,他總是動都不敢動一下,怕吵醒了她,即便自己的身\_體僵硬發麻,也要堅持到她主動轉向床的另一側。

比起從小到大就沒有父母,半路失去疼愛自己的孃親只怕要難過千百倍呢,每每想到她在那麼小的年紀便親眼目睹母親被野蠻人抓走的場面,他就能無限量地包容她的一切壞脾氣。

日子本該平靜如水,如果族長沒有善良地救下那個差點淹死的商人,就不會有那出俗套之極的忘恩負義的故事。被救了性命的人,在離開這片迷宮般的海域時,暗自作了記號,帶回的不是感謝,而是一場真正的滅頂之災。

或許上天憐憫,他護著永歡,好運地從槍炮聲中尋到逃跑的縫隙,千辛萬苦地逃到了岸上。他想,先在岸上避一陣子,再圖後路。可永歡不肯,她哭著要回家去找父親,她說不能沒了母親再沒了父親,更不能沒了那從小長大的家!那一次,是他生平唯一一次對她發火,他狠狠給了她一巴掌,說:“你若回去,藍鮫一族就真的徹底變成紙上傳說了!”

她終是被他硬拖著,朝內陸的某個方向而去。

躲進人群裡,或許是目前最安全的避難法。

可是,他實在太低估了人間的險惡與人類的慾望。

一路哭泣的永歡,眼淚都成珍珠,想止也止不住。她不肯跟他說一句話,把所有悲傷與憤怒全部發洩在這個本來就讓她討厭的醜八怪身上。也怪他們時運不濟,正是前門拒虎後門遇狼,躲過了殺戮者的槍炮,卻沒躲過見錢眼開的小人。

同行是遇到的“好心大叔”,用一包蒙汗藥便將永歡從他身邊偷走。

當他從簡陋的鄉間野店裡醒來時,永歡已蹤跡杳然。

他瘋了般去找,直到兩年後,才在洛陽城的一個馬戲班裡,發現了被關在水缸裡展覽的、已經瞎了眼睛的永歡。

看著水缸裡形銷骨立、雙眼發灰的他,他恨不得立刻就殺掉所有傷害過她的人。可理智又讓他平靜下來,一直忍耐到凌晨,才偷偷潛入馬戲班想救走永歡。

可惜,身手太差,驚動了敵人。

結果是,他被認定成一個笨拙的賊,妄想偷走馬戲團的臺柱子。憤怒的班主讓手下把他拖到後巷往死裡打。

也許是他命不該絕,危在旦夕時,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生了一頭少見的湖藍色頭髮的年輕公子從巷子的圍牆上跳下來,笑嘻嘻地指責他們太吵,壞了他飲酒賞月的心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已經對人類萬分忌憚,可這個人的出現,卻讓他莫名地大喊一聲:“先生救我!這群人綁了在下的親人!”

這實在是太冒險的一個舉動,如果藍頭髮不理閒事,他必喪命於此。可他怎麼都覺得,這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場,絕非街頭浪蕩子,明明放浪不羈卻又可以託付重任,他賭他一定會路見不平。

結果,他當然是押對了寶。

馬戲班的粗人們被藍頭髮輕輕鬆鬆地用繩子綁到了一起,當他從水缸裡撈出那個一息尚存、半人半魚的“怪物”時,他只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說了一聲:“咦,這是藍鮫?”

他跪地磕頭,向他道謝,將他們的遭遇一筆帶過,只說家族變故,帶了妹妹出來逃難,誰知與人不淑云云。

“你也是藍鮫?”藍頭髮嗅了嗅空氣裡淡淡的妖氣,笑,“果然是啊。嘖嘖,如今這年月,藍鮫已經很少見了呢。”

他也不知該說什麼,仍是不住地道謝,然後抱起永歡準備離開。

“等等。”藍頭髮叫住他,“你妹子都瘦得只剩半條命了,再不休養生息,我看她是活不了多久了。你有合適的落腳處嗎?有錢買補品嗎?”

