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陰城西的錢府內,剛剛灰溜溜回來的錢捕頭和錢一鐸兩人一臉的鬱悶面對面坐著,胖子錢捕頭大口喝著熱茶,皺著眉頭用他那顆碩大的肥腦袋考慮著之前和陸鴻討論這產業的事情,半晌,這廝也沒琢磨出個結果來,氣惱之下,一拍桌子嚷道,“娘地,一會兒我操傢伙去找那姓陸的再問問清楚,他這產業到底做不做!”
旁邊白淨面皮的錢一鐸聽到自家這堂兄的渾話,也是皺了皺眉頭,“大哥,我好想聽你說過,這陸公子一人擺平了那馬黑子一夥人……”
這話一出,一副雄赳赳氣昂昂模樣的錢胖子立刻洩了膽氣,噗的一下坐回花梨木的太師椅上,拿起熱茶又灌了兩口,看了看自己這個精明的兄弟,“兄弟,你看這陸鴻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不過……他說要辦另外個產業,我之前倒確實聽吳縣令提到過這事!”
聽到這話,錢一鐸眼中精光一閃,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大哥,你先派人去查一下,陸公子是不是還在操辦這產業!”
“兄弟,姓陸的不是說不幹了嘛!”胖子錢捕頭嘟囔了一句,一揚眉毛露出一副兇相,“這混蛋難道騙咱們!?”
錢一鐸嘿嘿一聲奸笑,“大哥,這到犯不著怪陸公子,我們又何嘗與他說真話來的!你趕快去差人查查那事,依著我的眼光,這位陸公子,倒是擺在咱們面前的一個大好機遇!”
胖子錢捕頭雖然在衙門那裡實權人物,不過對於自己個精明的兄弟卻是言聽計從,立刻起身拍拍屁股出門去打聽訊息了!
錢一鐸站起身來,端著自己喜歡的紫砂茶壺站在客廳的窗欞前看著自家小花園裡的假山盛景,心思卻早不在這上面了,他們兩兄弟在見陸鴻之前其實早有盤算,而錢一鐸之前所言,自然是有真有假,他絕對算不得什麼良心商人,這時代正兒八經的商人沒幾家能夠活得滋潤的!
這汶水、沂水一路而下,確實要到海州才能將找到煤炭的大筆買家,這時代海州(後世的連雲港)已經是江蘇有名的大港口,雖然比不得青島、煙臺之流,但已經是商貿繁榮之地。
更重要的是,海州有河道直通山東內陸,自清光緒十年(1884)江蘇商人在這裡籌備碼頭後,逐年加修,到如今已經是江蘇頗具規模的港口了,渤海、山東的商人紛紛在這裡交易食鹽、土特產,頗有些興盛的模樣。
而海州周邊幾乎沒有什麼煤礦,所以在海州碼頭雖然也有煤炭為來往船隻補給,這些煤炭事實上大多都是由海船運來,隨著往來當地的貨運、客運船隻越來越多,當地碼頭加煤往往出現供不應求的模樣,但是,真增願意去做這港口加煤買賣的商戶,卻出人意料的少。
不少人都盤算過做這買賣,但最終都打了退堂鼓,這其中的原因,其實說到底還是個成本問題,儘管海州港煤炭交易似乎頗有利潤,周邊府縣少的可憐的幾座土法採煤,幾乎都是粗煤,品質奇差不談,這產量也根本是杯水車薪,而且,那些土煤窯採煤成本相對較高,畢竟,這煤炭採掘就是在百年後的現代,依然是風險高發的行當,這時代,挖個煤窯下去採掘,還真是玩命的活計,開不出合適的工錢,哪有肯幹的。
而這錢一鐸做的土產生意,那也是常年跑海州的,這份買賣當年他也曾經琢磨過想試上一試的,這其中的關竅倒也知曉不少,如今海州碼頭加煤,那也是大買賣,山東的市價是粗煤百斤一百二十文,不過,從天津那邊海運過來的粗煤成本都要超過一百文了,再加上僱傭的苦力成本,這利潤可就薄的可憐了。
不過,這玩意跑的就是個量,百斤粗煤能有5文、10文錢的利潤已經很可觀了,一艘1000噸的普通貨船,裝煤也得幾十噸,細算下來,一天光海州碼頭來往的貨船加煤,都是一二百兩的利潤,若是碰到那種數千噸的大海輪買賣,更多幾倍利潤,這一年算下來也是十分的可觀。
這叫陸鴻的年輕人,他著實有些看不透的感覺,他身邊的那個青城秦縣令對他客氣有加,還能解釋是因為救命之恩,不過,縣衙裡的那位老虎班出身的吳縣令,這位可是十足清高的人物,整個蒙陰就沒人進得了他眼界的,自家逢年過節的敬儀從未少過,人家也沒真把蒙陰錢家當回事。
而這陸鴻也就在衙門裡和縣太爺聊了半天,竟然讓這位一向對洋務嗤之以鼻的清高老爺轉了性子,這份能耐,自己可真是無法看明白,就是錢捕頭這種衙門裡的老人也都看不明白……想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之前自作聰明的舉動完全可能已經被對方看破了,那樣的話,可真是太糟糕!
