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凱說完之後,一個頭磕在地上。
整個營帳裡,靜的嚇人。
張三寶拿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著林飛星,見他的臉上的神情並不無甚變化還有些奇怪,一時間竟忘了責備卞凱。
“我知道了。”
聽到林挽月的聲音,卞凱猛然抬頭,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以為林飛星最少也要打他幾十軍棍才是,怎地這般輕描淡寫便過去了?
卞凱抬起頭對上林挽月的眼,頓時心頭一凜:這雙眸子深邃的嚇人,裡面讀不到憤怒,甚至讀不到任何情緒,卻足以將他震懾。
林挽月悠悠的收回目光,淡淡的說道:“卞凱,你記好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是!”
“你出去吧,三寶你也下去吧,好好休息,這幾日辛苦了。”
“是,營長。”
張三寶和卞凱一前一後出了營帳,林挽月一手按著後腰,緩緩的來到自己的床鋪前面,趴了上去。
糧食到底去哪了?大帥為什麼不追了?為什麼一路按照車印去追最後卻如此?卞凱應該是不會出錯的,可是對方是如何偷樑換柱的呢?一時間林挽月的心中閃過了無數個疑問。
她安靜的在心中分析,利用有限的線索和經驗,一點一點的抽絲剝繭,最後林挽月想到了幾個可能:蒙倪大說胡州城已經徹底搜查過,糧草在胡州城內的可能性應該是非常低的,卞凱的能力值得信任,那麼問題就出在這樊麗城中,蘇氏布行這個地方就像是所有疑問的絲線糾結的源頭,如果此時此刻林挽月還覺得蘇氏布行是無辜的話,那麼她這頓軍棍算是白捱了。
經過分析林挽月推測出了兩種可能,第一種便是蘇氏布行和糧草同行,確實共同到了樊麗城,不過糧草只是短暫的停留,立刻就由其他的城門馬不停蹄的離開了,留下蘇氏布行坐鎮樊麗城內一則引人矚目,二則拖延時間。
第二種可能,糧草是在自己到了樊麗城後才偷偷轉移的,自己被蘇氏布行生生拖住十五日,雖然每天都讓卞凱去盯著,可是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很難面面俱到。
至於糧草還在樊麗城的情況,林挽月基本不考慮,說不上為什麼,這是林挽月的一種直覺。
林挽月還有一種感覺:對於糧草丟失這件事,李沐一定知道些什麼……
“京城,蘇氏布行……”
林挽月一邊唸叨著這兩個名字,一邊從懷中掏出了李嫻送給她的玉佩,下巴抵著枕木,看著手心裡刻著“嫻”字的玉佩。
經過了這件事,林挽月漸漸的可以體會李嫻所說的舉步維艱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
自己遠在邊陲,一旦牽扯到京中之事尚且如此艱辛困苦,她置身在旋渦之中,又是如何生活過來的呢……
想著想著,林挽月只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她迷迷糊糊的將玉佩重新放回懷中,然後便沉沉的睡去……
……
京城·未明宮
李沐召星速回陽關,星自請軍法,李沐許之軍棍一百,聞言,先鋒郎將林宇,飛羽營之張三寶蒙倪大,三人共同乞饒,沐允。
著星重杖三十,餘下之人各二十,張三寶送星迴營,卞凱復至。
二人出,星沉睡不醒。
翌日,星,內症外傷皆顯,拒醫不就。
少食,少飲,復睡下,當夜發熱。
張三寶請來軍醫,星拒而不見。
蒙倪大張三寶苦勸無果,林宇至,將二人勸走。
林宇命人將星抬至其小院,交由余紈照料……
李嫻皺著眉頭放下了手中的絹報:這人真真是諱疾忌醫,就那麼怕自己不能人道的事情被旁人知曉嗎?不要命了?
……
李嫻又拿起了另外一份手書,輕輕展開,只見上面寫道:殿下臺鑑,日前林宇將林飛星接與小院交於奴婢照料,豈料林飛星不許奴婢診脈,奴婢觀其神色,雙目赤紅,呼吸粗重、體表發熱、口不能言,推斷林飛星乃內體炎症外散所致,一則奔波勞碌不得息,二則軍棍為引。
遂開了些清熱解毒,消除內火,活血化瘀,安神補眠的方子,命人煎了,與林飛星服下。
至此手書時,林飛星已服三日,效果顯著,內熱已退,人亦不復沉睡之態。
另,殿下交於奴婢之事一切順利,餘紈遙拜。
李嫻的眉頭緩緩的舒展開來,開啟第三份絹報,上書道:沐欲提星為郎將……
李嫻拿過一方絹布,捏起毛筆,在上面洋洋灑灑的寫了一些字,然後喚來小慈送了出去。
小慈剛剛出去,未明宮管事的太監便立在李嫻的書房外面,低聲唱到:“殿下,陛下有請……”
李嫻簡單的收拾妥當,便坐上了凰駕鳳攆朝著長春殿趕去。
“啟奏陛下,長公主殿下到了。”
大殿內,李釗正坐在案前,看著案上擺著的三幅畫,聽到管事太監稟報,李釗面上一喜:“快讓嫻兒進來。”
“是!”
