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臺鑑,元鼎二十九年·七月七日匈奴夜襲北境軍營,先鋒郎將林宇戰死。
元鼎二十九年·七月十日林飛星傷痛交加昏厥於屬下家中,屬下發現其脈搏怪異非常,後處理林飛星背後傷口時,驚天發現林飛星實乃女兒身……
“啪嗒”一聲,餘紈手中的毛筆掉在了案子上!
餘紈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撫在了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就在剛剛,她肚子中的那個小傢伙第一次動了動。
“啪嗒”
“啪嗒”
“啪嗒”
……
大顆大顆的眼淚,一滴一滴重重的砸在餘紈身前的木案上。
淚滴四散飛濺,一不小心就氤氳了絹布。
寂靜的房間裡,終於傳出了低低的嗚咽聲,那是一種強自壓抑而漏出的聲音,蘊含著濃濃的悲傷,讓人聞之心碎……
餘紈的自白:
很久很久之前,我叫小蘭。
自幼父母雙亡,是作為赤腳郎中的二叔一家將我養大。
二叔很喜歡我,常教我一些醫理,但二嬸卻很少給我好臉色,所以我一直努力的學習醫術,幹雜活,為了討她的歡心。
直到幾年後我才明白,二叔家並不富裕,家中還有一位兄長,兩位弟弟,加上我這個吃乾飯的“包袱”之後,日子愈發艱難。
九歲那年,二嬸帶我去逛廟會。
卻是揹著二叔將我賣給了人牙子,大哥已經到了婚配的年紀,二叔家中無多餘的銀錢……
而這也改變了我的命運,我被人蒙著眼睛,幾經輾轉送到了一個地方。
當眼罩拿開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個美的簡直不似凡人的女子,只是這女子的臉色異常蒼白,我心知這是虧了內裡。
我仗著年少,大膽與她對視,她的眸子讓我這一生都無法忘記,那雙閃爍著柔光又深邃的讓人沉溺的眸子。
她卻並未責怪我的失禮,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問我:“孩子,你會些什麼?”
“劈柴,挑水,縫補,還懂些醫理。”驚覺失儀的我忙低下頭,支支吾吾的答了。
她安靜的聽完,對我說:“以後你便叫餘紈,既然懂些醫理,本宮便安排你做明樁,記住了。”
我懵懂的點頭,從那以後我便成了餘紈,而小蘭,早已經在我被二嬸賣掉的那一刻,在這個世上消失了。
我被安排到了宮外的醫館,有了新的名字身份,後來我成為了醫女,又順利的進了宮。
進宮很久,我才知道:那位美的就像神仙一樣的女子,居然是皇后李傾城……
我也知道了,那日她之所以如此蒼白,是剛剛誕下太子不久。
“你是明樁”,我一直牢牢的記得這句話,卻從來不與任何人提起,這就像是我與皇后娘娘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一般。
當我被內廷司調任到未明宮的時候,我慢慢懂得了明樁的含義。
有明樁,便有暗樁,至於有多少樁?我是不知道的,也許除了皇后娘娘和長公主殿下之外,沒人知道,包括皇上也包括太子。
有一天,公主帶我出了宮,目的地是北境。
一日,公主對我說:餘紈,本宮有個任務要交與你。
終於到了啟用我的時候了,終於到了報答的時候了,可惜那個傾國傾城的女人已經不在了……
公主說,讓我務必勾上林宇,準我以食色侍之。
林宇,比我要小上幾歲,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卻帶著幾分宮中沒有的憨厚淳樸。
我知道公主是在下一盤大棋,置身局中,我心甘情願。
任務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簡單多了,這個林宇,單純到我說什麼他都相信。
於是我成功的留在了北境,不久後又傳來了公主的密函:要我留在林宇身邊,首要任務是潛移默化林宇,培養他追逐功名利祿的心;第二個任務便是儘可能多的打探關於林飛星的訊息,定期將林飛星的訊息彙報給公主。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原來長公主殿下看中的棋子並不是林宇,而是林飛星。
只是我不懂,既然看中了林飛星,為何要繞了這麼大的圈子讓我侍奉林宇而不是林飛星?
而且為什麼要讓我潛移默化的改變林宇?林宇自覺的追逐名利,又和林飛星有什麼關係呢?
我是愚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棋子,沒有資格統籌全域性。
和林宇在一起的日子,談不上愛,甚至談不上喜歡。
只是任務,沒有其他。
我並不鍾情於床笫之事,他便依我。
偶爾被他纏的煩了,也會從他。
日子不鹹不淡的繼續著,我動用了一切方式去打探有關於林飛星的訊息。
林宇口中的林飛星,是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林飛星,我利用林宇的嘴巴打探出林飛星的所有訊息,都悉數上報給了長公主殿下。
某一天,我的葵水沒有如約而至,起初我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個月它依舊沒來,我便懸了心,捏了捏自己的脈搏,我居然懷了林宇的孩子!
那天,我摸著平坦的小腹,沉默良久,腦袋裡亂糟糟的想了很多,我沒想到這個孩子居然來的這樣的快。
當我把這個訊息告訴林宇的時候,他高興的像個孩子,他那欣喜又明媚的笑容,燙到了我的心。
我決定開始好好的和他過日子,畢竟我們有了孩子,這個神奇的小生命,我要做娘了……
我開始去了解林宇,開始對他敞開心扉,我發現其實他很好。
有一天,我從林宇的嘴巴里得知林飛星居然不能人道!林宇還想以後過繼一個孩子給林飛星,我自是不願的,哪有孩子的爹在孩子尚未出生就商討著要把孩子送人的道理?
