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3章 自在(二)
要不怎麼說斬禍軍速度驚人呢!
來得快,撤得也快。
訊息都沒有傳出去多遠,很多有可能會出現的人,還沒有來得及出現,這場針對於雲國的“兵災”,就已經結束了。
在整個兵圍雲國的過程裡,葉青雨不發一聲。
她不是在這種時候還大吵大鬧或哭哭啼啼,只顧著宣洩自己情緒的人。
公平或者不公平她都不言語。
她明白自己在景國的軍隊之前纖如細羽,她知道自己在荀九蒼面前並沒有話語權。
既然她的命運全然倚仗旁人。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別添亂。
緊張也好,惶惑也好,擔心父親也好。
忍著!
直到軍煞烏雲遠遊、玳山王姬景祿飛遁的此刻,她才轉過身來,看向白歌笑。
所有的不安,都暈開在眸光裡,像一池秋水被吹皺,但畢竟控制著聲音,沒有顫抖:“白姨,您能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嗎?”
白歌笑顯然在時刻關注著雲國的情況,荀九蒼前腳殺來,她後腳就跟上,還迅速溝通了雲上商路的諸國,準備一起去天京城,對主持這次戰事的景國統帥施加壓力。
要說她什麼都不知情,定然是不可能的。
但事先應該也並不知道,葉凌霄竟然是平等國護道人,竟然化名錢醜,與景國對殺。
她若知曉這些,要麼早就出手阻止葉凌霄了,要麼會做更充分的準備——不至於只有一份尚未送至天京城的雲上商路諸國聯名約書。以白歌笑的身份地位,及其在儒宗內部的影響力,怎麼著也能請來一兩個大儒助助聲威的。
而她緊急趕過來之後,又有一種“果然如此”、“靴子落地”般的終於死心的眼神。或許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就是……
整個凌霄閣,只剩一個葉青雨。
葉青雨需要知道答案。
“跟你母親有關。”白歌笑實在無法在這時候沉默:“他從來不跟你提起當年的事情,是因為他無法面對。你母親是死於一真道之手,他一直放不下。我猜他加入平等國,是為了獲得復仇的力量。”
她知道當年的一些內情。
但她並不知道,葉凌霄為什麼會以平等國的身份,和景國展開轟轟烈烈的對殺。
最壞的猜測,是葉凌霄已經徹底無法忍耐,把對一真道的仇恨,轉移到了整個景國。如同荊國的那個吳巳章少武。
稍好一些的猜測,葉凌霄參與其中,是要在這場平等國與景國的對殺裡做自己的事情,挨個點殺一真道徒。
可葉凌霄怎麼精準把握一真道徒的身份呢?
是從前就已經捕捉到了一些情報,今日統一清算,還是景國內部有人幫他?
若為前者,葉凌霄生還的機會將非常渺茫,即便僥倖存活,也永遠不能公開露面。若為後者,倒是還有脫身的可能,主要看葉凌霄的行動,是否與景國的某些高層達成了默契。
這段時間風起雲湧,中央帝國巡獵天下,轟轟烈烈。但在關鍵的情報上,又封鎖得非常嚴密,圍剿和國、擊破天公城都是雷霆一擊,事先根本不顯露半點。
她得到的情報相當零碎,無法結成完整的因果……青崖書院畢竟是個以教書育人、研究學問為主的地方,不參與現世爭霸,對諸國情報沒有精準的把握。
而今她也是霧裡看花。止不住擔心,卻做不了更多。
至於閭丘文月為什麼緊急傳訊姬景祿,叫停荀九蒼,倒是很好理解——因為葉青雨的母親,就是閭丘文月的獨女。
那位大景丞相就算再冷酷,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的孫女出事。
事實上她聯絡雲上商路的諸國去天京城施壓,想要找的第一個人就是閭丘文月。
一真道!
姜望已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號。
但這好像是距離他最近的一次。
那個毫無高人風度,喜歡以大欺小,總是恐嚇他的葉閣主……竟然也揹負這樣沉重的往事嗎?
他靜靜地看著葉青雨。
身後那暴虐的魔猿法身,一時也垂下赤色的眸。
三身兩相皆予葉青雨以不同的注視,彷彿漫天神魔,關切祂們的人間。
葉青雨注視著白歌笑。
“我爹現在在哪裡?”她問。
她並不釋放情緒,聲音也緩如靜水,一個女兒對父親的思念,就流淌在其間:“我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他了。”
她問:“他想回來見我嗎?”
在葉青雨的記憶裡,葉凌霄是經常會外出的。
雲國勢弱,商路又格外的複雜,很多事情都需要父親自己去處理,忙一點也是正常——她常常這麼覺得。
她甚至很希望父親在忙碌之餘,有一些自己的閒暇。比如和白姨喝喝茶,彈彈琴,說說話……
她經常能看到父親在書房裡對著那張畫發呆。
她知道父親是很寂寞的。
所以她這樣安靜的性子,也常常會溜進書房裡打擾。所以她常常說父親幼稚,又配合那些幼稚的玩鬧。
一切還能像從前一樣嗎?
