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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第七頁 海囚(4/6)

作者:裟欏雙樹
失又大膽,與天界氛圍格格不入的小仙,便很難從他心裡抹去了。

他不止一次遠遠看著她在果園裡追打頑皮的仙童,這些調皮鬼專愛捉弄這個粗心大意的女仙;浣霞湖畔,這丫頭偷偷學刺繡,手指上全是針眼,他看著那隻被她繡成山雞的鳳凰,誠實地勸她死了學女紅這條心,她不聽,還是要學,很久很久之後,一張完美的彩繡鳳凰手絹誕生,她喜笑顏開地跑到他面前,故意甩著手帕賣弄很久;他冒失,也仗義,身邊若有哪裡姐妹被仙吏欺負了,她第一個出去討公道,明裡暗裡吃了不少虧。她的一舉一動,他全部看在眼裡,對她的感情悄然轉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他身在天界,目光就會下意識地尋找他的位置。如果他不在,他會略略失落;如果她在,他便會情不自禁地出現在她身邊,用最自然的話題開始一場聊天。他們說的內容很多,天界的風景,人界裡的悲歡離合,浣霞湖裡的魚……

這般感覺,他從未有過。

天界十年,是極快的日子。快到連他還沒準備好,空谷就要嫁人了。

他越走越快,忽然,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空谷氣喘吁吁的聲音:“神君!”

像石子兒落進平靜無波的湖面,莫名的希望,像水花般濺起來。

他轉過身,看著那個慌慌張張的人,又一次踩到了自己的裙子。

“你又在找什麼東西嗎?”他蹲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趴在地上的她。

“神君……我……”空谷杏眼含淚的看著他。

“改變主意了?”他陰鬱的心情突然有好轉的前兆。

“我聽說在人界的水域中,有一條‘魚王’,每隔十年上岸一次,化成人形遊走四方。魚王生性和善開朗,很喜歡與它遇到的人談天說地,離開時,還會親-吻他們的額頭。而這個吻,能帶給人無盡的幸福與快樂,有幸獲得魚王親-吻的人,一生與煩惱無緣。神君,你掌司天下江河湖海,可知這魚王是否真有其事?”她顧不得爬起來,一口氣問道。

他神色稍變,但很快如常,問她:“你追出來,就為問這個?”

她用力點頭。

“知識傳說,我並未見過什麼魚王。”他站起身,“預祝你新婚大喜。告辭。”

“謝謝神君。”空谷的杏核眼,彎成了月牙。

他轉身離去,再沒有回頭。心裡隱隱作痛,想發一發脾氣,又不知該跟誰生氣。堂堂一個天神,無端端被自己搞煩了心境。

但,他沒有料到的是,這是自己與空谷最後的相見。

7

北魍海,朱須島。

妖魔的殘肢與頭顱散發著惡臭,鋪滿整個海面。各種顏色的血,把原本碧藍的世界變成汙糟的染缸。大大小小的魚兒從水下漂上來,無辜地翻了肚子。

兇惡的黑霧如厚實的帳子,將朱須島緊裹其中,一串串水泡從煉獄般的海面下翻騰起來,一群又一群奇形怪狀的海妖舉著武器,前赴後繼地從海底躥上來,怪叫著撲向它們的目標。

一支支冰瑩透明的利箭,從水光環繞的彎弓中精準射出。一箭數妖,威力驚人,撲在前頭的海妖盡數被弓箭的力量撕成碎片。一時間,剩餘的妖孽心生畏懼,暫時退回海中。反正,朱須島已被它們包圍,且海妖數量巨大,殺死一批,自然有兩批頂上。反觀那四方水君,再是厲害,也不過孤身一人,身邊縱有一個小隨從,也派不上大用場,寡不敵眾也是遲早的事。

朱須島中央的巖洞中,他背靠著--溼--漉漉的石壁,臉色蒼白,呼吸沉重。

北魍海下群妖聚集,一夜之間吞噬周邊村落,男女老幼無一人倖免,場面慘不忍睹。這幫烏合之眾還放言要攻陷天下,直搗天界。天帝怒,命他帶神兵前往降伏。

可是事情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麼容易,海妖數量太多,又有毒瘴協助,力量不可小覷。他帶去的人馬本就不多,損兵折將,如今只剩一位小仙與他並肩作戰。三個時辰前,他已放玄光鶴回去天界請求援兵。可惜直到現在,也未見援兵。

“上善伯伯,海妖數量太多,咱們再硬碰下去,怕要吃大虧。”子淼一臉汗水地跑進巖洞,“趁海妖暫時退避,不如我以水箭為你開路,你尋機殺出去再說!”

