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臺鑑,元鼎二十九年·七月十日,林飛星昏厥於屬下家中,屬下為其處理背傷,傷口極長,由右肩至左腰處,所幸不深,現已無虞。
觀林飛星之脈象,驚覺其體內有一股奇毒,屬下慚愧,不知林飛星所中為何毒,此毒屬寒,並不致命。
另,因林宇新喪,屬下懷有身孕,林飛星邀屬下遷至林宅,屬下當如何答覆?請殿下明示。
遙拜叩首
李嫻看著最新一封餘紈傳過來的絹報,眉頭緊鎖。
到底是誰會給林飛星下毒?還有他的傷……這人,又受傷了。
李嫻又看了一遍絹報,心頭沒由來的煩躁。
於是拿過一方絹布,揮毫書道:靜待自宅,勿動。另,解毒。
……
北境·林宇舊宅
餘紈一邊給趴在床上的林挽月上藥,一邊說著:“你這傷口已經長了新肉了,這幾日可能會癢的難熬,千萬不要抓,可記好了?”
“嗯,這幾天背上確實發癢,好幾次都想抓來著。”林挽月悶悶的回答。
“你且忍忍吧,傷口最忌諱反覆,這麼長的口子,怕是要落疤了。”
林挽月趴在床上,偏著腦袋笑著回道:“沒關係,我自己又看不到。”
“一個女子,身上竟是些猙獰的傷疤,以後可怎麼嫁人。”
聽到餘紈的話,林挽月收了笑容,不知怎地恍然想起李嫻來。
婚期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也不知她好不好?
如果林宇的死,是在林挽月的心頭重重的捅上一刀的話,那麼李嫻即將大婚這件事就像是用鈍刀子在割林挽月的心頭肉。
見林挽月不再言語,餘紈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將來還是找機會離開這個地方吧,你一個女子,終日和那些糙漢子廝混在一處也總不是辦法,況且刀劍無眼,若是傷了哪裡軍醫只要一摸你的脈搏就會發現問題的,到時候怕是要掉腦袋的。”
林挽月安靜的聽完餘紈的話搖了搖頭:“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我也不想回頭,全村一百一十八口,還有阿宇,我與匈奴的仇不共戴天,不過我現在的想法也和以前不同了,我已經不求手刃匈奴了,曾經有一個人告訴我,一個人就算再勇武,憑藉一己之力殺敵終究有限,所以我要努力成為將軍,統帥更多的軍隊,找機會給匈奴以重創!甚至將匈奴盡數殲滅,這筆血海深仇,我定要匈奴百倍償還!”
餘紈看著林挽月背上的傷口,聽著她的話語,雖然餘紈看不到林挽月的表情,可是在她說話時不自覺釋放出的那股氣場,依舊讓餘紈心驚!
餘紈緩了好一會兒,才平復自己莫名感到害怕的心情,繼續說道:“可你到底是女人,這條路多苦,你看看你這身上,就單說你這背,若是你當日躲的哪怕再慢一點,恐怕現在……”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呢,阿紈,若是沒有你,我這傷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林挽月真摯的說道。
餘紈知道自己多說無用,只好收了話頭:“藥上好了,坐起來。”
“好嘞!”
林挽月麻利的從床上爬了起來,自覺的抬起雙手,餘紈一手按著自己的後腰,撐著身子來到桌前拿起繃帶,回到床邊開始給林挽月包紮。
說道:“這是最後一次換綁繃帶了,這些日子注意一些,莫要沾水,動作也要小心些,別扯開傷口,等到新肉徹底長出來,結痂掉落就全好了。”
“知道了。”
“對了,你體內的那股陰毒真的不要解嗎?雖然不致命,但是留一股毒在體內,積年累月的總是要出問題的。我雖然醫術不高不能判斷出你到底中了什麼毒,但是我可以試著開些溫補的方子,慢慢去掉你體內的毒性。”
林挽月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是什麼毒,這個毒是我自己服下的。”
“為什麼!?”餘紈大驚,還有人自己吃毒藥的?