那個長得很了不起的英俊老爹,還會突然地出現在屋外,敲她的窗子,遞過來一捧花或者一份異國他鄉的禮物嗎?
看著面容平靜,唯獨眸光閃爍的葉青雨,白歌笑一時沉默。
葉凌霄還能回來嗎?
她也很想知道。
但她並不能回答。
或許她不敢回答!
“趙子、錢醜、孫寅這三位平等國護道人,在白玉京酒樓門口捲走了景國蕩邪統帥匡命,去到天外廝殺。這是我知道的,當時我以法身降臨,可惜並沒有捕捉到更多痕跡。”姜望在這時候開口:“如果葉閣主真的就是錢醜……他應該還在天外。”
以現在公開的訊息來說。是趙子、錢醜、孫寅這三人,殺了誅魔統帥殷孝恆,挑起平等國和景國的戰爭。接著景國打破天公城,以伯魯為餌垂釣,到處搜殺平等國成員。
而以趙錢孫為代表的平等國兇狠反擊,先殺河官仇鐵,又捲走蕩邪統帥匡命。
事情走到這一步,平等國和景國之間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錢醜作為這一系列事件的關鍵參與者,更絕無可能脫身。
但姜望只是說道:“我去把他帶回來。”
這句話裡並沒有多麼強烈的情緒,也不存在驚心動魄的表達。他彷彿只是告訴葉青雨,自己打算出一趟門,買點菜回來——買你最喜歡的菜。
言淡如水見其真。
聲音還未散盡,此身已如華光天縱,諸相諸身貫似飛虹!
漫天的華彩,皆只閃爍為一點,消失在天邊。
白歌笑擰身欲動:“我跟你一起——”
姜望最後留下的聲音,已是將她截住:“煩請白院長看護此間。那燕春回不知何在,非閣下坐鎮於此,我不能安心!”
白歌笑遂是站定了。
一時悵望遠空。
她知曉姜望是體諒她不自由,肩書院之重,不能自由隨心。
不然以她的實力,才更應該去做些事情。
世間豈有丹青手,能畫飛鳥在畫外。
哪怕她已是當世畫宗。
終歸是,不自在!
姜望一瞬消失在天邊。
葉青雨只來得及轉眸過來,看一眼天際最後散去的流光。
這時手心一暖,是姜安安飛縱過來,牽住了她的手。蠢灰則忠心耿耿地在旁邊護衛著。
回望凌霄秘地。大小王,謝瑞軒,醜叔……都擔心地看過來,往這邊飛。
葉青雨抿了抿唇,只問:“白姨,我現在能做些什麼?”
她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無力。
從小到大,葉凌霄總是把一切都安排得妥當。
外間哪怕是天翻地覆,凌霄秘地裡總歸歲月靜好。
人生是風和日麗,修行是水到渠成。
她淡泊不爭的性子,是因為什麼都擁有。
自由自在的心情,是總有人遮風擋雨。
直到風雲驟變的今日,她才發現抱雪峰也不是那麼高大,雲國不會永是晴天。
她的眼界、實力,都不足以參與這樣的漩渦,她不敢貿然做些什麼,以免弄巧成拙。
可她實在不能坐在這裡,什麼都不做。
感受到這份心情,白歌笑認真地想了想,才說道:“你的商金煉仙爐該拿出來聚集財氣了,或能予他一些支援。另外——”
她看著葉青雨:“你想去一趟景國,見見你外祖母麼?”
她並不擔心葉凌霄和匡命的戰鬥,別說還有趙子、孫寅聯手,單單葉凌霄自己,也夠打匡命八百個來回。她擔心的是葉凌霄和匡命戰鬥之後的事情。
倘若匡命並非一真道,又或者景國高層出於某種理由不能承認匡命是一真道……
或許只有做了數十年丞相、在景國內部威望極高的閭丘文月,有機會保他一命。單單葉凌霄,閭丘文月可能看都不會看一眼。但把葉青雨送過去,她或者能為自己的孫女想一想。
外祖母……
這是一個太陌生的詞語。
本該親近卻如此遙遠。
對於自己的母親,葉青雨一無所知。只知道她無限美好,是“古往今來第一美人”、“世上最好的女子”——父親總這麼說。
而母親的母親……竟是什麼樣子呢?
葉青雨握緊了安安的手。
……
……
“天外”是一個太籠統的概念。
現世之外,皆為天外。
無垠廣闊,無限渺遠,當然也有無限的危險。
姜望乃現世之絕巔,諸界成道,為諸天自在身。
無論何時何地,都能保證巔峰戰力。
這也是人族佔據現世後,統治力越來越穩固的原因之一。
但即便是他,要想在無垠的宇宙裡,尋找一個具體的甚至是有意隱蔽的位置,那也幾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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