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很多年前——
地上到處是血,身上到處都是傷。
他扶著寒涼刺骨的冰柱,冷冷望著那個站在眼前的人,問:“真要走?”
“這問題多餘了。”對方只留給他一個背影,那方光華流轉的圓冰臺之上,才是對方關注的焦點。
十二個雕著鳳凰浴火圖的古木長箱漂浮於冰臺之上,耀眼的光華將人的眼睛都要點燃。
“在我離開之前,你可以用任何方式阻止我,包括砍下我的頭。”他的對手,從懷-裡取出一個極少見的墨玉葫蘆,只得半個手掌大小。
噹啷一聲,他放下了手裡的劍,讓出一條路,突然笑了:“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
“那個妖怪,要的只是你手裡那個小葫蘆,不是你。”
“又來了,總是一副勘破世情的高姿態。”
“我吃的鹽多過你吃的飯。”
“好!賭!若是我贏了?”
“我領東海上下,十里龍輦,迎你們回家!”
“行。要是我輸了,割角剜鱗,永不為龍。”
東海海底,最深最冷的地方,卻也冷不過幾句短短的對話。
很多年後——
“又是我贏。”
“繼續!”
“可你已經沒有能輸給我的東西了。”
“我的命。”
“這可是個很大的籌碼,我要拿什麼才能跟你匹配呢?”
“跟我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
“好的,敖熾先生。”
光鮮華麗的巨大房間裡,橢圓的黑石賭桌惹人眼球,打磨得比女-人肌膚還光滑的桌面上,映著兩張男人的面孔一一差不多的年紀,不相伯仲的俊美,還有類似的,你不下地獄我下地獄的決心。
賭桌背後的牆上,用最細緻也最奢靡的筆法,精雕細琢著一隻模樣奇特的動物——一條昂首而立的紫鱗巨蛇,背脊上卻展開滿覆白色羽毛的雙翼,冷冽的蛇眼並沒有刻意地瞪起,反而慵懶地半閉著,像個剛睡醒的人似的,但從中透出的銳氣,卻讓任何與之對視的人情不自禁戰慄。它停在天空的最高處,陽光白雲與雨水雷電,還有各種食物與動物,紛紛匍甸在它的腳下,仿若敬畏著神靈的卑微奴僕。
從某個視角看過去,賭桌對面,那端坐在黑色高背椅上的男人,正位於那大蛇身\_體的中心,那雙奇特的羽翼,彷彿長在了他的身上,明亮的燈光交織在那張從容冷峻的臉上,恍惚間竟有種神一般的威嚴……
1.
我拿過趙公子遞來的大毛巾,狠狠擦著身上的雨水。
九厥抱著一杯威士忌,很閒情逸致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不過,最近各檔新聞裡熱播的,永遠是這裡暴雨成災,那裡山洪傾瀉,死傷人數增加又增加,從鄉野到城市,沒有一條好訊息。
記憶裡,沒有哪個秋季的雨水會多到這般地步。
趙公子站在我身旁,想問又不敢問地躊躇著。
“別看著我了,沒訊息。”我有些疲倦地坐下來,“開飯吧,飛了幾千公里,餓了。”
“辛苦了,老闆娘。”趙公子努力掩藏失望的語氣,默默朝廚房走去。
“幾千公里就累成這樣,可見你不是太操勞,而是長久以來養尊處優,缺乏鍛凍。”九厥毫無同情心地瞟了我一眼。
“總有一天,我會把你拉進不停的黑名單。”我把抱枕挪到一旁,整個人躺在了沙發上。
一個月來,我擴大尋找範圍,東奔西走,幾乎沒有幾天呆在不停,我甚至付給那些貪得無厭的蟲人們最優厚的報酬,讓它們去搜索他們的蛛絲馬跡,我做了一切能力範圍之內的事,但委託的蟲人至今沒有一個回來向我彙報,我自己的地越式搜尋也沒有收穫,那些傢伙就像水蒸氣一樣,噗的一下就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如果敖熾再跟我玩一次失蹤二十年的遊戲,我不確定自己會對他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暴行。至於紙片兒這樣的小妖,隨便什麼人也能將它撕成碎片。我曾信誓旦旦答應過一位故友,要替他好好看顧著紙片兒,如果它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但失信他人,自己也未必好受。唉,只要它能平安歸來,加工資也是可以考慮的!
