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智翔老家川洲,父親是援疆幹部,中層小領導,定居烏市。
作為家裡的長子和頂樑柱,黃智翔已經連續五年沒有回家陪父母過年。
這一次,還是藉著給“唐古拉朵”疏通關係之際,初三晚上趕回烏市。之前,他已經在木屯連續春節值班四天。
車到烏市時,人還在後排座上卷著大衣呼呼大睡。
杜普抵達邀約地點,下車,黃智翔的司機搖下車玻璃,朝他擺手示意,小聲道:“睡著了,別吵醒他……”
杜普笑了笑,後退一步,掏出香菸朝司機示意。
司機猶豫半晌,剛開啟車門,黃智翔睜開眼睛,“小陸?到了?”
“到了……您再休息會……”司機輕輕關上車門,阻擋猛灌而入的冷風。
黃智翔揉揉眼睛,緩緩坐直身體,目光瞥到車外的杜普,“哦,小杜也到了,那直接去東措吳書記家。”
杜普走近,開啟後車門,笑著從外湊出腦袋,“黃領導!您休息好,我不急。”
黃智翔擺擺手,“開車,你不急我急。”
司機不忍,“您這幾天又是值夜班,白天還要下鄉看望困難戶,是不是再睡會……”
黃智翔問司機,“幾點了?”
“晚上六點二十。”
“不能耽擱,拜年本應該上午去,這已經晚上六點多了,再晚了不禮貌。小陸,開車,小杜你的車跟上。”黃智翔說完關上車門。
小陸發動汽車。
杜普小跑著上了自己的車。
黃智翔輕拍了拍自己的臉,“小陸,一會找個公共衛生間,我去洗把臉。”
…………
…………
兩輛車駛入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區。
三人先後下車,司機小陸從後備箱抱出兩盒本地土特產,杜普連聲阻止,“別,拜年禮物我這裡都有準備,用我的,縣裡幫我疏通關係,本來就要勞煩你們,那還能要你們的禮品。”
黃智翔彷彿沒有聽見,他抬頭打量眼前的樓房,小聲嘀咕,“應該是六棟三單元三樓……嗯,客廳亮著燈。”
司機小陸介紹,“杜總甭客氣,也不是什麼貴重禮物,都是縣裡的土特產,不值幾個錢。”
“那也不成,用我的……”杜普和司機爭論。
黃智翔回過頭,好奇的問,“小杜你準備的啥禮物啊?”
杜普開啟後備箱,“菸酒和唐古拉朵的魚鮮野果都有。”
黃智翔看了看後備箱的名貴菸酒,咧咧嘴,“菸酒就不用帶了,帶上幾箱你們農場自產的特產就好。”
“是不是禮物太輕?”杜普有些猶豫。雖然他知道,唐古拉朵自產的一箱水果市場價值好幾條名貴香菸。但還得對方識貨。
黃智翔解釋道:“老吳這人我雖然不熟,只是一起開會時見過幾面,但打聽過,他一般不收禮物,特別是菸酒茶之類的,送點水果到是無傷大雅,也不擔心他拒收。”
“那行,我聽您的。”杜普也不再堅持,和司機一起抱著幾箱特產上了樓梯。
來到三樓,杜普上前一步,摁響門鈴。
一箇中年女子開啟一條門縫,“你們找誰?”
黃智翔笑著上前,“過年好!我們來給吳書記拜年,我是來自木屯的黃智翔……”
“老吳不在家,抱歉……”
中年女子正要關門避客,黃智翔說,“我和吳書記約好的時間,麻煩知會下吳書記,說木屯縣的黃智翔登門拜訪。”
女子遲疑半晌,“請稍等。”
一分鐘後,大門開啟,一名四十五六歲的男子笑著伸手迎客,“黃縣!太客氣,太客氣,請進!”