那天,林宇給我講了許多他和林飛星讓我不得不動容的過去,我到底還是依了他。
次日,林飛星不舉的情報,我便報了上去。
我是林宇的妻子。
我是皇后娘娘留下來的明樁,長公主殿下的棋子。
元鼎二十九年·七月七日。
我的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孩子的衣服也要著手準備了。
突然,針尖扎破了我的手指,看著冒出來的血珠,我的心頭狂跳。
置身在空曠的屋子裡,我第一次開始思念林宇,若是他在家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林宇的親兵來了。
他說:林宇戰死。
親兵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不知道。
我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這只是一場戲,一個任務。
林宇為守護大帳而死,屍體沒能回家,被大帥厚葬了。
據說是匈奴組成的百人死士夜襲,整個軍營陣亡一百多人,還有一百多人受傷,因為下葬人數眾多再加上我有孕在身,我便留在了家中。
七月十日,剛過晌午,林飛星來了。
他的臉色蒼白,神情憔悴,步履蹣跚,一身素縞,手中捧著林宇的牌位。
看著牌位上林宇的名字,我的心,才後知後覺的泛起了撕裂般的痛。
為什麼?我明明不愛他的,明明只是一齣戲而已,為什麼會心痛?
林飛星將牌位交給我,還未等我深想緣由,他便昏厥。
我嚇了一跳,剛剛積起的淚花也散了。
我撐著已經硬了的腰身,將林飛星拖到了床上,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林飛星的個頭也不低,怎麼並不重?
搭上林飛星的脈搏,我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
我深怕自己判斷錯誤,特意仔細的診過。
林飛星居然是女人!?
我驚愕的說不出話,這顛覆了我的認知,我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形容我那天的心情。
很快,我又從脈象上發現了好多問題:林飛星的脈象非常糟糕,一方面是因為長期憂思壓抑所致的鬱結,另一方面,林飛星的體內怎會有一股冰冷的奇毒?
我放下林飛星的手,觀她臉色蒼白,眉頭緊鎖,再結合適才那無力的脈象,她的身上應該有外傷,可能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沒有就醫。
我脫下了她的衣服,看到了她的身子,啞然失笑:難怪這人可以在軍營中隱藏身份,這樣的身材……
不過從衣裳包裹之下的這些不見天日的皮膚來看,卻並不難看出這林飛星是一個女人。
我翻過她的身體,看到背上一道長長的傷口,從右肩開始一直斜著蔓延到左側腰際。
或許是知道了這人是女子的緣故,看著這樣猙獰的傷口,我的心情複雜。
雖然不知林飛星到底為何混入軍營,但是這些年,她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好在林飛星的傷口雖然很長,卻並不深,想來應該是及時閃躲的緣故。
不過,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再加上天氣炎熱,傷口微微發炎。
我處理完她身上的傷口,還沒來得及包紮,她便醒了。
我們四目相對,除了最開始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之外,我從她的眼中讀到的盡是濃濃的悲傷。
她就用那樣悲傷的眼神看著我說:“對不起阿紈,我沒有保護好阿宇,讓你失了相公,孩子沒了爹,對不起。”
然後,她便落淚了。
我回憶起曾經阿隱抓著我興奮的誇讚,林飛星是何其的堅強隱忍,阿隱在她胳膊上縫了那麼多針,別說流淚,就連呼痛都不曾……
此時,看著她的眼淚,想著林宇,心痛再次蔓延。
林飛星泰然的讓我給她處理了傷口,也將她的故事娓娓道來。
林宇不曾和我說起的,更久遠,更詳盡的故事……
聽完了林飛星,不,是林挽月的故事,看著她依舊打著赤膊幾乎纏滿了繃帶的上半身;露出來的兩個胳膊上有不少暗疤,右臂上更是有兩條蜈蚣形狀猙獰的疤痕,這哪還是女人的身體呢?
……
餘紈從回憶中回神,臉上眼淚已經幹了。
氤氳的絹布依舊靜靜的躺在滿是淚滴的案子上。
餘紈一手捂著隆起的肚子,呆呆的看著案上的絹布,心情複雜。
這封絹布若是送出去,林挽月是死是活她不能保證。
林宇屍骨未寒,林挽月數次救過林宇,自己真的要如此嗎?
還有孩子……
就在剛剛,餘紈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這個新生命的成長。
若是自己將這封絹報送出去,公主自會厚待自己,就算是最壞的結局:林挽月被斬首。公主依舊會很好的安置自己,可是這個孩子呢?
這個孩子,會不會淪為新一代的“樁子”呢?
餘紈輕輕的撫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她從來不後悔自己成為了李傾城的明樁,李嫻的棋子;可是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尚未出世,命運就被決定!
想通這裡,餘紈按著腰從椅子上緩緩起身,一手抓過絹布,擦乾了桌面上的淚滴,慢慢的走到了廚房。
拿起坐在爐子上的水壺,將絹布丟在了爐灶裡。
搖曳的火舌,快速的吞噬了絹布,餘紈低頭看著絹布徹底成灰,才重新將水壺放回原處。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是餘紈的自白,我想了好久寫了好多,刪刪減減修修改改,最後發現用餘紈的自白,字數是最少的。
可以讓大家用最少的字數,看到最多的劇情,不拖沓,快速交代。
這段劇情,用公主用將軍任何一人都要寫2-3章,只有用餘紈的第一人稱可以乾淨利落的交代清楚,讓劇情快速進行。當然有個好處,那就是透過餘紈的嘴巴,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李嫻的心思,可以看到更多的東西。算是個小小的驚喜吧~
林宇死了。這是我最開始,在設立這個角色的時候就想好的。
當初我也在10幾章左右還是多少,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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