他一愣:“這……我會努力去找。”

藍頭髮將衣衫襤褸的他上下打量一番,搖搖頭:“我看還是算了吧。你這個樣子,只怕連半錢人參都買不起。你們藍鮫雖是妖,可飲食上與人類也差不離,你妹子虛弱成這樣,怎麼也得有天山雪蓮前年人參才補得回來呢。”

“那怎麼辦?!”他看著在懷-裡昏迷不醒的永歡,難過至極,“都怪我一時大意,才被那--奸-人下了藥,害她顛沛流離吃盡苦頭。”

“行了行了,別唸這些無用對白了。”藍頭髮趕緊打斷他,找來筆墨寫了一封簡訊又畫了一張簡明的地圖,交給他,“從這裡到西安城也不算太遠,你們不怕我賣了你們的話,就照地圖所示,去這個東籬小築,找一個叫沈子居的人,把信給他,他自會給你們一個不錯的落腳處。有空呢,我就去看看你們,沒空就算了。”

他握著信與地圖,連再說一聲“謝謝”都來不及,藍頭髮便消失在晨曦之中。

他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得對著他消失的方向,又狠狠磕了三個頭。縱然整個人間都欺騙他,這個人卻一定可以相信。這個念頭特別堅定。

族長說過,遇到一個可以全心相信的人,是莫大的福氣。在商人的大船攻入之前,族長拍著他的肩膀,很嚴肅地說:“端午,我看著你長大,你的脾性註定了你是一個能被無條件信任的傢伙,所以,我不僅放心把永歡交給你照顧,還有一件東西,或許也要交給你保管。”

回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心口。在最貼近胸膛的地方,他用最結實的繩子掛著一個兩寸見方的白玉小匣。

他曾親眼見過到,在大船來西時,族長取出這個匣子,唸了一串咒語後,匣子自動開啟,射出藍光無數,八九個站在船頭的野蠻人頓時被這些光線染成了藍色,然後“吸”進了匣子裡。

他從不知族長手裡竟有這般厲害的“武器”,照這麼來看,來再多敵人也不用怕了?!

可是,族長卻說它的作用僅僅只在暫時威嚇敵人。因為,這個匣子一天只能開啟兩次,一次最多“裝進”九個活人。

這個匣子,就是“燼彎”。

它存放著所有逝去的藍鮫的靈魂。

原本,藍鮫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愛這個世界,以及這世界裡的人類,一次次去到他們面前,渴望與他們成為戀人或者朋友,但結果總是讓人嘆息,所謂的真情敵不過雪白的珍珠。每一隻死去的藍鮫,都帶著深切的悲傷與不甘的遺憾,所以,靈魂一直不得安息。天長地久,這些殘留於世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又在海面上受了日月風水的靈氣,這便成了一個白如珍珠的匣子。老族長說,匣子裡裝著另一個空間,是個既可悲又可怕的地方,切記不要掉進去,否則定然生不如死。而開啟匣子的咒語,只能由族長知曉,代代相傳。可這一次,族長在大船的炮火隆隆響起時,將“燼彎”與咒語,還有永歡,都交給了他。

縱然全軍覆沒,也總得留下一些什麼——這是族長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燼彎與永歡,分別鐫刻著藍鮫的傷與愛,而他的生命,從此只為這兩者而延續。

他脫下外衣將永歡裹好,又細心擦乾永歡的尾巴,看她的魚尾慢慢化回人形,背起她,毅然朝前方走去。

這條路,將他送到了沈子居面前。

在來到東籬小築之後,他才明白為何人類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說法,藍頭髮對於他們的身份一點都不差異,連他的朋友,在知道他們並非人類之後,亦不將他們視為異類,只管讓他們安心住下,需要的補品什麼的,都由他來解決。

人類真是複雜的物種,好與壞,善於惡,端看你遇到了誰。

對於生命中這兩個“貴人”,他不知如何報答,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都在心裡為他們祈福,願他們平安長壽。

沈子居將他們安排到東籬小築裡最清淨的偏院裡,除了一日三餐由專人送去,平日都不許任何人打擾他們。至於各種昂貴的補品,他也毫不吝嗇。不到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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