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支那人可靠嗎?”荒木播磨皺著眉頭,指著遠處的小汽車問道。
從他們目前所在的天台上居高臨下看,藉助路燈的光亮,可以看到院子外面的街道邊上停著一輛黑色的小汽車。
駕駛座裡的人除了下車抽了支菸,並且向特高課的院子裡看了幾眼,其餘時間便一直待在駕駛室。
他知道這個司機是‘程千帆’的親信手下李浩。
“‘程千帆’收留了李浩,沒有程千帆,李浩早就凍死或者餓死了。”程千帆微笑說道,“李浩非常重情義,‘程千帆’是他的恩人,李浩對‘程千帆’非常忠心,無論‘程千帆’做什麼,這個人都會一直追隨。”
說著,他指了指小汽車的方向,說道,“如果說我現在的這些支那手下中,哪一個對我最忠心,必然是李浩。”
他看向荒木播磨,微笑說道,“雖然我從心裡就極度厭惡支那人,不過,這個支那人還不錯,最起碼不會令我反感。”
荒木播磨點點頭,他將這理解為家臣對家主的忠誠。
……
“除了‘陳州’,我還寄希望於這個計劃能夠引得‘魚腸’上鉤。”荒木播磨看著宮崎健太郎,突然說道。
“瀨戶內川?”程千帆露出驚訝的神色,表情陰鷙,冷哼一聲,“這個背叛帝國的可恥傢伙回上海了?真是不知死活!”
“我不知道瀨戶內川是否一定在上海。”荒木播磨搖搖頭,“只是一種直覺,透過研究紅黨中央特科的資料,我有一種感覺,‘魚腸’和‘陳州’是紅黨特科紅隊最神秘的兩個行動高手,這兩個人都成功避開了那次的大搜捕,這應該不是巧合。”
說著,他揉了揉太陽穴,“我曾經假設自己是‘魚腸’或者是‘陳州’,在那種情況下,我會竭力尋找對方。”
“所以,荒木君的意思是,這兩個人私下裡是有聯絡的。”程千帆問道。
“雖然傳聞劉波被國府釋放後就離開了上海,但是,我有一種直覺,這個人可能偷偷潛回了上海,甚至是一直都沒有離開。”荒木播磨說。
“這不太可能。”程千帆搖搖頭,“法租界認識劉波的人很多,他藏不住的。”
“所以,這才是令我最困惑的地方。”荒木播磨搖搖頭,“按照我的分析,‘魚腸’和‘陳州’聯合起來,是最能夠發揮出這兩個紅黨王牌特工的能力的,而且,直覺告訴我,這種可能性很大。”
說著,他深吸一口香菸,“但是,劉波的身份已經暴露,他又不適宜留在上海,這就是矛盾所在。”
“所以,荒木君你懷疑劉波以另外一種身份隱藏下來了?”程千帆問道。
“也許是,也許不是。”荒木播磨搖搖頭。
……
荒木播磨無法對宮崎健太郎解釋自己的這種感覺,對於‘竹林’手下這兩個最神秘的行動高手,他愈是研究,愈是覺得極具研究價值。
他一開始試圖從劉波的暴露來揣摩‘陳州’的真實身份。
而汪康年的身份,和劉波當時的情況幾乎是如出一轍,都是最不可能的人卻是潛伏極深那一個!
當然,‘魚腸’隱藏更深,誰又能夠想到堂堂大日本帝國潛伏特工竟然是紅黨王牌特工?
荒木播磨陷入沉思,程千帆沒有打擾荒木播磨,他沉默的抽菸。
一陣風吹過,黑暗中似乎有風鈴的聲音。
程千帆看了看,沒有找到風鈴所在。
他抬頭看。
夜空,漆黑如墨。
“現在正是喝大七釀的季節啊。”程千帆突然輕聲一嘆,他撥動打火機,卻是有些惆悵,沒有點燃香菸。
“宮崎君想家了?”荒木播磨深深地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隨後露出笑容,說道。
“誰又會不思念家鄉呢。”程千帆將菸蒂扔在腳下,用腳尖碾滅,同荒木播磨握手作別,“荒木君,再會。”
看著宮崎健太郎離開的背影,荒木播磨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
下了天台,荒木播磨走向了院子裡的某處。
一名特工正在懸掛風鈴。
叮鈴鈴。
荒木播磨看著隨風擺動、發出悅耳聲響的風鈴陷入沉思。
然後他轉身,快速上了天台,看著宮崎健太郎乘坐的小汽車在夜色中逐漸消失不見的尾燈,荒木播磨微微皺眉。
快速下了天台,荒木播磨來到院子門口。
“‘程千帆’是直接上車就離開的嗎?”荒木播磨問。
“報告隊長,不是的。”特高課的暗哨說道,“‘程千帆’跳了奇怪舞蹈,然後才上車離開的。”
“奇怪的舞蹈?”荒木播磨問道。
暗哨便模彷了兩下。
荒木播磨看了幾眼,臉上露出了笑容,搖搖頭,“這個傢伙,竟然還會不好意思。”
荒木播磨越想越是覺得有趣,笑著離開了。
……
荒木播磨是三本次郎的親信,不僅僅因為其能力,更因為荒木播磨同樣是川田家族的家臣後代。
宮崎健太郎前年在杭州的時候救了川田家的少爺川田篤人。
事後,儘管從各方面來看,這件事都只是一個意外,是川田永吉不夠謹慎以至於其特工小組被國府力行社特務處所發現並且捕獲。