李嫻隨著管事的太監走進了大殿,在李釗的案前盈盈一拜,甜甜的說道:“兒臣參見父皇。”
李釗笑吟吟的看著李嫻,大袖一揮:“嫻兒不必多禮,來,到父皇這裡來。”
李嫻應聲起身,託著長長宮裝的裙襬走到了李釗的案前。
側眼看去,李釗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錯,臉上帶著喜色,精神狀態也很好,只是鬢間已見微霜。
李嫻朱唇輕啟,心疼的說道:“父皇最近定是又熬夜看摺子了,國事是忙不完的,父皇還要愛惜身體才是。”
聽到女兒貼心的話語,冰冷的帝王也露出瞭如同民間慈父一樣的神色。
李釗面帶欣慰的看著李嫻,輕輕拍了拍李嫻的肩膀,說道:“父皇老啦,這麼多年來,父皇對你和你弟弟虧欠太多,珠兒自是無虞,可是我的嫻兒一轉眼都已經十六歲了,父皇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粉雕玉琢的那麼大點兒的一個小人兒,每次父皇見你,你都要黏在父皇身邊,一眨眼吶,這麼多年便過去了,寡人眾多兒女,嫻兒最得吾心。”
“父皇……”李嫻聽到李釗如是說,眼眶一紅。
李釗看到自己女兒面帶傷懷,忙轉了話頭,重新露出笑意,對李嫻說道:“嫻兒,你且來看看,你的幾位王兄這次還算不錯,上次宮宴結束之後,推舉了不少世家俊傑上來,寡人與你德姨妃選了好長時間,最終挑中了這三個,你來看看哪個更入你眼?”
李嫻聽到李釗的話,露出淡淡笑意,便真的低頭瞧著案上的三幅畫。
短短的時間,李嫻心中已然有了計量:德妃育有環珮兩子,環性孤,珮尚幼;且均尚未封王,還不到插手朝廷事物的年紀。況且在自己母妃還在世的時候,與德妃最為交好。
父皇能與德妃商議此事,也算公道……
看來經過上次自己被刺殺的事情之後,父皇到底是對幾位藩王有了芥蒂,這很好……
不過……
李嫻看著三幅畫中之人,勾了勾嘴角:不過,她的這三位王兄可真的算是賊心不死了。
夏侯無雙,無雙侯;軍功拜爵,戰功赫赫;年二十,齊王的人。
李忠,平陽侯府世子;年十八,楚王的人。
李漸離,襲恆江王王位不二人選;太祖一支某庶子之後,到李漸離這一代剛好出了五服;勉強算是皇親一脈,年二十,此人雖然算不上是雍王麾下的幕僚家臣,但因為恆江王的封地與雍王李玔的封地毗鄰,這李漸離與雍王李玔終日焦孟不離的廝混在一處,算作雍王的人絕對不為過……
見李嫻觀畫不語,李釗在旁邊說道:
“寡人看這夏侯無雙倒是這三人中儀表氣質上上者,可惜非士族出身,雖然軍功拜爵,但是配寡人的掌上明珠到底還是委屈你了。”
“李忠這臭小子,哼,說起來年齡才貌倒是和嫻兒相配,之前寡人也考慮過,平陽侯也三番四次的求過寡人,要是沒有上次的事情,寡人便允了,這次寡人聽聽嫻兒的意見。”
“這李漸離……據報說在恆江一帶頗具賢名,性情也溫潤,不過到底是庶親之後,血統出身差了些,而且恆江太遠,他又是老王叔的嫡孫,實在不好招至京中……”
說完,李釗看了看至始至終都低頭不語的李嫻,輕聲問道:“嫻兒可有中意之人?”
李嫻緩緩的抬起頭,臉上帶著七分端莊三分嬌羞的笑意,回道:“畫中之人均是少年英才,嫻兒相信王兄們的眼光,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兒不敢妄言,一切均求父皇做主。”
李嫻的一番話,直直說到李釗的心坎裡,李釗看著李嫻露出欣慰笑意,點了點頭道:“吾兒放心,父皇定為你選一個好駙馬。”
“父皇,女兒只有一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嫻兒想為母后守制,我相信未來的駙馬也會應允的。”
李釗看著李嫻那張與先皇后七分相似的臉,幽幽一嘆:“難得吾兒有心,真乃忠孝仁義俱全也,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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