他看著這個毫無畏懼,一臉堅決的少年,笑了笑:“小子淼已經長大了呀。”

不知不覺間,已是數十載時光,當年稚嫩的小仙童已成翩翩少年,還成了他座下的仙吏之一。對子淼,他是偏愛的,不僅因為這孩子好學上進聰穎無雙,更因他小小年紀,已有一顆純良正直的心。時光裡的美好,只在這些成長中的年輕人身上才看的見呢。不像他,一成不變,永遠靜止。天界也是這般,永遠的歌舞昇平,秩序井然,可是揭開這一層表皮,露出的又是什麼呢?天帝已漸漸不理政事,天后只熱衷於自己的容顏,諸多神君貌合神離,黨同伐異。一種藏於陰影下的“病”,已悄悄在天界蔓延。

“上善伯伯,你不能出事!”子淼站起身,一柄由水而聚成的彎弓出現在他的掌中,“我去引開它們!”話音未落,這少年又像想起什麼,從身上摸出一塊三寸見方的白玉腰牌塞-到他手裡,說,“是混戰時,從你身上掉下來的。上善伯伯,你一定很喜歡這個人吧?”

他一楞。這跟隨他多年的玉牌上,不論正面反面,都刻滿了同一個名字——空谷。

從他們認識到分別,每到那些輾轉難眠的時刻,他就用小刀在上頭刻字,每一筆都刻得很深,好像只有這樣,他才會稍微舒服一些。

如今,這牌子上已經沒有位置再刻字了。

“子淼!”他喊住往洞口跑去的子淼,在他回頭的瞬間,從掌中送出一股氣流,將這孩子卷裹進一個透明的氣泡中。

“上善伯伯你幹什麼?”子淼在氣泡裡用力捶打。

“我的靈力,只夠送一個人離開這裡。”他一揮手,氣泡“嗖”一下沒了蹤影。

好了,如今最後一點力氣也快耗盡了,翻滾的海浪聲裡,海妖們的囂叫漸漸逼近。

他深吸一口氣,握緊受中的弓箭,大步朝巖洞外走去。

8

天帝舉行了一場宴會,為了慶祝天界神兵將北魍海的妖孽一網打盡。

作為第一功臣的水軍上善,卻稱病缺席。

浣霞湖畔,傷痕累累的他躺在柔軟的草地上,一張荷葉蓋在臉上。

這條命是撿回來的,縱然他拼了性命,還是輸給了那群蝗蟲般密集的海妖。如果不是子淼帶著援兵及時趕來,他現在大概也成了北魍海上的殘肢了吧。

他已經沒興趣去追究究竟是誰將他放回求援的玄光鶴暗地截下,鐵了心要他孤軍奮戰,凶多吉少;也沒有興趣去熱鬧的宴席上,三跪九叩感恩戴德地接受天帝的嘉獎。

說到底,他就是個被放棄的人呀。

朱須島一戰,天帝是真沒有收到他的求援,還是越發悲觀絕望的他對海妖們心生畏懼,與其讓神兵冒險救援,不如放棄那個敗將,留下更多人馬保護自己的安全更好?要知子淼帶來的援軍,並非天帝麾下,而是平日裡與他關係不錯的月老屬下,中間玄機,各自了然。

還有,那個蠢女-人,居然也那樣好不留戀的放棄了他,數十載時光,他為她牽腸掛肚夜不能寐的種種,她竟毫無體會。

可笑。

湖裡的仙鯉依然蠢頭蠢腦地吐著泡泡,其實,這些傢伙是天界最八卦的存在,整天用它們自己的語言交換談資。

他能聽懂魚的語言,所以,他聽到了一個人的死訊。

“我聽海棠女仙說,西水河神老淚縱橫地來報喪,說他的夫人病死了咕嚕咕嚕。”

“他的夫人?就是以前常常拿魚食來喂咱們的空谷女仙咕嚕咕嚕?”