“我來的時候,跟人打了一架。”九厥一本正經地說。
“我以為你來不停,是為了提供更有用的訊息。你為了搶妹子跟人打架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懶懶道。這傢伙越來越離譜,從前的唯一愛好除了釀酒就是八卦,現在升級了,學會勾搭妹子了,整天嚷嚷著要成家立業找老婆,不過從來是隻見打雷不見下雨,據說女朋友找了一個又一個,曾經有一次差點要結婚了,最後卻被女方給甩了,原因不明。想想也是,這種從裡到外都長得像個花花公子的貨,哪個良家女-子會看上他!
“我需要搶麼?我只要一個春風化雨的微笑,妹子們便源源而來。”九厥彷彿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旋即話鋒一轉,“我的個人問題不在今天的會議範圍,我過來是跟你說,這世界開始起變化了。”
“雨水確實過分了。”我望著窗外的瓢潑大雨,竟不記得這些雨水是從幾時開始落下的。太久了,這段時間,這個世界一直在下雨,沒有停歇。在穿行於雨雲之中時,迎面而來的雨點選得我睜不開眼,時不時還有巨蛇般的閃電,遠遠近近地劈下。這種帶著淒厲顏色的閃電,抱歉我只能用淒厲來形容它們的色彩,因為這些閃電裡包裹的紅藍黃綠,不是小孩子手中彩筆的顏色,不具備任何可愛與溫暖,它們的豔麗,是儈子手斬下頭顱時濺起的鮮血,是地獄惡鬼們綠瑩瑩的眼珠,是絕望的妖魔們流下的藍色眼淚。這樣的閃電,邪而不正,倒是少見,連我這樣有經驗有閱歷的老妖怪也有所顧忌,儘量躲開。
“不止天氣。”九厥坐直身-子,“我來時經過一所幼兒園,幾隻雀妖居然各自叼了一個幼兒往它們的巢-穴-而去。我打架是為了搶孩子不是搶妹子。”他伸出右胳膊,英雄般地指著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傷口,“瞧,我還負傷了!那可惡的雀妖,打不過我就用嘴亂琢。”
“雀妖?這種小妖歷來以草蟲為食,從不侵犯人類的呀。”我一愣,“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回來之前我曾經在另一個城市看見一群三足蟲怪,成群結隊,大搖大擺從一家醫院裡爬過,好些病人被嚇得暈過去,還有一個被當場嚇死。我出手對付,這些妖怪馬上一鬨而散,躲到地下再不露面,看起來它們並不是要刻意傷害人類,好像只是故意要讓人類看見自己而已。”
“會不會是2012快到了,世界開始躁動了呢?”一把白紙摺扇飄到我跟九厥中間,振振有詞地說。
“我去!這是什麼怪物!”九厥從沙發上彈起來,指著那扇子問我,“你幾時又搞來了扇子妖?”
“這位帥哥,我不是扇子,我只是寄居在扇子裡的幽靈,我叫白駒。我的故事,說來話長,所以我就不說了。”
最近太忙,搞得我都快忘記不停裡還賴著這個傢伙了。他之前拼死抗爭,怎麼也不肯附身蒼蠅拍,我放他一馬,將他折中安排在一把普通的紙摺扇上,命令他在不停打工一年還債,工作內容是給我扇扇子趕蚊子,要知道秋天的蚊子是最厲害的。任何東西,垂死掙扎時的力量,往往出人意料。
“對我而言,沒錢的日子才是末日,只要我的金子還在,那表示這世界依然美好。”我揉著微微痠痛的肩榜,“我從來不相信2012。不過是瑪雅人的一個玩笑。我現在只想吃飽飯,然後繼續找那殺千刀的貨。如果在今年結束之前他依然始終,我就單方面宣佈雙邊關係破裂,永不復合。”
話音未落,房間內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巨響,很像沉重木材轟然倒地的聲音。
等等,聽起來怎麼那麼像有人把不停的大門給踹飛了呢?
最近這個月,因為分身無暇,不停的大門已經被我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誰敢這麼無禮?!
衝出房門一瞧,我家大門真被人給踢倒了!那麼厚重的兩扇木門,四分五裂地散在院子裡。這得多大腳力多大仇,才能幹出這麼混蛋的事!還有這店門是材質上等的木料,很貴的,好嗎!
