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長。”小野航站在千北原司的身旁,低聲說道。
千北原司抬起手,小野航立刻閉嘴。
他看著樓下這亂糟糟的局面,目光陰鷙。
“小野。”
“哈依。”
“你來說說,這位‘小程總’在這個時候出現,會不會太巧合了?”
“室長。”小野航搖搖頭,說道,“春風得意樓是巡捕房高層喜歡來的地方,據我所知,不僅僅是程千帆,還有金克木、袁開洲、梁遇春等人也都喜歡來這裡吃茶用餐。”
他對不太瞭解情況的千北原司介紹說道,“這是一家中國前清時候就開的老字號,很有名氣,那位選擇這樣一個地方來招待坂本良野,屬下認為並無可疑。”
千北原司點了點頭。
小野航知道千北原司在琢磨什麼,他提醒室長說道,“室長,咱們的人都被堵住了嘴巴,所以宮崎此刻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也不知道要抓的人是什麼身份。”
千北原司皺著眉頭點頭,程千帆的手下抓人、堵嘴巴的動作嫻熟的令人驚歎,這直接造成了現在這種混亂局面。
他又看了樓下一眼,對小野航說道,“小野,你下去見宮崎,命令他放人,將‘丙先生’交給柳谷帶走。”
“以室長您的名義?”小野航有些踟躕。
“不。”千北原司搖搖頭,微微一笑,“以荒木播磨的名義。”
他習慣隱藏於黑暗之中,暫時並不打算出現在臺前。
“哈依。”小野航說道,不過,走了兩步他又走回來,說道,“室長,如果宮崎不放人呢?”
“那就說明他有問題。”千北原司目光陰冷,“說明他對帝國不忠誠。”
他自然知道眾目睽睽之下,‘程千帆’屈服於帝國的壓力,這會令程千帆的威信受到影響,也會令程千帆在法租界那邊難做,但是,這關他何事?!
“室長,‘丙先生’信口雌黃,汙衊柳谷他們是姜騾子的人。”小野航說道,“事涉姜騾子,我擔心即便是宮崎想要放人,也很難那麼做。”
他知道千北原司對於姜騾子的‘輝煌事蹟’,對於此人在上海灘造成的巨大影響不太清楚,正打算為千北原司普及一番。
“速去。”千北原司冷聲說道,“我知道姜騾子,正因為知道,才應該快刀斬亂麻。”
他有些著急了,因為他看到有巡捕趕來增援了,程千帆隨時可能下令巡捕將相關人等押走。
“哈依。”
……
“程總。”帶隊增援的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一巡副巡長齊中凱,他向程千帆敬了個禮。
程千帆回了個禮,然後轉過身微笑著面對洋婆子。
這位花旗國的洋婆子已經從同伴口中瞭解到了‘姜騾子’這個名字,在法租界意味著多麼恐怖的事情,此時此刻嚇壞了,她向英俊的警官求助,兼語氣激烈的控訴自己對於法租界治安混亂的不滿。
“艾麗佛小姐,請放心。”程千帆說道,“法租界治安良好,尤其是中央區,幾能做到道不拾遺夜不閉戶,今天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
“據我所知,姜騾子匪幫在中央區已經接連犯下大案。”彼得在一旁憤憤說道。
程千帆惡狠狠的瞪了這個拆臺子的傢伙一眼,然後繼續寬慰金髮碧眼的洋婆子,“事實上,艾麗佛小姐,險些遭遇了這樣恐怖的事件,而你現在是安全的,這反而可以說明我中央區的治安是極佳的,是可以信賴的。”
“程總,官字兩個口——”
程千帆看向彼得,目露兇光。
咕咚,彼得艱難的嚥了口唾沫,他閉嘴了。
“這位警官,不僅僅我險些遭遇綁架,你似乎還正在威脅我的同伴。”珍妮艾麗佛注意到了這位英俊的警官威脅彼得的目光,皺眉說道。
“我威脅你了嗎?”程千帆微笑著,看向彼得。
彼得先是沉默,然後在程千帆的笑容目光注視下,搖了搖頭。
“浩哥,什麼情況?”齊中凱湊上前,給李浩遞了一支菸,笑著問道。
李浩向齊中凱介紹了情況。
“姜騾子的人?”齊中凱驚呼一聲,眼神中也露出興奮光芒。
李浩點點頭,他指了指已經被綁縛了雙手的一眾嫌犯,“帆哥說了,把人先帶回去。”
“先不要讓他們開口說話。”李浩朝著那些人嘴巴里堵嘴抹布使了個眼色,說著他壓低聲音,“嚴密關押,沒有帆哥的命令,誰都不可以審訊和接觸。”
“明白。”齊中凱微笑著點頭。
事涉姜騾子,此乃通天大案,如此大功,‘小程總’豈會容許他人不打招呼就分潤功勞。
“艾麗佛小姐。”程千帆看了一眼齊中凱與李浩,然後對珍妮艾麗佛說道,“你需要隨我一同回巡捕房做一個正式的筆錄。”
“艾麗佛小姐現在不太舒服,我們要先回旅館。”彼得趕緊說道,“等艾麗佛小姐身體好些,我們再去巡捕房,或者你們的人可以來旅館……”
“抱歉。”程千帆搖搖頭,他指了指不遠處自己的座駕,“艾麗佛小姐,請配合我的工作。”
他現在還無法確定這夥敵人是哪方面的,不過,是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亦或是日本特務機關的可能性居多。
這也就意味著他隨時可能面對日本方面的壓力,讓他放人,以及將魯偉林同志交出去。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程千帆必須把這個洋婆子一同弄到巡捕房去。
如此,方可確保魯偉林同志可以順利被抓到巡捕房——
倘若敵人此時此刻,亦或是去巡捕房的途中來接洽他放人,這個花旗國的洋婆子必然不會同意,這是最好的擋箭牌,珍妮艾麗佛這個洋婆子甚至是比‘姜騾子’匪幫的名號還要有用的擋箭牌。
然後就是筆錄的重要性了。
及至到了巡捕房,將魯偉林同志收押之後,這個時候日本人出來交涉要求放人、交人,這種情況下,珍妮艾麗佛這個洋婆子苦主的筆錄則可以發揮作用,是程千帆拒絕放人的正當理由。
事涉姜騾子匪幫,苦主是花旗國洋婆子,魯偉林同志在如此緊急情況下、電光火石般的機智應對,此兩大護身符,程千帆自然懂得秘密配合好。
……
“程副總。”
程千帆扭頭看過去,是誰人這麼不會說話?
