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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在我劍下鳴(1/2)

作者:情何以甚
第2357章 在我劍下鳴
太玄日晷靜立在虛空,時間緩緩地撥動針影。
“已經等了兩刻鐘。”劇匱輕咳一聲:“看來今天就只有咱們三個了。”
真是豈有此理,姜真君第一次召開太虛會議,其他人就這麼的不給面子。本真君難道會口口聲聲說真君,非要你們這些不是真君的真人,禮敬我這個新晉的真君嗎?
姜望挑起仙人之餘光,瞥了一眼鍾玄胤的會議紀要,只見上面寫著——
“餘者事不至。”
“鍾先生。”姜望慢條斯理地問道:“不知餘者……都有什麼事呢?”
“個個語焉不詳。”鍾玄胤將刀筆一擱,沒好氣地道:“要不然姜真君親自去問問?”
姜望又被噎了一下。
都說絕巔與天齊,這也沒感覺到地位的提升啊。
說是真君乃真人之君,奈何同僚盡反骨!
當下抬手畫圓,輕輕一推——
流光飛轉,頃成一鏡。天道之力,盪漾其中。
漾光之後,是一尊燦爛的身影,正在鏡中縱橫。刀光所過,魔顱滾滾,黑霧彌天。
“鬥閣員!”姜望熱情地問道:“你在忙什麼?”
已經不眠不休許多天的鬥昭,斜眼一瞥空中的天法鏡圓,只覺鏡中姜真君的大臉十分礙眼,隨手將天驍從魔物的軀殼裡拔出來,只道了聲:“放。”
姜望不以為忤,探頭往鬥昭身後看了看:“咦,重玄閣員呢,怎不見他?”
“你該去問他。”鬥昭不耐煩地道。
“聯絡不上啊,他的太虛勾玉也關閉了。”姜望憂心忡忡:“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也許是怕被閒雜人等騷擾吧!”鬥昭隨手抹掉刀身的魔穢,淡淡地道:“你還有別的事情嗎?沒事斷了。”
“鬥兄為何如此冷漠啊?”姜望嘆息:“想不到我千辛萬苦晉為真君,換來的卻是疏遠——”
嘩啦!
天法鏡圓被斬碎了。
姜望回過頭來,鍾玄胤似老僧坐禪,劇匱如石雕崖刻。
“哈。”姜真君不動聲色地道:“看來大家確實是很忙。”
劇匱這樣的人,就算聽到再好笑的笑話也不會笑,此時也只是硬邦邦地道:“那麼,姜閣員今天要求召開會議,到底所為何事,可以開始了嗎?”
九椅環立,中間一柱天光。
姜望置身於此,兩側都無人。孤影孑然,如在天井中。
玩笑歸玩笑,真到議事的時候,他卻很嚴肅。
定定地坐在那裡,靜了片刻,他才慢慢開口:“感謝兩位閣員與會,令我不至於有獨斷之名,專行之憾。”
開口第一句,他就表達了誓為此事的決心——
哪怕劇匱和鍾玄胤今日也如其他人般不來,哪怕整個太虛閣只有他一個人坐在這裡,他也要推動今天的提案。不惜背上獨斷專行的名聲!
劇匱和鍾玄胤都肅然。
姜望道:“今日姜某坐在這裡,心中委實有感——我曾壽蟪蛄,而今春秋度。我曾如井中蛙,已見天之大。”
曾經那個在屋頂上牽著妹妹仰望星空,壯志豪言也不過是帶著妹妹到處飛行的少年,如今拿月摘星也不在話下。
他坐在那裡,五官在天光外,但並不晦隱。就像他一路走來的軌跡,那麼深刻而清晰。
“姜望五歲知世有超凡,從此春秋練劍,寒暑不輟。十四歲考進莊國楓林城城道院外門,歷生死而累道勳,十七歲方才吞丹入道——這一路走來,頗多坎坷,不必言盡。唯知求道艱難,人生漫漫,夜長不知天盡處,路遠不知竟何年!”