陰暗的光線下,狂風暴雨從洞開的門口席捲而入,強勁的氣流越過前院,閃電般折斷了沿途遇到的所有花草,拼著一股斬草除根的狠勁迎面撲來,這力道竟把屋簷下的我整個朝後推開了兩步。
九厥在後頭撐住我,望著被徹底破壞的大門,說:“真剽悍的妖風!”
就在這時,一道微小的白影自門外飛奔而進,狼狽不堪地竄進了我的懷-裡。
這……這不是紙片兒是誰!這小混蛋終於肯回來了麼!
在我跟九厥驚詫的目光裡,紙片兒抬起頭,用交代遺言的語氣,斷斷續續說:“有人追……賭場……壞蛋……男主人沒出來……”話沒說完,這沒用的傢伙就厥過去了。
別的沒聽明白,有追兵倒是清楚的,這不,已經追到家門口了不是——兩個身著黑色西裝,身材粗壯得快成四方體的男人,各騎著一條水桶粗的黑蛇,氣勢洶洶地從門外衝了進來。這股能折斷花木的妖氣正是從兩條黑蛇大張的嘴裡噴出來的。曾經聽說蛇這種動物長到一定體積之後,只需張口吐出一股厲風,便能將附近的小動物全部捲入口中,看來傳言很可信。
但,我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動物,不停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別人的宵夜。
“這兒可不是動物世界!”我反手關上身後的房門,抄起豎在一旁的晾衣竿,跳到那對醜陋不堪的怪物面前,“說說理由先,我再考慮要不要對你們動手。”
四方體男人的臉也長得真醜,又扁又平,還黑,從眼珠裡透著兇蠻,指著我,用一種完全沒有音調的聲音說道:“願賭服輸!客人輸了一條胳膊,我們來取,不給不行,跑多遠我們追多遠!”
死孩子什麼不好學,學人賭博?我壓下怒氣,說:“欠債還錢也是公理,如果你們只為討債而來,也不好讓你們空手而回。這樣,那傢伙的胳膊你們說值多少金子,我雙倍賠給你們,你們弄壞的大門我也不追究了,如何?”
“客人輸了一條胳膊,不給不行!”四方體們咬死不鬆口,兩條黑蛇囂張地朝我吐著芯子。
“沒商量?”我從來不喜歡在自己家裡跟人打架鬥毆,但這兩位現然不把我放在眼裡。
“一條胳膊,不給不行!”機器人一樣的聲音聽得我心煩,而對方的耐心顯然比我更少,兩條大蛇已經勇往直前地朝我撲過來,大嘴裡噴出的口臭燻得我想暈過去。
刷刷,幾道利光從空中劈過,輕而易舉將黑蛇與它們的主人凌空斬成了兩截,那幾塊碩大的身-軀頓時激縮成兩個薄薄的長方形,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瞬間被大雨淋得透--溼--。
“經驗證明,看起來越兇狠剽悍的,越是小角色。”九厥跳到我身邊,扔掉手裡的水果刀,“這把刀以後不要再用了,聞起來好像臭臭的。”
走上前一看,地上躺著的,卻是兩張很普通的撲克牌。
我與九厥一人一張拾起來,沒看出端倪,只是這撲克的背面有點意思,中間印著一條長著翅膀的大蛇,被四個一模一樣,只是朝向不同的符號包圍著。
“這大蛇旁邊的四個符號……”我把撲克翻來覆去地看。
“很像英文字母E嘛,四個E。”九厥接嘴道。
四個E?!
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等下,誰去把大門先給修一修?!
2.
從我做出決定到跨越半個地球坐在這間酒店的大堂裡,只用了不到六個鐘頭。
將幫不上忙又傷了元氣的紙片兒留在了不停,相信趙公子會將它照頤得很好,同時為了防止再有人來找麻煩,我暗地聯絡了一些久未謀面的傢伙們,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我希望他們在我回來之前,幫我看住不停,誰再敢弄壞我的大門就宰了誰!
根據清醒之後的紙片兒的供詞,它並不是成心離家出走。那天,它從外頭逛完街正要回家時,看見它的男主人在離不停大門幾十米遠的地方停留了幾秒,然後,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猶豫片刻,居然扭頭走掉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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