然後兩位領導一番捂手寒暄,客氣話和恭賀新年的喜慶話不斷。
司機把禮物抱進來後,馬上退出門外。
杜普含笑站在黃智翔身後。透過玄關隔斷的空間,他看到兩個男子坐在大客廳。其中一人非常眼熟,天山飲料集團的總經理楊志。
吳書記看了杜普一眼,把他當成黃智翔的司機秘書之類,壓低聲音對黃智翔說,“天山飲料的楊總正好在這裡,你們之間有什麼可以協調的,可以談談。黃縣,我能幫你的,只能到這兒了……”
“謝謝了,吳書記!難得找個三方都在場的機會。”
聽了黃智翔的話,吳書記略微有點驚訝,看向杜普,“這位是唐古拉朵的杜總?”
…………
…………
半小時後,黃智翔和杜普走出樓道。
等候的司機馬上開啟車門。
但黃智翔沒有上車,而是回頭對杜普攤攤手說,“人微言輕吶!人家壓根不買賬……”
杜普的神情倒是一派輕鬆,“至少我們努力過。”
黃智翔的神情很是沮喪,抬頭看向三樓視窗,“老吳是個老狐狸,我倒是沒想過要他幫我們說話,我只是沒想到楊志的態度如此決絕,他是一滴水都不想漏下去……”
杜普佯裝疑惑,“他有這樣說過?”
黃智翔瞪了他一眼,“商場人物說話和官場沒什麼兩樣,怎麼會直接表態,他都說了在商言商,一切都要根據他們的用水量來保障,這不明擺著嗎,三套生產線全開,那點流水量他們全包了都不夠。你還低三下氣的說好話……唉!等東措的輸水管線貫通,唐古拉朵的水源……”
“我倒是無所謂,只是拖累了您。”
“你無所謂?”黃智翔氣惱地伸手虛指了指杜普,欲言又止,悶哼一聲,轉身走進車內,沒好氣的說,“開車。”
杜普跟著車窗前小跑幾步,“黃縣,您什麼時間回木屯,方便的話,我明天去您父親家給老人家拜年……”
黃智翔擺擺手,“不用,我明天下午返回木屯……”
目送車輛離開,杜普微微嘆了口氣。
黃智翔是位好領導,哪怕唐古拉朵算是他的政績工程,可有些話他不能直言。
今天雖然在楊志面前吃了癟,也算是件好事,當著木屯和東措的領導,他的弱者姿態擺得很足,連吳書記眼裡都流露過一絲同情。
唐古拉朵的品牌雖然遠離大眾市場,甚至封閉於一些小圈子範圍,但關注水源事件的吳書記卻清楚,天山野果和蔬菜魚鮮的影響以及鉅額利潤。
水源一旦截斷,唐古拉朵這個牌子離死不遠。哪怕木屯政府長距離輸送水源,此水非彼水,唐古拉朵還是要死。
說實話,杜普是看在黃領導如此熱心的份上,才配合黃智翔滿足他的意願。
否則,他壓根不會屌水源事件。
一切盡在掌握。
春節後他產看了魔方積分,如果他不考慮春播,投入全部積分,足以另外開闢一條流量增長三倍的高山流水通道。
天山集團和楊志越囂張,越不留餘地,他們將來的傷害就越大。
開車離開小區,返回果果家。
果果和同學有個小聚餐,家裡就嬈教授兩口子。
進門杜普就感覺氣氛不對,嬈教授看到他回來,如遇救星,“杜普,沒吃飯吧,來陪你阿姨喝兩杯……”
白芬臉色微紅地坐在餐桌旁,聞言酒杯往桌子上一磕,“老嬈,你還是不是男人,剛才怎麼說的,陪我盡興,怎麼?說話是在放屁嗎?”