“是啊。那地方本就是毒蟲瘴氣遍佈的蠻荒之地,不是在那裡長大的人根本適應不了咕嚕咕嚕。”

“好可惜啊,就算嫁給鎮守天門的金甲神也比遠嫁西水好啊咕嚕咕嚕。”

他翻了個身,荷葉落在地上,被風捲進了湖中,受了驚嚇的八卦仙鯉四散而去。

突然,他有點討厭這個世界了。

一團未被察覺的陰影,從湖水上飄過來,悄無聲息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留在天界的時間越來越少,他愛上了垂釣這件事,常常在人界隨便的一條河或者一片海上,一待就是好多天。

這一次的雨,已經下了好多天,他坐在海邊,專注地看著魚鉤。

“神君!可算找到您了!”幾個仙吏連滾帶爬地衝到他面前,“南枝城一線暴雨連綿,洪水肆虐,神君若再不出面治水,只怕有覆城之禍!”

他仍專注地看魚鉤,像是一個字也沒聽到,不論仙吏們怎麼懇求。

最終,仙吏們只得無奈離開。

失去管束的洪水,便真的成了猛獸,一路肆虐而下,七座城池成汪洋大海,浮屍無數。

死不瞑目的屍體,沿水而下,就算從他面前經過,也引不起他絲毫注視。

悲傷的人類,將怨氣撒在供奉多年的水神塑像上,無人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讓他們失去了這個一直庇護著人界的神。

“你還在釣魚!”疲憊不堪的子淼從空中撲下來,一把楸住他的前襟,大吼,“上善伯伯!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沒有半分反應。

“你教過我,說眾生珍貴,身為天神當有悲憫之心,勿做任何荼毒生靈之舉!你忘了嗎?”年輕的子淼舉起拳頭,“你說話啊!”

他伸出手,一掌擊在子淼的胸口上,毫不留情。

毫無防備的子淼,重重摔在十米開外的河灘上,心口上那--溼--漉漉的掌印冒著嫋嫋水汽,一個修行尚淺的小仙,哪經得住這一掌?一陣劇痛自心口鑽處,子淼捂住心口試圖坐起來,卻眼前一黑,倒下不起。

他還不罷休,漲紅的雙眼透出凜冽的殺氣,一步步朝昏迷的子淼走去。

他眼中什麼也看不見,心中也無任何留戀,這世界與他毫不相干。

“水君上善,你想去哪裡?”

他回頭,一個小小的亮亮的玩意兒,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藍色直線,“嗖”一聲鑽入了他的胸膛。

一點都不疼,還很舒服,就像在炙熱的夏日跳進清涼的水中,連濺起來的每滴水花都是快樂的。

“水這個東西,只在它流動時,才是活的。你身為四方水君,卻連這最根本的道理都忘記。自我封閉,終成死水一潭,害人害己。”陌生的聲音,從眼前迷離幻影中清晰傳來。

他怔怔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心口,一塊藍色的小石頭,裡頭似流動著蔚藍的海水,緊緊嵌在他的皮肉之中。身\_體好像越來越輕,越來越小,被一隻微涼的手,拽入了濃重的倦意中。

“古有魚王,遊於四海,喜與人溝通交談,十年一上岸,以賜人歡喜之心為樂。凡得魚王指點者,一生開闊明朗。魚王身故後,其舌化藍石一枚,藏於深海,名曰‘魚王石’,此神石可謂解世人苦惱之靈藥。上善,如今將它贈你,好自為之,勿枉費我苦心才是。”

魚王石……

那聲音越來越遠,而他的身\_體,也像沉入了幽藍安謐的深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9

一隻金色的小螃蟹,轉動著眼珠子,怯怯地從一間“貝殼牢房”裡鑽出來,左顧右盼一番,哧溜哧溜爬下來,站在地上舞著大鉗子,發出奇怪的咕嚕咕嚕聲。

聽到這個動靜,其餘七個大貝殼裡,也逐一爬出七隻不同顏色的小螃蟹。這些小傢伙在地上集合,排成一列,像立了軍工計程車兵一樣,很是得意地整齊走到我面前,一個個揚起鉗子,居然對我咯嘰咯嘰笑!

我冷冷地半眯著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從指尖升起一團亮亮的火苗,自言自語般道:“一隻烤螃蟹,兩隻烤螃蟹……”

數到第四隻,這七個傢伙全不見了,一股腦兒都躲到對面那個男人背後去了。

枉我自稱走遍江湖經驗豐富老妖怪,這回,居然完完全全地上當了!各種-羞-憤,悲哀與尷尬在心裡混合,恨不得把自己塞-到大貝殼裡去。

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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