環閣而立的九張大椅,並沒有主次之分,但他此刻坐在那裡,儼然是絕對的中心。而他這樣說道:“世有高門,公侯累代。世有大宗,顯赫綿延。世有貧家子,代代躬身為牛,耕種二畝薄田,血汗相滴,不能歲豐。”
鍾玄胤本來在書簡上隨手刻劃,順著姜望十七歲入道的言語:“……十九歲黃河摘魁,二十歲神臨,二十三洞真,二十有九,已證絕巔。大道如青天,抬頭即見。”
但聽到姜望這段話說完,又默默地將這些話抹掉了。
十二年入道,十二年成道。
這便是坐在這裡的姜真君。
歷盡生死劫,窮極所有燃一秋。
這也是坐在這裡的姜真君。
怎能輕佻地說……抬頭即見呢?
今日坐在這裡的姜望,是昔日種種經歷的交匯。
他說高門,說大宗,說貧家,語氣裡並沒有怨憤。
他得到過父母毫無保留的愛,這一生已算得上幸運。
他只是平靜描述他的所聽所見。他所看到的,正照映著他所擁有的,他所感受的,也折射著他所追求的。
那個偏遠小鎮裡走出來的少年,現在坐在太虛閣裡,慢慢地說道:“我曾見平庸之少子,復仇無路,自壯無門,不得已委於人魔,滿手血腥;我曾見理想之青年,碰壁於現實,把過往的執拗,作血淚咽吞;我曾見真相之火,撲滅於長夜;我曾見正義之光,撞碎於鐵壁;多少人殺死過去的自己,以此宣告長成!我也曾,幾次彷徨,幾次動搖,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錯,今日已葬在深淵……漫漫絕巔路,求道不易!”
千言萬語,最後只是“求道不易”這四字。
劇匱像個鐵鑄的模子,定在那裡,眼裡卻有波動。
世人只知他劇匱是規天宮出身的真人,是如今太虛閣裡列座的九人,是監察太虛幻境的法家代表,執掌天下矚目的五刑塔。卻不知他當年是怎樣挪動著血淋淋的雙腳,跋涉千山萬水,一步步走上天刑崖。
世人現在都知他學問深厚,博知古今法條。不知他甘為苦役,免費為書吏謄卷,方得片語經典,能於寒窗苦讀。
這世道就是這樣不公平的。有人錦衣玉食不知貴,經典充棟懶一顧。有人寒窗苦讀,有人苦役而後能苦讀!
曾經有多少次,他也想要放棄,想著就這樣吧,就這樣下陷在泥淖。
汙泥綿又軟,富貴在其中。
敗絮填金玉,如此能好眠。
他是走了很遠的路,才成為今天的劇真人。他見慣了不公,所以如鐵一般剛正。
總是嚴格地對待一切,並不是真的沒有情緒,而是明白,愈親愈隱,愈縱愈孽——鐵面是他最大的溫情。
求道不易!
知者略同。
鍾玄胤移動刀筆,刻下姜望所說的每一個字,不再有一句省筆。
姜望只是端正地坐在那裡,繼續說道:“我這一路走來,雖風雨泥濘,卻也常得蔭庇。雖道路曲折,而有星月照明。漫漫長旅,幸得良師益友,每每點撥於窮時。得百家之助,有諸方之教,蒙賢達不棄,長者不吝,遂有今日之道成。”
他雙手扶膝,其聲甚懇:“吾輩志於萬里,天下襄行,今登絕頂,也願益於天下!”
劇匱和鍾玄胤都看著他。
而他說道:“我欲在太虛幻境裡,建一座專於修行之天宮,定名‘朝聞道’。天下有志於求道者,皆可入此修行。我一路至此全部自有之修行,全部無償開放於此宮。需者自取,用者自用。”
當世第一天驕,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真君,無償向世人開放他所有的修行!
這會是什麼樣的吸引力?
只怕是最抗拒太虛幻境的那些人,都要蜂擁而至了。再怎麼頑固守舊,姜望這一面人道旗幟就高揚在那裡,誰能看不見?
那是清晰可見的傳奇長旅,從超凡伊始一直走到絕巔。但凡有些追求的,誰不心嚮往之?
就連劇匱和鍾玄胤自己,都必須要承認自己的意動!
鍾玄胤更是意識到,從公開星路之法,到《太虛玄章》,再到今天的“朝聞道天宮”,姜望在入閣之後的行事,分明有其一以貫之的脈絡,隨著實力的提升、地位的拔高、影響力的擴大,而一步步堅實地往前。
《太虛玄章》尚只開放到外樓之章,已經動搖了固有的階層鴻溝,叫許多貴族高呼“世風不正”。名為“姜望”的這個人的成道之路,一旦放開,勢必叫六合皆驚!