而宮崎健太郎救了川田篤人,只是適逢其會。
但是,三本次郎很謹慎,作為川田家族的家臣,川田篤人險些出事,這令他後怕不已。
三本次郎去電國內,請朋友秘密調查宮崎健太郎,一是確認是否確有其人,二是調查宮崎健太郎的品性。
篤人少爺似乎對宮崎健太郎態度頗為親近,若是宮崎健太郎是一個性格惡劣的傢伙,帶壞了少爺,那麼三本次郎萬死莫贖罪。
福島那邊很快有反饋,宮崎健太郎確有其人,且這是一名很普通的帝國子民,並無其他家族的背景。
至於品性,宮崎健太郎初中時候就離開了家鄉,大家對於他的印象多是在小時候。
根據眾人的講述,宮崎這個傢伙,小時候比較安靜,並無不良嗜好,不過,有一點卻是眾人一致公認的:
宮崎健太郎對錢財很看重,曾經因為省下早餐的錢藏私房錢而被其母親暴打。
其中,宮崎健太郎的鄰居還講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事情。
……
宮崎健太郎幼時曾經昏迷多日,服了湯藥依然不見醒來。
其母親和家人請了二松神廟的大烏先生,親友們大聲呼喊健太郎的名字,大烏先生賜‘神水’,幫他召回了魂魄。
從那以後,宮崎健太郎對魂魄之說深信不疑。
剛才風鈴響起,擺放風鈴的方位,以及鈴聲響起的時間,在日本國內一些地方有引動魂魄出沒的說法。
程千帆跳的是福島一帶的阿男舞,是向鬼魂致敬,以示安撫和敬畏之意。
……
“跳什麼呢?這是?”李浩雙手端著望遠鏡,盯著特高課院落門口看,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想起來,就在剛才,帆哥也跳了這個舞。
又看到荒木播磨回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的光線不如院落門口的路燈亮,李浩很快便看不清楚什麼了,他立刻收回望遠鏡,小心翼翼的離開。
剛才車子開出後,先是加速,離特高課的院落稍遠一些後,程千帆令李浩悄悄下車,從隱蔽處用望遠鏡觀察特高課院門口的動靜,他自己則繼續開車離開。
約莫半小時後,李浩安全回來。
他向程千帆彙報了自己所看到的情況。
……
“帆哥,你剛才在跳什麼呢?那個日本人還模彷你跳的舞。”李浩問道,“而且荒木播磨還出來查問。”
“日本的一種安魂舞。”程千帆說道。
他的後背都是冷汗。
他是從荒木播磨的眼神中那一閃而過的疑惑表情中看出來一絲端倪的。
風鈴聲響起,作為長期遠離日本本島的日本人,程千帆便適時地表達了對家鄉的思念。
這個時候,他撥動打火機,火光中,敏銳的捕捉到了荒木播磨眼眸中那一閃而過的驚訝,確切的說是疑惑。
荒木播磨疑惑什麼?
風鈴響起,他觸景生情,思念家鄉,說想念福島的大七釀,這沒有什麼不對的。
看似沒有錯誤的話語,卻引起了荒木播磨的驚訝、疑惑。
那說明他的應對是不正確的。
程千帆一時之間想不通,故而他果斷告辭離開,這種情況下,他停留的時間越長,越是會加深荒木播磨進一步的疑惑。
從天台下樓梯,然後穿過院落,走出特高課的途中。
程千帆的腦子裡快速開動,他在思考,思考哪裡出了問題。
他迅速確定了關鍵所在:
定然是宮崎健太郎對風鈴聲的回應不對!
程千帆扭頭看特高課的院子,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厭惡,在他的心中,這是一處陰森、血腥的所在。
隱約又有風鈴聲傳來。
陰森的院落,風鈴動。
程千帆心中莫名一動。
風鈴!
陰森!
鬼蜮!
早就將宮崎健太郎作為自己的身份的一部分的程千帆立刻想到了:
宮崎健太郎兒時遭遇過招魂,對魂魄之說深信不疑!
程千帆立刻明白自己剛才對風鈴聲的反應是錯誤的!
必須立刻補救。
……
隨後,出了特高課的院子,在上車之前,‘宮崎健太郎’看了看四周,隨後便十分虔誠的跳了一段福島的‘阿男舞’。
這個舞蹈他曾經見今井太跳過一次,程千帆只是有一些印象,他並不熟悉,但是,在夜色下,他跳的很虔誠,也很陰森。
“嚇人。”李浩笑了說道,“就像是招魂似的。”
程千帆哈哈一笑。
李浩也沒有再追問,這件事他會嚥進肚子裡,就當做沒有看見過,帆哥不想多說,自然有他的考慮,他要做的就是守住秘密。
車子行駛在深夜的大上海。
程千帆從公文包中摸出勃朗寧轉輪手槍,黑夜中,他將子彈一粒粒取出,又一粒粒裝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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