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接頭的時間到了。
程敏整個人處於高度警戒狀態。
她再度朝著窗外看了一眼,窗戶是開啟的。
在窗簾後面,繫著一根繩子,繩子直接到一樓。
坤包裡有一把小巧的轉輪手槍。
這是程敏為這次接頭做的準備。
這個房間是拐角的房間,比較隱蔽,不會引人注目。
誰也無法確保這位同組織失聯的同志是否沒問題。
不過,這些準備並不足以確保她在接頭人出問題的情況下安然脫險,敵人若是設下陷阱,很可能將此地團團包圍。
地下工作者,每一次接頭,都可能再也回不去。
就在此時,一三一二的敲門聲響起。
程敏的右手放進坤包內,握住轉輪手槍,手槍的保險已經開啟。
“誰?”程敏輕聲問。
“康小姐,是我,羅阿姨介紹我來的。”
外面傳來了年輕男子刻意壓低嗓音的嘶啞聲音。
“哪個羅阿姨?”
“南市的羅阿姨,門口有一個歪脖子槐樹那家,我是她的遠房外甥。”
第一道暗號正確。
程敏輕輕開啟門。
她的手指扣在了轉輪手槍的扳機上,警惕的看著門外。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英俊的年輕人。
她整個人愣住了。
……
程千帆同樣保持高度警惕。
儘管敵人冒充中央來和他接頭的可能性極小,但是他不得不防。
門緩緩開啟。
首先看到的是一襲藍色的旗袍。
婉約的身形,可以判斷是一位美麗的女子。
房門完全開啟。
他看清楚了接頭人。
他的眼眸瞪大,整個人愣住了。
下意識的邁動步伐,進了房間,用腳關了門,整個過程中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面前的女子。
“是康麗華小姐嗎?”程千帆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顫抖著嗓音,輕聲問。
“我是。”程敏咬著嘴唇,輕聲問,“是霍苗先生嗎?”
“我是!”
兩個人的視線直視對方,似乎唯恐一眨眼對方就消失了。
程千帆打量著對方,藍色的旗袍,旗袍的領口繡了一朵蘭花。
漂亮的秀髮盤起,別了一枚蝴蝶髮卡。
程敏看著對方。
看著對方摘下玫瑰花遞過來,袖口的芍藥花可見。
白色的西褲,盡顯修長的身材,白西褲的暗線是黑色的。
領口彆著一枚總理袖章。
細節也完全正確。
她的呼吸急促,眼中閃爍著淚花。
程千帆眼眶紅紅的,他笑了笑,“有煙嗎?”
程敏也微笑著,笑中帶淚,從坤包裡摸出一盒黃金,拿出三根菸。
卻又推回兩根菸,拿出一根菸遞過來。
程千帆接過香菸。
一切暗號都對上了。
程敏就那麼看著他,這是她朝思暮想、一直牽掛的弟弟啊。
咔。
咔!
咔!
連續三下,程千帆的手顫抖著,才堪堪將打火機打著火。
菸捲被點燃。
他長吸一口,就去掉了三分之一。
吐出煙氣。
嗆到了。
他猛烈的咳嗽。
咳著咳著,咳出了眼淚。
他咬著菸捲,微微歪著腦袋,一副欠收拾的弟弟的樣子,看著面前的女子,笑著說,“姐。”
陳敏一把上來,抱住了她,抱得緊緊的,“弟弟。”
回到上海後,她就打聽了弟弟的訊息,得知弟弟竟然當了巡捕,甚至還曾經親手抓捕過紅黨。
她是多麼的痛心。
多麼的難過。
她覺得自己沒有完成父母的囑託,沒有照顧好弟弟。
想到未來可能和弟弟成為生死敵人,她的心就在滴血。
這是她最牽掛、最疼愛的弟弟啊。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
一切都放下了。
原來弟弟一直沒變。
還是她的那個善良、勇敢、正直、英俊的弟弟啊。
弟弟就是農夫同志安排她接回組織的,那名隱藏在敵人內部的同志!
“姐。”程千帆抽了抽鼻子,“你去哪兒了啊,我好擔心你啊。”
“姐知道,姐知道。”程敏拍打著程千帆的後背,淚水順著臉頰流淌,“姐姐也好掛念你。”
……
姐弟久別重逢的溫情也是奢侈的。
兩人都是經驗豐富的地下工作者,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程敏掏出手絹,擦拭了弟弟的淚水。
“自我介紹一下,程敏,奉農夫同志的命令,接回中央特科特工的同志,請報告你的代號。”
“中央特科,代號‘火苗’,請求歸隊。”
“‘火苗’同志,我代表組織宣佈,準你歸隊。”
姐弟兩人的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程千帆在聽到芍藥姐用了化名‘程敏’,他並沒有驚訝。
程敏就是芍藥姐的本名。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
芍藥姐是程千帆同父同母的親姐姐。
姐姐出生的時候,父親程文藻同母親蘇稚芙正在從事秘密工作,環境複雜且殘酷,就將姐姐送到好友方國華家中。
如此,芍藥姐變成了方家的大小姐方芍藥。
程千帆此前一直不知道,父母直到犧牲都沒有來得及告知他這個訊息。
這是祖父程顧之病逝前抓著他的手告訴他的,囑託他一定要找到姐姐,這是程千帆在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
“姐。”程千帆看著程敏,深情的喚說,“你去看過爸爸媽媽沒?”
“恩,我去看過爸爸媽媽了。”程敏點頭,輕聲問,“弟弟,你知道了?”
“恩,爺爺去世前告訴我了。”程千帆點點頭,淚水再度湧出,“姐,你是我親姐姐,我還有親人,我好歡喜。”
程敏的淚水也再度忍不住,抱住了弟弟,“是的,你還有親人,還有姐姐。”
她的內心是內疚的,爸爸媽媽犧牲後,她因為工作需要無法和弟弟相認。
弟弟被翔舞同志安排送去了養育院,那個時候,年幼的弟弟是多麼的無助。
然後是民國二十年,滬上大搜捕,腥風血雨,她同丈夫連夜撤離,走之前也沒有見弟弟一面。
祖父去世的時候,她同丈夫正在蘇區工作,對此也是一無所知。
是弟弟一個人承受了這一切。
此外,她對於弟弟是何時何地加入組織、從事革命工作同樣是一無所知。
‘火苗’同志能夠成為特科的王牌特工,甚至是在農夫同志那裡掛了號,她能夠想象到工作性質是多麼的危險。
想到這些,程敏的內心是既無比的驕傲又無比的心疼。
……
“‘火苗’同志,我現在代表組織和你談話。”程敏正襟危坐,看著程千帆,“請詳細、如實彙報你在同組織失聯之後的工作情況,不隱瞞,不迴避,對紅色永遠忠誠!”
“明白,‘火苗’定會如實、詳細向組織坦誠彙報工作,永遠忠於紅色,忠於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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