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天宮裡被人記住。
蕭恕的【星路】,更是在這之前,就已經被人們記住。
因為姜望會在這裡,一再地強調。
“此即先賢之志也,姜閣員能為此言,近道矣!”鍾玄胤感慨過了,又道:“但我想,大約姜閣員也是本心驕傲,自負驕名。根本不懼怕任何對手,不在乎任何競爭者,不覺得自己有被超越的可能。而你確確實實,如今是沒有爭議的現世第一天驕。”
姜望反問道:“世上有天生的第一,有命中註定的無敵嗎?姜望這個人有什麼了不起的,他有什麼必不可被超越的理由嗎?”
他看著這位較真的史學大家,笑了起來:“沒有永恆的碑刻,沒有不可戰勝的存在。記錄是用來打破的,歷史是用來超越的。三十歲算得上年輕,但也能生出朽老味。若有一天我也固步不前,我也應該歸於歷史的陳跡!”
他雖然在笑,但言語實在是昂揚,眼神實在是認真:“若有新人換舊人,若真的出現有機會超越我、並且以我為目標的人,我願盡我所能去幫助他。因為我也想知道,更強的存在是什麼樣子,我也想看看,自己到底還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夠好。我向所有人學習,向我的朋友,向我的敵人。我竭盡全力走出的每一步,正是為了超越過往的自己。如果有人能來幫我,我樂見其成!”
這就是洞真境舉世無敵、古今都無敵的姜望!
這就是一秋成道的姜望!
一直到今天這樣的時刻,看到眼前這樣的姜望,先前其人在絕巔路上所創造的傳奇,才有了真切的實感。
若非是這樣的人,怎做得到那樣的事?
鍾玄胤一時不能言,只在心中長嘆一聲——可稱宗師矣!
能夠親眼目睹一位宗師的成長,實在是史家之幸。
僅僅是見證姜望所牽動的歷史,就已經是多麼豐厚的史學資糧。
太虛閣裡的這一柱天光,彷彿將時空貫穿了。
閣內坐著的三個人,各有各的姿態。
劇匱定坐於彼,彷彿已經佇立了很多年,仍將這樣佇立下去。他緩緩開口:“姜閣員,不知這座‘朝聞道天宮’,是誰來坐鎮?”
對於劇匱這樣的人來說,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如果朝聞道天宮最後變成姜望的道場,成為其人籠結勢力的地方,那麼太虛幻境能不能提供這樣一個“講臺”,仍需商榷。而他劇匱將會毫不猶豫地投出反對票。
姜望看著這位劇真人的眼睛,坦然地坐在那裡,呈現一種開放的姿態。
他認真地陳述道:“朝聞道天宮依託太虛幻境而存在,自然受太虛閣監管,由太虛道主監察。我也將常駐法相在其中,為天下有志者釋疑解惑。但有求道之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鍾玄胤在旁邊幾乎要撫掌而贊,忍不住道:“姜閣員還有這等準備,老夫都想入宮求道了!”
修行路上,達者為師。如今屹立在超凡絕巔的姜望,絕對有資格闡述他的道。僅僅是站上絕巔這件事,就已經證明了他所行之路的正確,遑論他是以那樣輝煌的姿態登頂呢?
而他也絕對有實力,指點絕巔之下的任何人。
有一尊絕巔存在指點修行,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而不得的事情?
就連鍾玄胤這般出身名門的儒道真人,有時候回勤苦書院求知,也不是總能見到院長他們。
姜望只是微微一笑:“大家坐而論道,有何不可?”
劇匱沉吟半晌,最後道:“我相信姜閣員特地提前召開太虛會議,做出這樣的提案,是已經想好了所有因果牽繫,並且一刻也不願再等待。但是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姜望對他致意:“劇閣員請問。”
劇匱將手上卷宗都齊整地收攏,放進膝上的書箱裡,一絲不苟地做完這些。才抬起眼睛,看著姜望道:“這座朝聞道天宮,有什麼准入條件呢?我知道姜閣員福澤天下的心意,但你正要放開的,是一柄曠古神鋒。在你之前,還從來沒有人能在三十歲之前證道絕巔。所有人都想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所有人都想成為你,乃至超越你。而我要說的是——使天下人皆持神鋒,未見得是件好事。為禍者愈能以此為禍,行惡者而能行惡愈重。甚至可以說,天下大亂,只在旦夕之間!”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
普通人行惡,最多血濺五步。神臨強者為惡,動輒滅國。洞真修士為惡,已經翻掌夷平一方小世界!
如果朝聞道天宮教出一堆人魔來,於天下自是有害而無益。
姜望當然也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看著劇匱道:“這正是我有求於您的地方。我希望您能幫忙制定朝聞道天宮的規章制度、准入門檻,以法家之精神,持絕對公正之條例,做萬中取一之選擇。這選擇絕不涉及家世,也不在於任何人情。其人之過往,即是天宮之考卷。”
“我們不可能杜絕所有的壞人來求道,或者說,今日之求道者,未見得他日仍能持善念。無論道儒釋、兵法墨,何能例外?”
“我只是希望,至少在進入朝聞道天宮的那一刻,那是一個儘量清白、儘可能不傷害這個世界的人。這世道雖然泥沙俱下,有勞您以法為篩,淘沙見金。”
鍾玄胤刻刀不止,靜而無聲。
姜望把朝聞道天宮的一應法規條例,全部開放出來,讓劇匱來制定,這幾乎是完全放棄他對於朝聞道天宮的權利。
只授業,不擁有。
只傳道,不營結。
這完全證明了姜望在這件事情上的公心,這在事實上也更利於朝聞道天宮的推行。
劇匱定定地看了姜望一眼,板正地道:“我沒有別的問題了。我將全力支援這件事情的完成。”
以劇匱慣來的性情,話說到這裡,本該已經結束,他向來是不會多說一句的。但他看著此刻的姜望,終是有些複雜的情緒,又忍不住道:“姜真君,當初餘先生走上天刑崖的時候,我不曾想過,咱們會有今天的交集。驚聞你證道絕巔時,我亦不曾想到,這就是你在證道絕巔後,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姜望定坐在那裡,深深地呼吸一次,彷彿吐出一口抑了很久的濁氣:“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只是今天才能這樣做。”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懸在他腰間的長相思,鏗然而響!
他輕輕仰頭,迎接天光,自信而又燦爛地笑了:“我的道理,在我劍下鳴。”
本章6k,其中2k,為大盟“七里香live”加,(1/3)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