“因為我……嗯,來了葵水,第一次,我覺得這是一個大問題,小時候我們村裡有個老郎中,他和我說過這藥王花的藥性,是一種極寒的藥材,專門治療火毒,不過若是女子單獨服下藥王花可能會失去做母親的能力,葵水也自然不會來了,我利用了一個休沐特意找到了這種草藥。葵水確實沒有再來過,只不過身子會時不時的覺得冷,也很少出汗了,喜歡曬太陽,別的倒是沒發現什麼不好。”
聽完林挽月的話,餘紈輕嘆一聲,繼續麻利的往林挽月的身上纏繃帶,直到最後打了一個漂亮的結,才悠悠的說道:“你這又是何苦?不過沒想到在你們的村中還有高人,這藥王花就連我這個醫女都聞所未聞。”
林挽月笑著回道:“也不是什麼高人,不過是一個怪老頭,想來是某種偏方吧,你不知道也沒什麼奇怪的。對了,阿紈,上次我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我想了想,我還是不要去你那裡叨擾了吧,就留在這裡挺好的,一來我一個寡婦家家的,你宅中又沒有女主人,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再則,這個小院挺清淨的,我一個人可以,你不用擔心。”
“可是,你這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了,一個人恐怕會有不便,要是出了什麼岔子,或者有個不舒服的地方都沒有人照顧你,那怎麼行呢?再說你知道我是女子,怕什麼?”
“噓,小聲些,這話你也敢高聲胡說!我是知道,可是外人不知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總要有些顧忌,不早了,你回吧。”
林挽月張了張嘴,見餘紈臉上的表情堅決,也只好把到嘴邊上的話嚥了回去,拿過搭在架子上的衣服默默穿上,然後離開了林宇的家。
第二天,林挽月將自宅中的丫鬟玉露派了過來,全天候照顧餘紈的飲食起居。
又過了些日子,林挽月的傷徹底好了,她來到了軍營。
匈奴那次夜襲留下來的痕跡已經被徹底的撫平,這便是軍營,這裡的人早已見慣了死亡,死了便是死了。
留下的只有那塊木牌,掛在軍營裡固定的位置上,風一吹,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
定期會有人把它們送走,送到固定城池的公示板上,有的有人領,有的無人認。
林挽月站在李沐大帳的門口,朗聲稟報道:“林飛星,求見大帥!”
“進來吧!”
林挽月走進李沐的大帳,李沐坐在案後一路打量著她進來。
“嗯,不錯,氣色恢復得很好。”
還沒等林挽月說話,李沐倒是先開口了。
“多謝大帥體恤,末將的傷才能好的這麼快。”
“那點小傷算什麼,不過是劃破了點皮肉,我給你時間,是讓你療養心傷的,我知道林宇的死給你的打擊很大,不過很好,你沒有讓本帥失望,這才像個有擔當的男子漢。”
聽到林宇的名字,林挽月的心頭劃過一絲痛意,不過她的表情卻是平靜的,任李沐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說說吧,對這次匈奴夜襲有什麼看法?”
“回大帥,末將想了想,覺得此事大有蹊蹺,而且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
“哦?你搬凳子坐近了說。”
“是!”
林挽月反身搬過凳子坐在李沐身邊低聲說道:“大帥可還記得去年的秋收之戰?那一仗,十六路先鋒郎將幾乎折損殆盡。”
“嗯。”
“末將在戰後特別統計了傷亡人數,發現那一戰,我軍總體傷亡人數竟比以往少,當時末將也不明白。照理說,先鋒郎將的折損都到了如此程度,一般士兵應該傷亡更大才是,後來末將想明白了,敵人是有預謀的針對我軍的先鋒郎將。”
“你繼續說。”
李沐點了點頭,心中甚是滿意,林飛星的想法和他幾乎是不謀而合,難能可貴的是這林飛星不過十七歲就已經有這樣的眼界和心思,前途不可限量……
“大帥可還記得去年秋收之前,我軍遇到匈奴的突襲那次匈奴撤退的號角聲?我想匈奴的變化就應該是從那次號角開始的。”
李沐回道:“不錯,自從那次號角之後,匈奴的戰鬥不僅有了章法,而且比從前更難對付了。”
“末將最近讀了不少的書,匈奴自古以來都是我離國北方的遊牧民族,而且匈奴內部分成諸多部落,每年因為草場,匈奴各個部落之間還會發生大規模的衝突甚至戰役,而且匈奴之所以會掠奪我邊境,也是因為有一些比較弱小的部落沒有肥美的草場導致沒能囤積夠過冬的糧食,所以總有那個三五個部落聯合起來,一起掠奪我離國邊境主要是為了搶過冬的口糧。”
“沒錯。”李沐點了點頭,笑著捋了捋下巴的鬍子,林飛星的進步讓他很驚喜。
“可是自從那次號角聲之後,匈奴來進攻的部隊愈發彪悍,在此之前,匈奴的部隊都很鬆散,沒有章法可尋,只是憑藉單兵的作戰能力廝殺。可是,從那次號角聲之後都變的不同了,而且末將最擔心的一點,我懷疑有其他國家暗中資助匈奴,甚至朝廷裡有人私通匈奴!”
林挽月說完之後,故意頓了頓,觀察李沐的表情,卻見李沐的臉色絲毫不變,林挽月心頭一沉:自己恐怕是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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