杜普第一時間就想逃離。他可不想參合兩口子的事,而且還是他準岳父丈母孃之間的那點事。
他暗暗後悔,早知道就去參加果果的同學聚會好了。開車返回途中,他接到過果果的簡訊,他一口回絕。
“我陪,我陪還不行嗎……”饒教授抓起酒杯,有心“雄起”一回,一口乾,但酒到喉邊,還是小小抿了一口。
“瞧你那樣……”白芬越看越氣,“家裡的事情你不管,公司的事情你不操心,整天抱著你些破書看……”
嬈教授小心翼翼觀察著白芬的臉色,發現不是要發飆的前奏,加上喝了點酒,而且杜普也在,臉上過不去,膽子就大起來;“過分了哈,白芬,你沒搞定對方,有火氣,不舒服,但也不能回家撒火啊,而且,小杜也在……你總得……”
見白芬冷眼朝他一瞪,他馬上閉嘴。
杜普笑著說,“我上樓休息,您們喝好吃好。”
說完就想離開他不能參與的“戰場”。
嬈教授張口欲喊,卻習慣性的先去看白芬的表情。
白芬倒真是強勢,把剛邁上樓梯的杜普喊住,“杜普,你來,陪你白阿姨喝兩杯。”
“白阿姨!我酒量那個……陪不住啊!”
“阿姨還能灌醉了你,兩杯,就喝兩杯。”
今天是個倒黴的日子!杜普無奈地來到餐桌前坐下。
嬈教授鬆了口氣,拿酒遞筷,殷勤得沒話說。
白芬自顧自喝了一口酒,看著杜普說,“你將來可別像他,不顧家,敢對果果不好,信不信我提刀瘁了你……”
“你提刀,我拿盆。”嬈教授幫著補刀。
“你別說話,聽你說話我就有氣。”白芬端起酒杯,半醉微醺,“小杜,喝。”
“我敬您!”杜普喝了大半杯。
兩杯酒陪完。杜普終於明白,白芬發飆的根源。
還是農場彩色棉配額的問題,和他一樣,今天白芬去給相關領導拜年,卻得到失望的結果。而且是最終決定。
也就是說,無論白芬怎麼跑關係,都沒用。
白芬的公司叫新大地紡織公司,公司旗下有一家中小型棉紡廠,一家織布廠,一家服裝工廠,另外和幾個公司聯手投資了一家農場,種植棉花,用於自用和貿易。
這些年,也賺了不少錢。
早期的中疆市場,只要有貨物,就不愁銷路。
隨著內地市場的不斷進入,白芬的服裝廠利潤逐年下降。
經過她一番考察,決定上馬彩色棉生產線,生產嬰幼兒服裝用品。
新廠房的建設,新生產線的投入,員工的技能培訓,內地市場的前期準備等等,都開始規劃和前期投入,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個東風,便是原材料——天然彩色棉。
由於公司高層的失誤,或者說天災人禍,中疆的彩色棉今年註定減產,原本敲定的彩色棉配額,突然取消。可謂災難性打擊。
明白過來後,杜普想了想,說:“白阿姨!彩色棉的原材料供應,我來想辦法。”
白芬看了他一眼,“算你有心,在中疆,我都拿不下的配額……別說這些,喝酒。”
杜普捂住酒杯,“白阿姨,我們農場開春就會開種一批彩色棉,您如果用量不太大,彩色棉我提供給您。”
白芬呵呵,半醉半醺,“木屯那地方,種植彩色棉?小杜,不是你白阿姨打擊你,你先問問你嬈伯伯,他別的不懂,地質和種植方面他還能說幾句話的。”
嬈教授一本正經道:“小杜啊!你那邊雖然能種出珍奇瓜果,但彩色棉這個東西,它不一樣……”
杜普笑著打斷嬈教授的話,“您覺得是野茶樹天山野樹難養,還是彩色棉的難度更高?”
這句話把饒教授問住,他扶了扶眼鏡,搞學術的人,習慣用資料和現實說話,“這不用說,肯定是野茶樹和珍貴樹木更加難養……”
“我去年試種過,結果還不錯,質量和產量不比國內最好的彩色棉差。”杜普只能這樣說,他總不能說,我在培育缽中試種過?
嬈教授很單純的點頭,“如果試種過,那……白芬?”
白芬還是呵呵,“小杜,你要對果果好……”
杜普堅決不能讓主題偏移,對於動輒要提刀的“丈母孃”,越談越膽寒,他奪回主線,“白阿姨,要不這樣,距離今年的彩色棉收穫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您想別的採購渠道,萬一不成,我這邊給您包圓了。保證不耽誤您的生產。”
白芬又呵呵幾聲,嘴裡含糊其辭嘀咕幾句,眼睛微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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