“啪”的一聲,錢一鐸手裡的紫砂壺因為剛才太過失神掉地上摔得粉碎,他婆娘和丫鬟匆匆跑進來驚呼道,“老爺,出什麼事情啦!”
“無事,無事!”錢一鐸此刻已經完全沒了關注這精品紫砂壺的心思,也懶得跟自家婆娘搭話,匆匆來到自家賬房那裡拿了一疊銀票,招呼了兩三個小廝出門,自己已經做錯了一件事情,這可是關乎自家在蒙陰地位的重大問題,若是這注產業落入其他商家,或者是這陸鴻改與其他商戶合作,拿自己可就太杯具了!
結果剛一出門,門外錢捕頭已經上接不接下氣的匆匆跑了回來,看到自己兄弟要出門,忙湊過來耳語道:“兄弟,不好了,不知道哪家不知死活跟陸鴻那小子合作了,李鐵匠和劉木匠那邊已經在開始做機器了,估摸著就是那採礦用的玩意!”
錢一鐸一聽也是一驚,片刻後卻面有喜色,一把拉著他上了馬車直奔陸鴻所住的客棧,稍晚時候,兩人喜滋滋的從客棧裡出來。
客棧內,陸鴻正和秦天民樂呵呵的調侃著這錢家二兄弟,剛才這秦一鐸進來之後,態度大變,藉口想起些能幫助籌辦這煤礦產業的事情,所以才來拜訪,陸鴻倒也不為難錢家兩兄弟,畢竟,現在正是用人之時,雖然這兩位看起來怎麼都不算是社會精英,不過,自己現在毫無根基可言,真派得上用處的,還真只有錢家二兄弟這種人物。
錢一鐸見搭上話了,自是心中大喜,這一次可也不再刻意隱瞞,面前的可是一大注產業的機會,自是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的詳詳細細的介紹了一番買賣的明暗規矩,而其中著重提到的,自然是那要命的厘金了!
結果講解了一番潛規則後,陸鴻聽得頗為認真,而秦天民反倒是表情頗為怪異,而經由錢一鐸的一番解釋之後,這煤炭產業的利潤點,陸鴻那也是掌握的七七八八,末了,他也沒有明確說明什麼,只是告訴錢一鐸,明日他就去與吳縣令商量此事,而煤礦能否開辦,很快就有訊息。
這胡蘿蔔和大棒的手段陸鴻自然是明白,讓用得好這錢家二兄弟,充分利用吳達遒吳縣令的招牌那是必須的手段,只是,吳縣令這跟大棒子可不是那麼好借用的,自己要好好考慮一下!
等這兩人走後,秦天民倒是一番唏噓,“恩公,我聽這錢一鐸解釋,想來青城縣的厘金也是如此運作,怪不得這年景的釐稅年年都徵繳不滿,我那也是深受其害!”
陸鴻看看這廝一副大徹大悟的模樣,也是心中好笑,方才錢一鐸講到這地方上厘金徵繳中的歪門邪道,事實上,徵繳的厘金中,超過六成都被下面截留了,這種潛規則,秦天民自然聽到過些許風聲,不過從未想到過會被截留這麼多,否則,他的貪官生涯或許還能繼續下去呢!怪不得要唏噓一番……
留下這貨在客棧長吁短嘆,陸鴻稍微準備了一下,離開客棧又去拜見吳達遒吳縣令,事情雖有些波折,目前看起來確實進展不錯,利用官場的背景,無疑是這買賣成功的關鍵!
