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中捲菸廠。
工人們被長方召集,在荷槍實彈的日軍士兵們的驅趕下集合起來。
“都看看啊,關啟德,是隱藏在工廠裡的紅黨分子。”
“這個人啊,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壞蛋!”
“竟然對大日本帝國不懷好意!”
“都看看啊,紅黨關啟德,看看,任何對大日本帝國不懷好意的,這就是下場!”
一個帶著小圓眼鏡的翻譯官,斜挎著槍套,舉著鐵皮喇叭喊道。
人叢中,季炎華死命的扯住紅了眼睛的黑蛋,“不要動,日本人盯著呢。”
不僅僅工人被集中起來了,就連包括孩子在內的家屬也被驅趕過來了。
黑蛋的牙齒緊緊咬著,他的心中恨死自己了,他覺得是自己害死關叔叔的,是他對關叔叔說小米嘴巴饞了,想吃好吃的,關叔叔就說今天出去搞點好吃的帶回來,沒想到關叔叔今天出門,就被鬼子殺害了。
……
看著被鬼子用擔架抬著,竟然已經被開膛剖肚的關叔叔,黑蛋幾乎要瘋掉了。
“太君有令,號召大家檢舉隱藏在工廠內部的紅黨。”翻譯官豎起一根手指,“一個紅黨,十塊大洋!”
“十塊大洋啊,能買多少米下鍋,你們自己算!”
古谷幸三郎雙手拄著指揮刀,陰厲的目光掃過人群,工人們驚恐、仇恨的目光被他看在眼中,他的嘴角反而揚起了一抹笑意。
對於這些卑劣的支那人,唯有殺戮,唯有恐懼,才能讓他們老實下來。
他一揮手,日軍憲兵從人群中拖出來幾個漢子。
這幾個人是與關啟德同組的工友。
季炎華也在被抓捕之列。
“為什麼抓人?”
“憑什麼抓人?”
人群中一陣騷動,想要阻止日本兵,立刻有監控揮舞著手中的皮鞭抽打下來。
噠噠噠噠噠。
架在高處的機關槍朝天打了一梭子子彈。
“要造反嗎?”
“這幾個人涉嫌私通紅黨!”
“不怕死的再鬧?”
……
黑蛋咬著牙,就要衝出來救季叔叔,他不怕死,他不怕子彈,他甚至覺得,就這麼死了也好,他可以去見爸爸媽媽了,去見關叔叔了。
然後,他就被季炎華的目光止住了腳步。
季炎華微笑著,他的目光掃過人群,只是在黑蛋的身上有片刻的停留,然後就轉過去了。
這片刻的目光停留,卻好似有無盡的話要說。
最後都匯聚成了一句話:你是大哥哥,照顧好弟弟妹妹,好好活著!
看到黑蛋被自己制止了,季炎華的心中鬆了一口氣。
黑蛋的父母以及其他的孩子們的父母,他們都是山東縱隊五支隊六十五團的八路軍同志,他們在去年的反掃蕩中犧牲了,烈士捐軀,烈士的遺孤絕對不能再出事了。
這是黑蛋最後一次看到季叔叔。
……
上海,日軍陸軍醫院。
今天的醫院有些忙碌。
千北原司皺了皺眉頭。
他拉住了一個醫生詢問。
就在昨天,姑蘇滸墅關的一支外出巡邏隊遭遇新四軍游擊隊的埋伏和偷襲,有兩名蝗軍士兵玉碎,多名士兵負傷,現在被轉移到陸軍醫院治療。
“卑劣的新四軍以優勢兵力埋伏我們。”一個傷兵向千北原司敬禮,咬牙切齒說道,“不過,他們的損失更加慘重,至少被我們擊斃了十幾個人,我們的增援部隊來得快,他們連傷員都沒有來得及帶走。”
“新四軍的傷員呢?”千北原司立刻問道。
倘若有新四軍傷員被送來,他是有興趣審訊一番的。
“沒有活口。”傷兵搖搖頭,“傷員拉響了手雷。”
千北原司遺憾的搖搖頭。
沒有再理會傷兵,他帶人徑直去了關押廖華的病房。
……
病房裡。
“這家的雞湯豆腐腦,是出了名的鮮美。”楊常年呼呲呼呲喝著豆腐腦,對平井輪雄太和三井繁三郎說道。
兩人也在大口喝著豆腐腦,吃著香噴噴的油餅,不時地點點頭。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平井輪雄太立刻起身,警覺的看過去。
楊常年也趕緊起身,然後他看到是千北原司帶人,表情嚴肅的進來,趕緊扯了扯還在吃喝的三井繁三郎。
三井繁三郎抬頭看到是千北原司,趕緊放下手中的油餅,不安的起身,立正。
千北原司哼了一聲。
他沒有理會兩個手下,徑直走到廖華的病床前。
“不是說已經醒過來了嗎?”千北原司皺眉問道。
“太君,病人是醒過來一次,不過,情況還不甚樂觀。”楊常年趕緊說道,“病人的意識還不太清醒,現在多數時間還處於昏迷狀態。”
他擔心千北原司問責,趕緊解釋道,“太君,兩天,兩天後病人應該能清醒,可以繼續審訊用刑了。”
“兩天後如果用刑的話,這個人會不會死?”千北原司問道。
“啊?”楊常年愣了下,他記得千北原司此前只關心能不能用刑,對於用刑之後廖華的死活是不關心的。
“回答我。”千北原司冷哼一聲。
“大機率,很大可能會死。”楊常年嚥了口唾沫說道。
千北原司朝著一個軍醫點點頭,“請宮口君為病人檢查確認一下。”
宮口軍醫點點頭,走上前仔細為廖華檢查了一番。
