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海東青,落在了天都城外一座不起眼的農戶家院子裡的枯木架子上。
佝僂著腰身的老叟,拄著柺棍顫顫巍巍的從架子上捧起海東青,然後從它的腿上解下了一方被摺疊了好幾次的絹布。
老叟輕輕咳了兩聲,佝僂著身子,緩緩的回到了房子裡。
然後在爐灶旁邊的那堆柴火裡隨手拿過了一條木頭,不知道用了什麼特殊的手法在木頭上一掰,只聽“咔吧”一聲脆響絹布消失不見,老叟的手中只剩下那根柴火。
緊接著老叟將這根柴火隨手丟到沒有火焰的灶臺下面,做完了這一系列的動作,老叟再次咳了咳,錘了錘佝僂的腰身,轉身出了屋子,到院子裡曬太陽去了。
……
天都城·未明宮
鋪著蜀錦的大案上放著文房四寶和鸞鳥筆擱,案子的正中央放了三份四四方方的絹布。
一隻白皙的玉手拿起了其中一份,只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星馭龍冉,日夜兼程行至三出鎮;改走連城。於城門處遇山賊卞凱,凱欲隨星同走,星斷然拒絕,駕龍冉絕塵而去;至棗子村方停。
先至農戶張二富家中,以一百一十株易精米兩石,復到農戶趙小花家中以六十株易子雞廿對,贈以村中絕戶歐家;歐氏二老感激涕零,留星,宴之。
食未始,凱至。星問所從來,凱具答之。
翌日,星凱二人同走。
……
李嫻看完這份絹報,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心中流過了一股暖流。
她恍然想起了那對老夫妻,住在破舊的院子裡,曾經給他們提供過一夜食宿,林飛星幫他們劈了柴挑滿水,兩位老人竟非常喜歡他,還相約日後再見。
李嫻放下這份絹布拿起第二份絹報,只見上面寫道:
星迴營,拜見李沐。出帳,不復神采。
至飛羽營,與眾軍士同樂。
翌日,復竭見李沐。出帳,面帶釋然之色,召林宇,張三寶,蒙倪大,卞凱四人入帳議事,一炷香,方出。
同日,星,留書獻策與沐,後率卞凱蒙倪大二人直奔連城。
小人潛入大帳,尋星獻之書,未想星字甚醜,無法速辨之,又恐李沐去而復返;遂不能手錄呈報主人,遙拜叩首以謝罪……
星一行三人至連城,進四方茶樓
……
“殿下!”
“進來吧。”
得到了李嫻的許可,小慈推開李嫻書房的門走了進來,輕聲細步來到李嫻的面前問道:“殿下,晌午了,可傳膳?”
李嫻繼續盯著手中的絹報,回道:“今日無甚胃口。”
“殿下!”
小慈跺了跺腳剛想出言相勸,卻沒想到李嫻突然綻放出燦爛的笑顏。
“殿下?”
李嫻緩緩的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又掃了掃手中的絹報,才抬眼對小慈說道:“既如此,你就幫本宮沏一壺半山妖,再做一盤玉露玲瓏糕來吧。”
雖然不知道持續幾日沒有胃口的李嫻為什麼突然之間便改了口,但小慈依舊面露喜色,打了一個萬福:“殿下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去準備。”
小慈歡歡喜喜的退出了李嫻的書房。
李嫻打量著手中的絹報,想起在不久前,自己邀請林飛星到未明宮小坐,那段日子,她正被幾位藩王暗地的小動作還有其他的事情擾的吃不下飯,也是今日這般,小慈問是否傳午膳,自己沒有什麼胃口,林飛星已經用過,便拒絕了小慈的提議,哪知小慈憂心自己,便說道:“殿下,不如奴婢去給您做了您素日裡最愛吃的玉露玲瓏糕如何?”
李嫻輕笑:沒想到,這人卻牢牢地記住了。
也不知他點了這份茶點的時候,存著什麼樣的心思……
李嫻笑著放下了第二份絹報,拿起第三份絹報,這最後一份上面竟然只有寥寥幾字:星至樊麗城,夜訪青樓……
李嫻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絹報,心中湧起了一絲不悅。
她想起了之前在軍營裡的時候,這人輕車熟路的就帶自己到了軍妓營那種地方,這次又趁著追查糧草一事夜探青樓?
林宇不是說這林飛星……受了傷麼?怎地又會去青樓?
是賊心不死?還是已經痊癒了?
青樓……
哼,司掌情報的暗影到底在做什麼?若是早知這林飛星是這般好色之徒,本宮又何須如此費力拉攏?
想到這裡,李嫻拿起了懸在架子上的毛筆,拿過一方絹布,蘸飽了墨一手提著宮裝的廣袖,另一隻手捏著毛筆在絹布上奮筆疾書……
這話分兩頭,各表一枝。
將時間倒回三天前,且說這林挽月將蒙倪大留在胡州城內繼續監視過往的大型車隊,然後她帶著卞凱從胡州城的南城門出來……
出了城門,林挽月便勒住了韁繩,對身旁的卞凱說:“你下去看看,這條路上還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
“欸,得嘞!”