衙門裡,對於吳達遒而言,顯然又是糟糕的一天,幾個長隨剛剛來報告,城內的乞丐似乎又增多的趨勢,而且人數也甚於去年,雖有一些富裕人家開始施粥,不過人多粥少,顯然無濟於事,這才剛過年,還有三個月才春耕,這些逃荒的農夫可挨不過這倒春寒的三個月!
吳達遒也是一頭包,這慶聖釐還沒著落呢,又要想法子賑災,官倉裡的糧食倒是還有一些,只是,原本他還打算把這些陳糧換成銀兩來不上厘金的缺口,現在看起來這打算又泡湯了,想到這裡,他不禁火氣又旺了幾分,呵斥幾個長隨,讓他們先去城中富戶家走動一下,這災荒之年,總得有人替自己分擔一些吧!
一幫子長隨被這位縣太爺噴了一臉的口水,卻也是一肚子委屈,不過沒一個敢開口說不的,正在這時候,外面有書吏進來稟告,“老爺,那陸鴻來求見!”
正在噴吐唾沫的吳達遒一瞬間停下了他的口水攻勢,衝著一幫手下吼道:“趕快去把事情辦妥了,明日一早,我要聽迴音,若有那為富不仁之輩,到時候要他們好看!”
等陸鴻進了屋子,吳達遒倒是迫不及待的先開口問道:“陸賢侄,那產業的事情籌劃的如何?可有進展?若是缺少銀錢的話,我立刻讓書吏陪你去支取部分!”
陸鴻早在門外就聽到剛才這位的咆哮聲了,雖然只聽到隻言片語,也大概猜到是城內的政務,這時代還能夠為了政務向手下發飆的官員,這位吳縣令也算是個另類吧……心中不禁立刻把吳達遒和秦天民做起了比較。
而聽到吳達遒提起正事,他也是直奔主題,“大人,事情我已經有些眉目了,我找了本地的商人錢一鐸商議這煤礦運作的事情,所以想來聽聽大人的意思!”
一聽事情有眉目了,吳達遒臉上殘餘的幾分之前的怒氣早已灰飛煙滅,立刻笑道:“陸賢侄,但說無妨,只要有理,老夫定然全力支援你!”
這老吳根本不懂這經營,這話倒是說得漂亮,陸鴻腹譏了兩句,仍然露出一副恭敬的模樣,“大人,這產業自然算官辦,官家佔大頭,投入汶南的煤礦區,錢掌櫃願意投資一部分資金佔股份的小頭,負責經營,這利潤按股份分攤……當然,這只是初步的方案,具體的還請大人定奪!若是一切順利,又能招到人手,很快就能開工試產!”
吳達遒眯著眼睛若有所思,錢一鐸的什麼人,他自然一清二楚,若是由錢家來主持,這倒也讓他放心,畢竟錢胖子可是自己管著,到時候也有手段鉗制,讓他奇怪的是,這陸鴻竟然未佔一分好處……這在大清官場、商界可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過,這會兒還有個問題讓他更為關心,“陸賢侄,若是試產順利,這個煤礦廠你預計能為蒙陰百姓帶來多少收益?”
“大人,這個我與錢掌櫃稍微估算了一下,若是人力足夠的話,丟擲工錢、成本,每一百斤粗煤能獲利50文,而每個工人,一天挖上幾百斤煤應該是不難!不過,考慮到運送煤炭,可能需要到海州去購入小蒸汽拖船,恐怕得幾千兩銀子!”說到這裡,陸鴻立刻看到吳縣令的臉抽動了一下,他立刻解釋了一句,“這筆銀子也錢掌櫃出資!”
吳達遒這下子臉色立刻紅潤起來,心底以及估算起這筆買賣的獲利能力來,稍一估算,那筆銀子的數目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讓他心跳直接加速起來,要知道,這蒙陰小縣,每年厘金、農稅收益不過兩千兩,如今光這煤炭產業,估計得有以往幾倍的收入!
想到這裡,他自然再無疑慮,直接了當的開口問道:“賢侄,這件事情辦成了,老夫可要好好謝謝你,產業若成,老夫定然會在呈報的奏章中為你請功,此外,不知道你可有什麼需求?”
陸鴻肚子裡嘿嘿一笑,這老吳倒算是個明白人,這話說得也漂亮……自己當然是有需求啦,那一大片的鑽石礦脈咱還沒去經營去,之所以沒去,主要還是沒人手,不過,現在也不是提要求的好時機,剛才在院子裡聽到吳達遒的咆哮,倒是讓他發覺了一個重要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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