“病人的身體情況很糟糕,如果貿然審訊的話,極可能猝死。”宮口軍醫說道。
“有勞了。”千北原司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軍醫也是點點頭,即刻離開了。
即便是他們,也不太願意和憲特機關多打交道。
“你們三個,隨我出來。”千北原司冷冷說道。
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哪裡犯錯了,只得老老實實的跟隨千北原司出來。
千北原司一揮手,兩個士兵留在病房看守,病房外面也放置了崗哨。
千北原司臨時徵用了一間空置的病房,下令手下將平井輪雄太帶了進來。
而病房外面,被士兵控制住的楊常年和三井繁三郎對視了一眼,都是有些緊張,不知道出什麼事情了。
……
千北原司並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目光冷冷的打量著平井輪雄太。
平井輪雄太大氣不敢喘,立正站好。
千北原司的心情很糟糕。
就在一個小時前,他接到了來自青島方面的緊急電報。
青島憲兵司令部方面捕獲了一名紅黨,並且從其身上搜出了關於廖華被押到了上海審訊的情報。
青島憲兵司令部警備室室長柴山羊寺在電報中明確指出,他們高度懷疑是上海這邊的情報洩露,然後紅黨上海方面向上彙報,然後該情報又經紅黨南方高層電告紅黨北方方面,然後北方紅黨又由上至下,將該情報傳遞到青島地方紅黨手中。
情報洩露,這令千北原司震怒。
然後,他的第一反應是青島方面推諉責任,情報洩露的源頭,也可能是青島方面!
不過,柴山羊寺在電報中似乎早已經預料了千北原司的反應,他仔細分析解釋了他們研判情報洩露源頭是上海方面的依據。
儘管千北原司不願意承認,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青島方面的分析是有理有據的。
千北原司仔細分析了,倘若廖華在上海的情報是從上海這邊洩露的,他有兩個調查方向。
一個是特高課的內部,確切的說是特高課的審訊室。
因為廖華自從被押解到上海後,就直接被秘密關押在審訊室審訊了,甚至於特高課內部很多人都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個犯人的存在。
電報是青島方面直接傳送至特高課電訊研究室,由野原拳兒親自送到課長三本次郎面前的。
隨後,三本次郎就將他叫去了。
千北原司與三本次郎進行了初步的分析,兩人皆認為特高課內部出問題,確切的說是特高課刑訊室內部洩密的可能性極低。
而負責刑訊的平井信次更是對添皇畫像指天發誓,洩密絕對不會出現在刑訊室內部,對廖華的審訊,他是一直盯著的,絕對不會有問題。
如此,三本次郎與千北原司都一致認為,洩密最可能出現在陸軍醫院這邊。
相比較特高課內部的紀律森嚴,以及特工們極強的保守秘密習慣,醫院這邊確實是更可能出問題。
而負責看守廖華的平井輪雄太以及三井繁三郎,還有就是負責照顧廖華的石磊,此三人則首當其衝受到千北原司的懷疑。
原因很直接,根據青島方面獲取的紅黨情報,紅黨的情報中明確了‘廖華’的名字,這是非常重要的資訊,也非常具有指向性。
醫院這邊即便是有紅黨地下黨潛伏,即便是他們知道特高課有犯人在醫院治療,且不說他們很難接觸到廖華,更不可能知道廖華的名字。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廖華’的名字,是從內部洩露,暨是從平井輪雄太、三井繁三郎以及石磊的口中洩露的。
相比較而言,千北原司自然是更加信任平井輪雄太和三井繁三郎的,帝國特工通敵的可能性是極低的。
而石磊則不然,此人原本就是中統出身,是被捕後、受刑不過投誠的,雖然平時看著對帝國還算忠誠,但是,一旦有類似的洩密事件,這種人自然是要首先被懷疑的。
不過,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石磊是不知道犯人的名字的。
因而千北原司首先提審平井輪雄太,他首先要甄別排除平井輪雄太的嫌疑,然後就是要從平井輪雄太這裡確認一件事,暨平井輪雄太與三井繁三郎有沒有疏忽大意,不經意間將廖華的名字洩露給石磊。
……
“廖華在上海的情報,已經為紅黨所掌握。”千北原司坐在椅子上,看著平井輪雄太說道。
看著千北原司審視的目光,以及這種單獨審訊的架勢,平井輪雄太立刻便明白自己的處境了。
情報洩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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