卞凱得令翻身下馬,來到土路上,貓著腰左右搖晃著身子,向前小小的邁著步子,低頭觀察著路面上的情況,時而還伸出手在地上摸來摸去,抓抓碾碾。
林挽月之所以帶上卞凱,一方面是顧忌到他的山賊出身,怕給歐家的兩位老人惹來麻煩。另一方面,從連城到棗子村有眾多岔路,卞凱能在這種情況下單憑路上的馬蹄印一路追蹤到自己,這是最讓林挽月欣賞和動心的地方,也是林挽月最終拿定主意帶卞凱回軍營的重要原因!
棄惡從善是好事,但是若是沒有一技之長傍身,林挽月其實也沒有必要把他帶回軍營,而且費了那麼大的周章也要把卞凱留下。
林挽月早就想到卞凱或許有用,卻沒想到應驗的這麼早!
卞凱保持著這個姿勢一路向前走了數百步,才直起了腰,林挽月一直拉著兩匹馬的韁繩緩緩的跟在卞凱的後面,直到看到卞凱直起腰,林挽月抬了抬下巴將韁繩丟還給卞凱問道:“怎麼樣?”
聽到林挽月的問題,卞凱面露得色,咧著嘴粲然一笑,翻身上馬回道:“連城和胡州城可真是比不了,這裡出城的車馬太多,所以費了些功夫,不過現下也是得了,公子隨我來!”
“嗯。”林挽月滿意的點了點頭。
夾了夾馬肚,騎著龍冉跟在了卞凱的後面。
越往南走,林挽月心中的疑惑就越大;她本以為這蘇氏布行走的這麼匆忙,很有可能運走的就是那批失蹤的糧草,進京只是一個幌子,雖然是出了南城門,可是按照林挽月之前的猜想,車隊應該在半路上改道才對……
卞凱一路上帶她走的都是官道,而且這條官道確實是通往京城的方向的,所以林挽月迷茫了。
卞凱的能力林挽月是相信的,就這樣,耐著心中的疑惑,林挽月和卞凱一路在官道上追了兩天,終於,卞凱帶她進了樊麗城!
林挽月和卞凱在進入樊麗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矇矇黑了,林挽月拿出了兩株錢給了守城計程車兵,很容易就打聽到了蘇氏布行的落腳處——城南最大的倉庫!
得到這個訊息,林挽月的心中一喜,也顧不得許多,帶著卞凱直接朝著城南的倉庫趕了過去。
到了城南,正是華燈初上時。
林挽月沒想到蘇氏布行的東家租用的倉庫不僅是四周方正密閉帶鎖的,門口還守了十多個壯丁。
“這位小哥,敢問這裡可是蘇氏布行?”
守門的壯丁上下打量了林挽月一眼,見此人一身粗布短打遂不耐煩的開始趕人:“去去去去……我們蘇氏布行遷址京城,這裡面都是貴重物品,閒雜人等別靠的太近,免得錯傷好人!”
林挽月聞言,為之氣結,奈何大帥給的信件又留給了蒙倪大,自己沒有證明傍身也不好驚動官府。
林挽月和看門的壯丁好說歹說,壯丁就是不肯通融,最後林挽月也只得帶著卞凱離開。
林挽月將手伸入懷中,摸到了那方李嫻送給他的玉佩,她回憶起之前在宮門口看到這塊玉佩時那兩名侍衛的反應。
或許……這塊玉佩可以幫自己……
這個念頭剛一出來,就被林挽月給打消了,且不說這糧草丟的蹊蹺,其中可能牽扯出很多驚天動地的事情,就說李嫻當初如此信任的便將玉佩贈給了自己,她便更是不能擅用……
若是一個不小心,把李嫻牽扯了進來,豈不是連累她在宮中的狀況更加舉步維艱?
林挽月只好帶著卞凱到客棧去暫且住下,第二天林挽月換上了她的那身華貴行頭,帶上銀錢,趁著夜色孤身又到了城南的倉庫。
壯丁狐疑的看著林挽月,總覺得他有些面熟,奈何天太黑,這人生的又黑,實在難以辨認,只是這身衣服……讓他不敢怠慢。
當下賠了笑臉,一一具答。
林挽月拿了幾株錢賞了此人,不著痕跡的套了套話,得知倉庫的鑰匙在蘇氏布行東家,蘇西坡的手上,沒有鑰匙誰也別想開門。
“不瞞你說,本人家中是做成衣生意的,這次出來辦貨聽說蘇氏布行也在樊麗城中有意結識貴行東家,不知小哥可否告知東家所在?”
“我們東家今晚該是在百花樓,公子只往那裡便可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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