且姜望的成道路,並非專益於貧家子,而是廣益於天下人。
放眼整個現世,能說完全不需要“姜望”這個人的修行經驗的,已是寥寥無幾了。他畢竟“道與天齊”!
現世又有幾個絕巔之家呢?
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是沒有先賢願意公開自己的所學,一視同仁,廣播於天下。但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侷限於一隅。百家爭鳴,當然繁榮了人族,但其最核心的部分,最後也只是成就了百家大宗。
非諸聖不願,時運難能耳。
在當初那個時代,只有理想中的“大成至聖”,才能夠做到那等事情。
而時光荏苒,洪流湧動,歷史的車輪,滾到了如今。
歷史上從來不曾出現有太虛幻境這般影響力的“講臺”,更沒有【太虛道主】這般絕對無私、絕對公正的超脫力量護持,而今天要站到“講臺”上去的姜望,已經影響力空前!
如“朝聞道天宮”這樣的地方,豈是一般人可建?
譬如齊國之稷下學宮,牧國之厄耳德彌,秦國之阿房宮,是霸國重器!一代代人才,自此而出。
是天下強國有異於其他的關鍵之一。
今天李一、鬥昭、重玄遵、黃舍利、蒼瞑、秦至臻,統統不來參會,當然不是真的故意不給姜望面子,或者怕姜望炫耀威凌……而是一種態度的彰明。
他們不會在明面上支援,也不會在明面上反對。
他們不代表他們自己,在這種時候,只代表各自國家的意志。
鍾玄胤有理由相信,在今天之前,姜望已經與六大霸國有過溝通——用古往今來最年輕的人族真君之名義。
今日的姜望身無所繫,又是天道深海獨遊者,在登臨絕巔的那一刻,劍壓諸天萬界,不許異族成道,實在是顯盡了人族的威風——若能如此延續到神霄戰爭開啟,他什麼都不必再做,已是神霄第一功,人族第一功臣!
他完全有資格來做這樣的溝通。
而諸霸國,也罕見地緘默了!
縱觀道歷四千年,幾曾見得諸霸國在切身利益前緘聲?
太虛幻境的鋪開、《太虛玄章》的鋪墊,只是其一。所謂天下大勢,神霄在即,人道洪流,滾滾向前,亦只是其一。能夠促成此事,“姜望”這個名字,才是當下的關鍵。
在以力證道被斬斷之後,又燃盡一秋,完成“諸相成我,萬界歸真”的壯舉,很多人都已經相信,絕巔並不是他的終點。超脫已經是他能夠眺望的風景!
站在現世的絕頂高處,姜望可以放聲!
“你放開你一路走到絕巔的修行路,一任天下琢磨,就不怕……”鍾玄胤忍不住問道:“不怕被人超越,現世第一天驕的名頭不保麼?”
“卜廉為人皇師,指天而引前路,毋漢公是萬世師,開萬法之源流,先賢累代,萬世革新。《史刀鑿海》叫我知史明智,《五刑通論》叫我明法見威,《石門兵略》叫我知將膽,《有邪》令我見刑名,百家經典,大開民智。蕭恕若不開星路,我難後來居其上;李一若不斬破洞真侷限,我未見得二十三歲能得真。”
姜望認真地道:“姜望走到今天,一路創造修行歷史,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若先賢都做如此想,怕人超越,敝帚自珍,則人族不必有新天,今日何能成今日?”
當初剛剛拿到太虛幻境,他就為杜野虎推演功法。第一次論道得功,他就分給艱難求存的三山城。
敝帚自珍不是他的習慣,過河拆橋不是他的道路。站在高處踹落後來者,更不是他的風格。
他願意千帆競渡、百舸爭流,願意燦爛在群星閃耀時,哪怕他自己並不是那顆明月。
皓月之輝,絕不在晦隱群星。
蕭恕相信他有改變世界的勇氣,他卻只能予彼時的蕭恕以沉默,他卻只能走得如此緩慢。
因為他已經見過太多所謂“正義”而導致的災禍。
因為已經有太多的蕭恕倒下了!
左光烈的【焰花】,將作為火行道術的基礎,在朝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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