他朝著李浩努努嘴,示意李浩過去看看什麼情況。
與此同時,程千帆不著痕跡的向珍妮艾麗佛更加靠近。
他自然已經猜到了來人的目的。
程千帆看到來人對李浩說了句什麼,李浩臉色微變,看過來。
“什麼事?”程千帆問走過來彙報的李浩。
“帆哥,那傢伙說他是特高課的,要我們放人。”李浩大聲說道。
程千帆咳嗽了一聲,瞥了一眼豎起耳朵偷聽的彼得。
李浩趕緊壓低聲音,“還說他是荒木播磨的人。”
李浩指了指此時此刻已經被齊中凱押解著,準備押往中央巡捕房的眾西裝男,“他說那些傢伙是特高課人,還說另外那個人是抗日分子,是他們要抓捕的人。”
抗日分子?
程千帆看了李浩一眼,心中一動。
特高課?
程千帆心中點頭,這與他的猜測是相符的。
“荒木的人?”程千帆看向那人。
“是的。”李浩點點頭,“他說他叫小野航。”
小野航?
程千帆皺眉,他印象中荒木播磨的手下中並無小野航這個名字。
是化名?
程千帆心中搖頭,不會是化名。
對方沒必要臨時取一個日本化名來騙他。
也就是說小野航這個名字是真的。
只是,這個人……這個人有可能並非是荒木播磨的人,這人有可能是故意說他是荒木播磨的人。
特高課內部都知道他和荒木播磨是好友,這是打著荒木播磨的旗號來行事。
這個小野航,他自己顯然是沒膽子冒充荒木播磨的人的,他的好友荒木可不是什麼好脾氣。
那麼,必然是有人下令小野航這麼做的。
而這個人應該就是敵人的這次抓捕行動的現場指揮官。
此人此時此刻應該正躲在暗處——
最可能的就是……
程千帆瞥了一眼春風得意樓。
這個人會是誰呢?
……
程千帆眼角餘光瞥到彼得正在洋婆子珍妮艾麗佛的耳邊低語什麼。
他注意到珍妮艾麗佛那剛剛稍稍穩定下來的情緒又有激動的傾向了,看過來的目光也帶著憤怒之色。
程千帆清了清嗓子,他走向了珍妮艾麗佛,“艾麗佛小姐,你受驚了。”
他微笑著,“不過,今天的事情可能是個誤會,自從法雷爾夫婦的慘案發生後,我法租界巡捕房知恥後勇,一直致力於打擊犯罪,遏制暴力事件,所以,你大可放心,法租界,尤其是我中央區的治安是值得信賴的。”
“噢,買糕的。”
程千帆不提法雷爾夫婦的慘案還好,聽了這話,珍妮艾麗佛更是花容失色。
方才彼得向他介紹了上海灘頭號江洋大盜姜騾子的罪行的時候,就重點介紹了法雷爾夫婦慘案,這對法國夫婦被‘姜騾子’匪幫綁票後,慘遭殺害,其中法雷爾夫人更是遭遇了令人髮指的侮辱。
“艾麗佛女士,請冷靜。”程千帆說道。
“我無法冷靜。”珍妮艾麗佛說道。
“艾麗佛女士,你現在身體不舒服的話可以先回旅店……”程千帆說道,一副恨不得趕緊將珍妮艾麗佛打發走的語氣。
果然!
聯想到方才這人還堅持要自己去巡捕房做筆錄,現在卻恨不得自己現在就可以離開。
珍妮艾麗佛現在非常確定,正如彼得方才所說,這位巡捕房的高階警官是受到了日本人的壓力,要放走這些圖謀對她有綁架罪行的罪犯!
“不,我可以去巡捕房做筆錄。”珍妮艾麗佛說道。
“艾麗佛小姐。”程千帆皺眉,“你不舒服的話,就請先回旅店,我可以在合適的時間派人去旅店幫你做筆錄。”
“不,我現在沒有不舒服。”珍妮艾麗佛搖搖頭,語氣堅決,“警官先生,我們現在去巡捕房。”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