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國王的話,布魯諾有些排斥:在土著的土地上去見一位異教的巫毒大祭司?這等同於在魔鬼的土地上去見一位撒旦的使徒,充滿了靈魂墮落的風險!
國王恩濟加·恩庫武看出了異邦人的猶豫。他思考片刻,勸說道。
“聽說你的夥伴們正在經歷祖神的詛咒,這是生與死的考驗!只有巫毒大祭司才有能力幫助你們,讓你們在考驗中活下來。”
聽到這,布魯諾心中一動,他想起保羅痛苦的掙扎,輕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隨即,布魯諾讓唯一健康的水手帶著神秘的十字架返回船上。自己則帶領著剩餘的八人,隨同國王和武士們往叢林而去。保羅和其他兩個完全病倒的水手則被土著武士們抬著。
在赤道的陽光下,病倒的三人緊緊的裹著羊毛的毯子。他們剛剛經歷了半個小時的發冷寒戰,皮膚滿是雞皮疙瘩,口唇和指甲發青,顏面蒼白如雪,全身和牙齒不停的發抖打顫。
除了布魯諾,同行的其他五名水手都有類似的發冷發熱症狀,只是程度尚且比較輕。
“真是魔鬼的詛咒!仁慈的聖母保佑著我們!”布魯諾又一次在胸口畫了個十字,他已經完全認定,這片土地上潛伏著強大的魔鬼!
走了一天多,保羅再一次經歷了劇烈而痛苦的發熱期,這一次足足發燒了9個小時!為了控制住他劇烈的掙扎,眾人不得不把他綁在兩根木頭上,然後才能在他痛苦的嘶喊中繼續前行。
良久,保羅終於熬過可怕的發熱期。他大汗淋漓,衣服溼透,臉上的猙獰慢慢舒緩,無法抑制的睏倦襲來,他就在土著們抬著的木頭上安然入睡。
“meu deus !我的上帝!”布魯諾畫了個十字,他的眼前終於出現了異教的神廟和聖壇。
神廟用木頭搭建而成,不算高大。神廟頂端插著巫毒的標誌,一面白旗,象徵著巫毒的白巫術和治療。巫毒“vodu”的本意就是神、精靈,也就是萬物都有靈魂。溝通萬物的靈魂,才能影響自然界的禍福變幻。
神廟的牆壁上最明顯的就是蛇的的雕刻,這是巫毒信仰的主神,蛇神。除此之外,牆壁上用黑色的顏料描繪著最重要靈魂溝通者,精靈。各種形狀的精靈在牆壁上飛舞扭曲。布魯諾仔細看了看,覺得這些精靈很像是蚊子。
神廟牆壁的屋簷上垂下一具具風乾中的動物屍體,空氣中傳來一陣陣腥臭的氣息,這些是炮製中的巫毒原料,比如讓人身體興奮的幹蟒蛇,轉移惡魔靈魂的老鷹屍體,對抗黑巫術的禿鷹羽翅,保佑旅行的大象尾巴,曬乾了入藥的蜥蜴...
布魯諾一邊在心中不斷的呼喚著上帝,一邊偷偷打量著異教的神廟。他被一陣濃郁的屍體氣息嗆得捂住鼻子,他偏過頭,終於找到了屍臭的最主要來源:聖壇。
神廟前的聖壇有三層,最上面擺放著犧牲的動物屍體。無數的巨大蚊子和蒼蠅在屍體上匯聚,把屍體覆蓋上厚厚的蠕動塗層。布魯諾辨認了好一陣子,才確定獻祭的是一隻黑山羊。黑山羊的巫毒象徵是後代的孕育,是非洲各部所鍾愛的祭品,也是後世克蘇魯神話中森之黑山羊的起源。
而在聖壇的四角插著四根長矛,矛頂上是四個風乾的人類頭顱,黝黑的頭顱還帶著花白的頭髮,蒼老而猙獰的面容靜靜的與布魯諾對視著。貴族之子心中一陣驚悚。
布魯諾滿心畏懼,又忍不住細看,第二層又是十幾顆枯老的人頭,大多已經在漫長的時光中化為頭骨。第三層則是無數猴子與猩猩的頭顱,擁有著肖似人類的面孔,面孔的表情每張都不同,或者奇異的咧嘴大笑,或者悲傷的無以復加,更多的則是瞪大眼睛的臨死驚恐。
“這是巫毒的聖壇。尊貴的巫毒大祭司向精靈巫毒獻祭黑山羊,祈求部落的子孫繁衍昌盛!這四顆頭顱是附近部落中最強大的四位黑巫術的祭司。她們被強大的巫毒大祭司處死,貢獻出她們充滿法力的頭顱,作為和精靈巫毒溝通的媒介。
第二層的十幾顆頭骨都來自邪惡的黑巫術祭司,用來壯大祭壇的法力。而第三層的數百頭顱來自猴子和猩猩,它們是用來吸引精靈巫毒的匯聚...偉大的巫毒大祭司用白巫術庇護著部落,她是精靈在人間的化身!”
