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延年現在已經知道是什麼要抓自己了。
就在方才,有一個西裝男在被巡捕用銅頭警棍打的時候,下意識的說了句日語。
儘管只是那麼一句,也許巡捕都沒有聽到,不過,一直保持高度警覺的羅延年聽到了,也便確定了敵人的身份:
最大之可能是上海特高課的日本特務。
或者是其他日本特務機關,甚或是是日本憲兵機關。
不管是日本人的哪一個憲特機關,這都足以說明此時此刻的形勢危急:
以法租界當局對日本人的軟弱態度,羅延年判斷,倘若是日本人強硬要求的話,巡捕不一定敢阻攔,極可能他會就這麼的被日本人從法租界抓走。
羅延年知道自己必須盡一切可能去避免這種情況出現。
相比較而言,他寧願被巡捕房的人抓走,這也是他方才故意去碰掉那個外國女人的相機的原因。
現在的情況下,他知道自己必須製造出一個自己只能被巡捕抓走的條件:
暨,即便是日本人強烈要求,巡捕房這邊都不會同意日本人把他帶走的情況。
羅延年的腦筋極速轉動,他即刻便想到了‘姜騾子’這上海灘頭號江洋大盜。
姜騾子是被法租界巡捕房警務總監發誓要抓捕歸案的江洋大盜,是在法租界當局那裡都掛上號的匪類。
任何涉及到姜騾子匪幫之人,法租界巡捕房都會重視,也必須重視。
即便是程千帆這個反革命親日,光天化日之下,尤其是面對法租界當局的嚴令,他也不敢將他交給日本人!
此外,據他所知,姜騾子的人在法租界中央區也多次犯案,和這位小程總也是仇恨頗深的。
所以,羅延年當即便想到了‘碰瓷’江洋大盜姜騾子,以茲避免直接落入日本人的手中。
……
“你說你是姜騾子的人?”程千帆目光炯炯的盯著魯偉林。
周圍的人頓時覺得小程總的眼睛仿若會發光一般。
兩個巡捕也是精神為之一振,此案竟然事涉上海灘頭號江洋大盜姜騾子!
他們也最能理解小程總為何如此激動。
姜騾子可是警務總監費格遜閣下點名行文要的頭號悍匪,甚至於法租界當局直接就有抓捕姜騾子的高額懸紅,任何有可能幫助抓捕姜騾子的情報,都足以令巡捕房上下‘激動萬分’。
“我不是姜騾子的人。”羅延年趕緊搖頭。
“嗯?”程千帆面色陰沉下來。
“程總,我是被姜騾子的人挾持逼迫的。”羅延年趕緊說道,他手指頭一指正被槍口指著、不敢動彈的西裝男們,“程總,他們就是姜騾子的人。”
“你說他們就是姜騾子的人?”程千帆指了指眾西裝男,冷哼一聲,問道。“姜騾子的人什麼時候穿西裝打領帶了?”
“真的,程總。”羅延年一臉急切,急切中帶著老實,老實中帶著誠懇之色,他手指指向居中的那個西裝男子,“這個人,這個人是姜騾子匪幫的六當家。”
“姜騾子匪幫的六當家?”程千帆扭頭看向那個西裝男。
柳谷研一急的滿頭大汗,有心辯解,卻因為嘴巴被堵住,只能嗚嗚咽咽,無法講話。
這些西裝男被控制後,李浩一聲令下,這些人的嘴巴就被用抹布堵住了,除非抹布被拿下,這些人只能幹聽著、講不出話。
此並非奇怪做法,巡捕若是捕獲多名嫌犯,會盡快找東西堵住其他沒有正被訊問之人的嘴巴,以免他們串供,亦或是有人以言語威脅其他同夥。
只不過,似乎小程總的人特別熟稔此事,竟然都隨身帶著堵嘴巴的抹布。
程千帆只是看了一眼嗚嗚咽咽的西裝男,就沒有再理會。
他的心中對李浩的機靈很滿意。
“我暫時相信你他們是姜騾子的人。”程千帆看向魯偉林同志,“這位,這位姜騾子的六當家讓你做什麼?”
聽得程千帆這般問,羅延年的臉上露出驚懼交加的表情,還糅雜了幾分恨意,“他們盯上了這位洋女士,威脅讓我去碰掉這位洋女士的照相機。”
“買糕的!”一聲女聲尖叫喊道。
程千帆扭頭看過去,是那個洋婆子。
……
珍妮艾麗佛此時已經從彼得的口中,得知了這些人話語中提及的姜騾子是什麼人。
聽到這個人說自己被姜騾子匪幫盯上了,珍妮艾麗佛不禁驚撥出聲。
“為什麼是撞掉那位女士的相機,而不是搶奪相機?”程千帆露出不理解的神色,同時還有幾分窩惱之色,“為什麼不直接搶了相機?”
“我也很奇怪。”羅延年說道,“那位姜騾子的六當家說,相機是死物,人是活物。”
他說話的時候看向珍妮艾麗佛。
珍妮艾麗佛皺著眉頭,她在思考這話的意思,儘管她的中國話還算不錯,但是,‘死物’、‘活物’的意思,還是令她有些迷糊。
“艾麗佛小姐,這意思是,他們要的不是相機,是要抓你。”彼得在她的身邊解釋說道。
“奧,買糕的。”
“你的意思是,他們是要抓這位女士?”程千帆露出驚訝之色,指了指一旁的珍妮艾麗佛問道。
“是的。”羅延年點點頭。
“要抓人,這和撞掉相機有什麼關係?”程千帆微微皺眉,不解問道。
“撞掉了相機,這位洋小姐一定會讓我賠錢。”羅延年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他打量了一下魯偉林的衣裝,“恐怕你賠不起。”
“他們說了,要的就是我賠不起。”羅延年苦笑一聲。
“你的意思是?”程千帆若有所思。
“程總明見,您應該也猜到了。”羅延年說道,“按照他們的吩咐,我賠不起相機,會和這位洋小姐約好時間地點,另行賠錢,或者洋小姐不願意放我走的話,今天就可以帶洋小姐跟著我,我去取錢、借錢,賠她的相機。”
“然後,這實際上是陷阱。”程千帆指了指西裝男,“這些個傢伙會早就等候在陷阱,趁機綁架這位女士?”
“不愧是程總。”羅延年的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他們就是這麼吩咐,不,是逼著我這麼做的。”
“噢,買糕的。”苦主洋小姐不斷驚呼,“噢,買糕的。”
程千帆的眉頭緊鎖,他看了一眼‘買糕的’不斷的洋小姐,然後一會看向魯偉林,一會看向那一夥被用槍口控制住、嘴巴也被堵住的西裝男,似乎在琢磨魯偉林所言的真實性。
“我覺得可能性極大。”坂本良野在宮崎健太郎的耳邊說道,“整件事的講述非常圓滿成熟,無論是邏輯性,還是這個人的言語表現都很合理。”
程千帆看著他。
坂本良野點點頭,“我認同他說的。”
程千帆又看向魯偉林同志。
魯偉林一臉苦相,忐忑不安的搓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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