國王的翻譯充滿敬畏與自豪的大聲宣告著,這是庇護王國最偉大的巫毒大祭司,一代代亙古的傳承保護著部落的子民。
“這是撒旦的祭壇。邪惡強大的撒旦使徒向撒旦獻祭上人與動物的靈魂,換回部落子孫的繁衍!這四顆頭顱是附近部落中最強大的惡魔之子,她們用自己邪惡強大的頭顱,開啟通往地獄的大門。
第二層的十幾顆頭骨都是強大惡魔的後代,支援起惡魔通往人間的通道。第三層是猴子與猩猩的頭顱,給黑魔法提供法力的匯聚...可怕的撒旦使徒用黑魔法籠罩著這片土地,她是魔鬼在人間的代言人!”
當豐族翻譯的話傳入布諾魯的耳中,他自動把土著的語言轉化為自己的理解。他嘗試去抓住胸前的銀十字,卻發現早已經送給了姆本巴·恩津加。最後,他只能恐懼而顫抖的在胸前畫著十字。
“meu deus !無所不能的天主啊!請您賜予我戰勝邪惡的力量。我向您祈禱,祈禱您的保佑,並許下忠誠的諾言。我一定會帶著神聖的力量返回,把所有的魔鬼送回地獄,把一切不潔用火焰淨化!”
儘管心中畏懼,布魯諾還是勇敢的向前。等走到神廟門口,眼前是一排蒙面的巫毒武士。
巫毒武士們手持鋒利的鐵質長刀,頭戴嚴密的牛皮頭罩,頭罩只在眼睛和鼻子處留下三個孔洞,在頭罩的頂上則是一對巨大的牛角。這種蒙面牛頭的造型代表著他們已經把自己的一切獻給巫毒,從此不再擁有自我和家庭,這一生也永遠不會再次摘下面罩。
遠遠看到國王和異邦人的到來,一名巫毒祭司就走出神廟接引眾人。巫毒祭司戴著鮮豔恐怖的紅色實木面具,面具頂上鑲嵌著一顆猴子的頭骨,面具的後方是精細編織後的人類髮辮,垂落至地面的長長髮辮有數百根之多,不知道用了多少人的原料,此時正緩緩的拖在地上。
在巫毒信仰中,面具是人精神力的放大,面具上的頭骨和人發是擁有自然力量的裝飾。一幅面具也常常會伴隨巫毒祭司一生,除非她強大到不再需要面具。
一行人進入神廟的大殿,布魯諾看到自己的豐族翻譯突然劇烈的顫抖,無法抑制的恐懼在他的臉上浮現。順著翻譯的目光,他看到一排面無表情的黑人壯漢,他們臉色發青,目光僵硬,動作緩慢而穩定,就靜靜的站在蛇神的繪畫之前。
“zumbi!蟒蛇之神,起死回生的法力,還魂屍!”豐族翻譯低聲顫抖的向布諾魯呼喊,說著他所無法理解的話。
蛇神在不同地區有不同的名字,它在西非被稱為丹巴拉“dambala ”,在中非剛果被稱為贊比“zumbi ”。它的意思代表著好運的圖騰,蟒蛇之神,又代表著起死回生的法力,也就是巫毒文化中最為著名的還魂屍!
而等到未來,當剛果的黑奴被殖民者抓捕,帶到加勒比的群島,北美的佛羅里達,它的名字就逐漸演變成左比“zombie”,即為未來廣為流傳的美語喪屍。
這種還魂屍在歷史和現實中真實存在,普遍認同的看法是處於假死狀態的活人。這些人的精神已經被河豚為主的精神毒素影響摧毀,身體機能卻保持完整。
他們能夠根據從前的經驗聽懂指揮者的話,吃喝拉撒睡正常生活,緩慢而穩定的勞作,處理機械性的簡單工作。由於不知疲憊和疼痛,他們身體的衰老速度會極快,通常只能使用十數年時間,就會真正衰竭死去。
布魯諾沒有理解還魂屍的概念。所以,他的目光很快被大殿正中的巫毒大祭司吸引。
這是一個異常蒼老的女人,她盤坐在地上,頭微微垂下,看不清面容。她披著一件樸素的法衣,法衣上刻畫著延伸的蟒蛇,還有無數細小扭曲的圖案。布魯諾覺得這些圖案和神廟牆壁上的十分相似,應該也是蚊子。
大祭司身前放著一個巨大的巫毒箱,手中是一根人骨製作的法杖。頂端是人類的頭骨,來自於法力最強的上一任大祭司,杖柄則是人的大腿骨。她把幾個非洲馬猴蒼白的頭骨擺在占卜的木盤上,接著在昏暗的燭火下,仔細辨別著頭骨的紋理。
聽到眾人的腳步,巫毒大祭司抬起頭。時光已經把她皮膚上所有的鮮活帶走,讓她如同一個蒙著人皮的骷髏。蒼老的皮膚重疊出深深的褶皺,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此時,她正用一雙毫不渾濁的眼睛,平靜的看著進來的眾人。
“尊敬的大祭司,願巫毒與您合一。”進入大殿,國王和武士們都恭敬的低下頭,向大祭司行禮。布魯諾內心掙扎了片刻,最後畏懼的看了一眼大殿中成筐的猴子頭顱,還是向撒旦的使徒低頭行禮。
“我的孩子,祖神庇佑著你們!”巫毒大祭司嘴角上揚,帶出一個慈祥的微笑。她看著白膚的異邦人,仔細的打量著。
神廟的大殿中一陣沉默。國王和武士們都寂靜無聲,豐族翻譯渾身顫抖,居然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過了良久,保羅從間歇期的昏迷中醒來,又一次進入了發冷期。他全身發抖,牙齒打顫,口中無力而低聲的嘶喊著:“foda-se!冷,冷,我好冷!”
眾人的目光便集中到保羅身上。布魯諾終於忍不住開口:“尊敬的大祭司,請您幫我的同伴們治療一下身上的詛咒!”
巫毒大祭司微微點了點頭,戴著面具的祭司就上前來,用力的雙手把保羅抓起,放在大祭司面前。看著不斷顫抖亂動的保羅,大祭司微微皺眉。她開啟巫毒箱,取出一個小陶罐,用指尖捻了一點粉末,輕輕灑在嘶喊的保羅口中。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速度,保羅迅速安靜下來。他猙獰的面龐上浮現起笑容,再次陷入了沉睡。部落武士們都畏懼的低下頭,布魯諾也心中一陣顫抖。
這是巫毒特製的殭屍粉,主要由提取的河豚毒素和曼陀羅汁液組成。其中又加上嬰兒的顱骨粉,磨碎的蜥蜴和蠕蟲,蛤蟆背上的毒素汁液。這些強力的神經和肉體毒素經過合適的配比,能夠實現毒死、麻木、癱瘓、假死、安定、助眠、止痛等不同的效果。
當然,具體的配比只有資深的祭司才能掌握,通常原料越新鮮,藥粉的效果越強大。遼闊的非洲大地上,從不缺乏神奇的動物和植物。
巫毒大祭司伸出枯瘦的手臂,托起保羅沉睡的頭顱,用手指翻開水手的眼皮,仔細觀察了下發白的視網膜。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祖神的力量已經侵入了他的頭腦。他沒有挺過祖神的考驗。這個人沒救了。”
說著,大祭司把保羅放在地上。她想了片刻,拿出鋒利的祭祀匕首,準確的捕捉到保羅手臂上的靜脈,微微的劃了一刀。鮮血頓時從傷口滲出。看到這一幕,布魯諾一陣衝動。他想要衝上去阻止撒旦的使徒,但又很快失去了面對的勇氣。
大祭司拉過保羅的手臂,伸出蒼老的舌頭,輕輕的舔舐起傷口的血液。
“嗯?這味道...”
大祭司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詫異。
她想了片刻,又看了一圈異邦人,發現了其中不停顫抖的豐族翻譯,慈祥的笑了。
“孩子,你過來,讓我嘗一下。”
時光積累了足夠的知識,大祭司能夠直接說豐族的語言。
豐族翻譯猛地失去了力量,一下子跪倒在地。他抖如篩糠,依然聽從著大祭司的指令,爬行到大祭司身前。隨即,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把扯下胸口的十字架,然後低頭伏在地上,獻出了徹底的臣服。
巫毒大祭司用手指沾了些殭屍粉末,輕輕的托起豐族翻譯的頭,在他的鼻端抹了一下。很快,豐族翻譯停止了顫抖。他依然保持著清醒,臉上浮現出喜悅的笑容,溫順的任由大祭司操縱。
巫毒大祭司拉住豐族翻譯的手臂,同樣精準的劃過。鮮紅的血液慢慢滲出,蒼老的舌頭再次品嚐,仔細琢磨著其中的味道。
“嗯,這些異邦人...真的和我們不一樣啊...”
巫毒大祭司隨後慈祥的看著豐族翻譯。
“孩子,你們來到這片土地多久了?”
“兩個手掌的日子...”豐族翻譯溫順的回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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